室內傳來春節晚會的聲音,期間還夾雜著女人的笑聲。莫名其妙的,鄭奎山竟從疊在一起的笑聲裏,聽出了吳欣旖的聲音。
鄭奎山全身僵住,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意識到其實那是喬嫂和盧姨,她們做完自己的工作後,便坐下來一起看晚會。他想起吳欣漪在的時候,無論春節晚會多麽無聊,她一定會坐在沙發上,認真地把晚會從頭看到尾。而且,她還會毫不吝嗇地貢獻出極具感染力的笑聲。那笑聲會傳出去很遠,即使他在二樓,或者在室外,都會不自覺被她的笑聲吸引過去,好奇地看看到底是什麽有趣的節目能讓她如此開懷。但往往鄭奎山都失望離去,並牢騷一句:笑點真低,傻丫頭!
一抹孤獨的感覺此刻突然湧進鄭奎山的心裏。他們原本是要走到終點的,卻在中途便陰陽兩隔,甚至來不及說一聲再見。鄭奎山的心,如同冬天裏樹上殘留的一片葉子,孤零零地在寒風中顫抖。
鄭楓紅從室內走了出來,上前告訴父親:“爸爸,弟弟在沙發上睡著了。”
鄭奎山忙把煙熄了,邊走邊問:“紅紅,你困不困,要不也跟弟弟一起回房間睡覺吧。”
“我不困,我還得照顧封劍喆和鄭巧兒呢。”鄭楓紅甜甜地對父親說道。
鄭奎山慈愛地摸摸女兒的頭,感歎女兒的乖巧懂事。
鄭巧兒和封劍喆還在看動畫片,而鄭楓茂則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鄭奎山抱起兒子,向樓上走去。上樓後的第一間,是鄭福祥和李繁芝的房間。鄭奎山剛要走過去,卻聽到裏麵傳來母親的聲音。
“那麽大個公司也不是你弟弟一個人說了算,總要經過什麽會才能定下來。再說,封川才是個大專畢業,能幹到中層已經不錯了。”
“我弟弟盡忽悠你,咱自家的生意,怎麽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算了,封川的事我也就不指望了。但小喆的事你可得管。”是鄭琪琪的聲音。
“小喆什麽事?”李繁芝問。
“媽,鄭楓紅鄭楓茂上的是雙語的國際學校。都是你的孩子,不能太厚此薄彼吧?今天下午,我求弟弟給小喆出學費,誰誠想他跟我裝傻。媽,你跟我弟弟說說,讓他把小喆的學費也出了。”
李繁芝覺得女兒不懂事,隻知一味索取,不知道父母和弟弟的難處,就說:“紅紅媽出事之後,你弟弟心情不好,無心打理生意,聽說最近丟了兩個大合同。你多理解一下你弟弟吧,錢都不是容易來的。”
鄭琪琪不耐煩地說道:“學費這點錢對他來說就是個零花錢。媽,小喆是你從小帶大的,你就忍心看他輸在起跑線上?”
李繁芝頓了頓,說:“這是你弟弟給我的紅包,也不知道卡裏有多少,你拿去吧,別讓你弟弟知道。”
鄭奎山不想再聽下去,抬腳朝自己房間走去。他把鄭楓茂放在床上,一種疲倦的感覺襲來,便順勢挨著兒子躺了下來。
每年過年的時候,鄭奎山都給父母一張卡,當作他們的零花錢,雖然不算多,但四五十萬總會有。鄭奎山當然也知道父母經常貼補姐姐,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過問。既然給了父母,就是他們的錢,他們願意給誰就給誰。隻是,鄭奎山卻越發地從中體會到了孤獨和疲憊,這讓他更多地想起吳欣漪。吳欣漪就像另一個自己,雖然從未跟她抱怨過什麽,但她的存在卻讓自己感覺沒有那麽孤獨。可如今,她不在了,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清晰而深刻地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鄭奎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側頭看看身邊熟睡的兒子,低語道:“你什麽時候能長大啊?”
鄭奎海與封川抽完煙,一起回到室內。此時,鄭福瑞夫婦以及妻子石意涵,再加上喬嫂和盧姨,正圍在在電視機前等著新年鍾聲。主人家隻有鄭福祥陪著,鄭家另外三人不見了蹤影。
鄭福祥指使女婿封川上樓去叫了三人下樓。
電視上央視主持人站成光鮮的一排,在一片流光溢彩中感情飽滿地宣告即將到來的新年腳步。房間裏人們的情緒也跟隨著主持人的倒計時逐漸升騰到頂點。
但這不包括鄭奎山,他是在孤獨中聽完了新年的鍾聲,並默默地在心裏說道:這讓人煎熬的一年,總算過去了。
新年鍾聲過後,鄭福瑞一大家子便告辭離開。
路上,石意涵瞄一眼後座上昏昏欲睡的公婆和鄭巧兒,小聲問鄭奎海:“那事你問堂哥了嗎?”
“問了。”
石意涵不由得側頭看著丈夫,略顯急切地問道:“怎麽樣?”
鄭奎海扯了一下嘴角,說:“沒戲!人家根本不打算續娶,讓你表妹死了那條心吧。”
石意涵一頓,隨即小聲問:“他到底怎麽說的?你說詳細一點兒。”
鄭奎海一邊開著車,一邊嗤笑一聲,“人家說了,在孩子姥姥麵前立過誓,決不會再娶。”
石意涵靠回自己的座椅,不屑地歪了歪嘴角,說:“吳欣漪不就是因為他情感出軌才走絕路的嗎?怎麽他到要擺出一副癡情種的樣子?”
鄭奎海忍不住冷笑,說:“明知道他是這種人,你表妹隋新藍還非要往上撲?不是瞪著眼朝火坑裏跳?是太傻還是就看中了他的錢?”
石意涵不滿地瞪了丈夫一眼,輕聲說道:“你小點聲,爸媽和孩子都在後麵呢。別胡說。”
鄭奎海不屑地在心裏哼了一聲:胡說?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吳欣漪還在加拿大好好的時候,隋新藍就眉來眼去地勾搭鄭奎山,誰看不出來?現在人家吳欣漪剛死了才半年多,就這麽急吼吼地往上湊,吃相也太難看了吧。不知道兩人上沒上過床?估計沒有,鄭奎山不至於這麽傻,窩邊草可不是那麽好吃的。再說,如果隋新藍真得了手,還至於逼著表姐來探口風?她自己就直接纏上去逼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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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馥蓮沒有開燈,屋裏隻有電視上的光線閃爍明滅。當新年鍾聲響起的時候,她一下子從遙遠的冥想中醒了過來。
而裘馥蓮超長時間的一動不動使得吳欣漪幾乎沉睡過去,這是她自從以意識的形式存在之後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母親身體的抖動把吳欣漪也驚醒,她詫異地看著母親,斟酌著她下一步的行動。
裘馥蓮慢慢站起身,關了電視,在黑暗中朝臥室走去。“新年了,該睡覺了,明天會有很多學生來拜年。”她輕聲嘟囔著,似乎身邊有一個正在聽她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