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恨晚 （十一） - 這麽近那麽遠

開學之後，思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學習上。她發現課堂上講的內容她隻聽得懂百分之七八十。這讓她很焦急。聽力和口語的提高需要時間，是一個水到渠成的過程。她急也沒用。所以，現在她隻能多花時間在課堂預習和課後複習上麵。國際留學生除了修自己的專業課之外，還得上一個學期的語言班。MBA的作業又多，要寫的東西也特別多。有一門金融經濟學的課，每周都要交一篇Case Study。這些對思茹都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她忙得一塌糊塗。

思茹是今年新生裏麵唯一的中國學生。在開學後的一周裏，她又認識了另外幾個讀MBA的中國女生，她們比思茹早來半年，和師兄、Brian是同一屆的。有時候上大課的時候，大家會碰到一起上。思茹第一天上課時碰到他，本來滿心歡喜地想打個招呼，可是發現他在回避她，看起來有點生氣的模樣。思茹就作罷了。她也不知道哪裏出問題了。是自己那晚沒打招呼很早就走了，沒禮貌，讓他生氣了？還是….

他應該是從別人那裏聽到（還是打聽到）我已婚，他對我失望了嗎。思茹想，我們那晚聊得那麽開心，難道不可以做朋友，難道我們不是同學嗎，打個招呼都不行嗎。你比我還小三歲多呢，幹嘛這麽對我。

一開始，思茹以為是Brian忙著和別人在說話，所以沒有看到自己。後來，她又觀察了好幾次，明明自己從他的身邊經過，他頭也不轉一下，好像當思茹不存在一樣。思茹百思不得其解，心裏小火燒似的，有點煩躁。是因為我結婚了嗎，我做錯了什麽，我對你做過什麽，你為什麽這樣對我？思茹憤憤的想著。

有好幾次思茹到Student Union去的時候，她琢磨著自己要不要去Student Store 轉轉。去碰碰他，問他為什麽突然就不理我了。思茹可從來沒有對一個男生這樣做過。在門口，她糾結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勇氣走進去。

思茹想，是我自己有點太自以為是了嗎，但是他那天晚上對我的好感，我絕對可以感覺得到。如果僅僅是因為我已婚，就把我當空氣。那我也做得到！你不願意理我，沒關係, 我也懶得理你。

從此以後，思茹就當他是空氣。雖然上大課的時候，也很想知道他坐在哪裏。但是，思茹不會再想和他打招呼了。課間的時候，她經常去販賣機上買小零食吃，每當一轉身，就看到他和幾個同學在過道的另一頭。他在偷偷地瞄她。他們要是剛好路過，思茹就死死地低著頭，當作沒看見，快步從他身邊溜走。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一個月。在那期間，思茹的聽力和口語長進了不少。但是，每天還是忙，寫不完的paper，還有大量閱讀和作業。有時，他會突然鑽進思茹的思緒裏，讓她有點小鹿亂撞。她想起了初次見麵的那個畫麵。她覺得很美好。思茹覺得大家就這樣遠遠的，相安無事，挺好。

反正我和他之間不可能，也不能有什麽交叉點。

突然有一天，思茹的電子郵箱裏來了一封他的郵件。思茹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到自己的郵箱地址的，可能他們學生會的人有每個學生的聯係方式吧。他發的那封郵件，是要邀請思茹加入他的messenger好友名單。思茹想著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們兩人根本就像是兩個陌生人似的，兩個隱形人一樣的。現在卻要加我為好友，思茹搞不懂他在想什麽。當然，他主動聯係自己，思茹還是覺得挺開心的。思茹接受了他的邀請。

登錄messenger之後，思茹也沒搭理他。她還是有點生氣為什麽Party之後，這段時間他對自己視而無睹。我哪裏惹到他了？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她提醒自己，我們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我可能根本就無法猜透他的心思。過了一會兒，他發了一條：Ru，你好。思茹也發一條：Brain, 你好。他們聊了一些新學期開學以來的一些事情。最後，他把話題轉到了網球上麵。他說這周六早上學校有網球比賽，他問思茹想不想一起去看看。思茹心想，一起看球賽沒什麽，如果是看電影我就要好好想想了。思茹未遲疑片刻，就打了個Yes，發了過去。

那天早上，他到思茹的宿舍樓下接到她之後，開車到了網球場。離比賽開始還有大半個小時。於是二人坐在看台上，隻能聊天了。他們聊到家庭，還有兒時的趣事。思茹沒有聊多少自己童年的事情。兒時美好的記憶本來就不多。她也不想聊自己成長的家庭。聊這些話題隻會讓自己的心情變得沉重。她更不想聊自己的婚姻，她並不需要找人訴苦。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說，他的生活，他的家庭，父母、兄弟姐妹，和他小時候的一些事情。

思茹是慢熱型的。思茹那時候對他說的這些沒什麽感覺，因為她不懂他為什麽要和自己聊這些，她和他還不熟。對思茹來說，她把他倆一起來看球賽當作是同學之間的hangout。她沒有打算和他發展感情，她沒有資格；他們之間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她也沒有勇氣。

他指著他腳踝上的一個地方，說那是他踢球時受傷後留的疤。思茹低頭看了一眼，她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赤裸相見，什麽都跟自己說。思茹隻是說，哦，哦，I see, I see。

多年後，思茹回想才明白，他們當時並排坐在那裏看球賽，但他人在曹營，心在漢。他把這次單獨相處的機會當作約會，當作更多了解彼此的機會。他的心思哪裏是在球賽上麵。而思茹，沒有往他想的那個方向想。其實，他那天看起來挺憂鬱的….

她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他想靠近的心該如何釋懷。

看完比賽後，他把思茹送回宿舍大樓下麵，思茹沒有邀請他上去坐坐。她知道她不可以。所以，她一絲一毫那樣的想法也沒有。思茹看到他離去時的樣子，心想我們之間就這樣吧，剛剛好。

其實如果思茹是單身，她可能也放不下自尊，邀請他上去坐坐。就算很喜歡一個人，思茹也隻願被動地等待。她從來都是等男孩來追。

思茹的每一天都是忙碌又充實的。每周都有小考、小測驗。期中快到了，越發的忙不過來了。思茹熬夜趕作業的日子越來越多。晚上，她和大部分的留學生一樣，都是把自己掛在messenger上。讓孤單熬夜苦讀的日子，不再那麽孤單。一天晚上，思茹正在寫paper， “叮咚”一聲，messenger上發過來一條短信：Ru, 你在嗎。思茹一看是他發過來的，她回過去：Hi，Brian。

他告訴思茹，期中考之後，MBA學生會要搞一個Dinner Party，地點是在校外的一間牛排餐廳。思茹說，好的，我會去的。他們之間有強烈的化學反應。如果思茹是單身，他們之間的交流就會變得很簡單。他可以說我來接你，好嗎，或思茹可以說你來接我，好嗎，這是自然而然的。可是偏偏思茹不是單身，她隻能和他保持兩顆心的距離。思茹不得不控製這個局麵。

回了那條之後，思茹沒有再發下一條。他，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