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恨晚（十八）- 告白 （路過人間）

思茹掛掉了電話。她癱倒在床上，像一匹受了傷、卻無家可歸的小馬，躺在一片廢墟上，苟延殘喘。鹹濕的眼淚像洶湧的海水，無情地衝刷著她的雙眼。她淚流滿麵。她心如刀割。她嗚嗚地哭著，越哭越傷心。哭到最後，她的心口感到了一陣刺痛，是真正的物理性的刺痛。她才知道自己被傷得有多深！原來心如刀割絕對不是個形容詞，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動詞，她在那一刻領悟到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哭累了，腦子也漸漸變得清晰。她想，我得回國一趟，把這個事情了斷了。我要休學一個學期，回國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可是……我為什麽要這樣做？我為什麽要為H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就為了處理他的這些爛事？不值得！不，我絕不！

思茹決定了，她要振作起來，堅持把MBA讀完。她還要和H離婚。

從那以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思茹的大腦處於一種恍惚遊離的狀態，她心灰意冷、心如死灰、心如止水。上課的時候，誰也看不出她的異樣。雖然臉上依然微笑著，隻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心裏有多苦澀。

師兄是唯一一個知道思茹的婚姻出了問題的人。師兄畢業後在南部的一個海濱城市找到了工作，他要走了。走之前，他給思茹打了好幾通電話，思茹沒有接，也沒回。思茹知道師兄對自己是認真的，但是她沒有想要和他做男女朋友。師兄走的當天，又打了電話，留言說他現在就在樓下，想和思茹告個別，師兄在電話裏的聲音不再陽光洪亮，而是傷感嘶啞。思茹沒有下樓。她怕自己會哭，她更怕師兄會跟自己表白，而她說出來的話可能會傷害到他。思茹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H三天兩頭打電話，哭著求著思茹原諒他，再給他一次機會。H也開始上messenger，想和思茹多說說話。思茹跟他沒什麽聊的。H還擬好了好幾頁的悔過書和保證書從網上發過來。他說，隻要思茹不離婚，房產、車子、存款上麵都隻寫思茹一個人的名字。他的保證書上羅列了十幾二十條，他保證每一條都會做到。他哭著說，思茹，我隻求你不要離婚，畢業就馬上回國，好不好。H在國內也算得上是個高富帥，想倒貼的女孩一大堆。他自以為能提供給思茹富足的生活。他說，以後你不想上班，就不上班。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思茹大學寢室的一個室友也打電話給她，勸她給H一個機會。她說，她大學一畢業就和老公結了婚，陪老公出國讀書。出國前的一周，她當場在床上抓到她的老公和前女友上床。她說，我原諒了他，現在我們兩個過得很好。H本質上是好的，隻是一時糊塗，你應該再給他一個機會。等你三十幾歲的時候再回頭看，你會發現你今天原諒他是對的。

思茹說，我做不到！我的底線是婚姻裏麵不能犯原則性的錯誤。我無法和一個對婚姻不忠貞的人過一輩子！我覺得特別惡心！

有好長一段時間，有兩個聲音在思茹的腦子裏不停地回響。一個聲音說，原諒H吧，他是被你傷了心，一時糊塗，才沒能抵擋住別人給的溫柔，他還是那麽愛你，再給他一次機會！另一個反對的聲音說道，不，絕不！背叛了愛情，背叛了婚姻的人，他不配擁有幸福！他不值得你對她的愛！他就是一個騙子！他就是一個卑鄙小人！

有一天晚上，這兩個聲音吵得思茹快崩潰了，她內心狂亂，坐立不安。她第一次有了想放縱自己的衝動！來美已1年半多了，思茹一直都是潔身自好。知道H背叛了自己之後，思茹就算再痛苦，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去找一個人來安慰一下？可是那天晚上，她非常的絕望無助！她問天，問自己，H的出軌徹底摧毀了我們的婚姻，隻剩一副空殼的婚姻，我為什麽還要守著它呢。我和Brian互相喜歡對方，我為什麽要壓抑自己的感情。我現在已經不在乎和他可以走多遠，走多久。我隻想靠近彼此。好吧，說得難聽一點兒，我就想找安慰，我撐不下去了，而我想要給我安慰的那個人，一定隻會是他！

Brian畢業後，在另外一個城市找到了工作，還沒開始上班。他還沒有搬走，還住在學校附近。思茹在messenger上先打了個招呼，Brian很快回應了。思茹和他聊了起來，聊到畢業以後，國際學生都去東、西岸的城市找工作。思茹問他，你們為什麽都喜歡呆在本州或是鄰近的幾個州，而不是到加州或者紐約找工作呢？Brain說，他們想住在離父母近一點的地方，父母以後可以經常見到自己的 grandchildren。

他們兩個還聊起了喜歡的電影。一直聊到快半夜，Brian提出一起看一部電影。思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Brian開車接了思茹，先去超市買了一些飲料和零食，然後到了Brian租的房子。

思茹和他坐在地毯上看了一部Adam Sandler的喜劇片。思茹隻要一看電影，就會很快進入角色。他們兩個邊看邊聊。思茹的注意力全在電影上麵，隻有聊天的時候有時會轉過頭看看Brain。有一次思茹正在說著什麽，Brian沒有反應，思茹把頭轉過去，看見他低著頭在看思茹的腿，思茹不知道他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有多久了。

思茹又把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微笑地看著他，Brian這才抬起頭，他的神情緊張，凝視著思茹的臉，好像想從思茹的眼睛裏找到什麽訊息，思茹和他對視了幾秒，看到思茹臉上浮現退縮的表情，Brian 把頭轉了回去。看完喜劇片後，他又放了家庭影片給思茹看。思茹看了嬰兒時候的他，少年時的他，成年後的他，還有他家人的影片。之後，他又找來了紀錄片給思茹看。他早看出了那晚思茹什麽都不想，就想一直坐到天亮。

Brian陪著思茹坐了一夜，思茹一點瞌睡也沒有，Brian打了無數個哈欠。天蒙蒙亮了，思茹站起來，說，我該回去了。Brian開車送思茹回去的一路上，很沉默。思茹則有一種好像逃離了犯罪現場的輕鬆，她的話比較多。她一轉頭看Brian，嚇得他把手縮了回去，原來Brian正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觸摸思茹，思茹一轉頭，嚇了他一跳。他太緊張了！

車停在思茹的公寓樓下，思茹轉過頭對他說聲謝謝的時侯，Brian終於鼓起了勇氣向思茹告白：“American boy likes Chinese girl。“ 說完滿懷期待的眼神望著思茹。思茹抿笑了一下，剛想說我也是。望著Brian，她欲言又止；思茹笑了笑，再次說了聲謝謝，bye-bye，就打開車門走了。思茹心裏酸楚，我終究還是做不到隻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我做不到及時行樂。我和Brian能走多遠呢，我真的不知道。

思茹沒有勇氣接受。她沒有勇氣開始另一段感情。H把她的心傷透了，她不願再掉進愛情的泥沼裏了。她不想再夢、再愛、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