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代價

回顧過去幾十年的發展,思考人性,展望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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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類知青的回憶(續四)

(2021-11-18 14:46:21) 下一個

五、任高中老師

一九七七年初,為了在公社普及高中,縣教育局決定集中培訓一批數、理、化老師。培訓班的老師是全縣公認的最好老師,受訓者由各公社推薦,培訓班就辦在老師所在的學校,使他們不至於耽誤學校的教課任務。我們公社的侯書記是一位剛上任不久的小姑娘,二十出頭,還沒有結婚。為了挑選合適的受訓人,她作了不少調查研究,最後的結論是“非楊林莫屬”,因為我在公社讀書時“天才”的名聲在外,以致我出國後多年還有餘望(我的母親很自豪地告訴我,她在坐公車時的一個小插曲。一個比較年輕的後生不知因為什麽話題談起了我,他說他隻佩服楊林,鄰座的一位指著我母親告訴他,這就是楊林的母親)。大隊書記自然不會同意,她就以“這是公社黨委的決定”強行把我從田裏送到了“化學班”。出國前我去看了她,她的官是越做越小了。

化學老師文革前畢業於中山大學,本來是地區重點中學的把關老師,文革時因為出身問題下放到我們縣裏。化學班所在的學校文革時煞是風光,幾間辦公室裏掛滿了獎狀以及從全國各地來參觀的單位(不隻是學校)送的錦旗。到一九七七年他們還是非常的左,每周我們得跟其他學生一樣參加勞動,我們的化學老師的丈夫還在受批判(後來我們得知,另外兩個班所在的學校都對老師及受訓人員予以特別的照顧)。培訓工作大受影響,以致於有機化學部分才開一個頭(培訓開始時早已開學,培訓的時間總共才三個多月)。我們班結束後,她就被調到了另一所中學。在培訓期間印象深刻的另一件事:那裏的蚊子之多,在我所到之處都是空前的:在牆角上隨手一抓,滿手都是黑。那裏的自然條件沒有我們那一帶好,沒有河流,用水得從井裏打出來。

培訓班結束後,還得回到村裏參加雙搶。新學期開始之前,公社也對所有的民辦老師進行考核,隻考政治和數學。負責數學出題的汪老師是文革初期的物理係本科畢業生,也是我初中的數學和物理老師。他出完題後就回鄰縣的老家度假去了,改卷的任務就落到了我的頭上。因為大家都是老師,監考沒法嚴。小學數學的卷子都過了六十分,九十分以上占多數。可憐的是中學數學,我粗略看了以後告訴負責人:“沒有一個及格”,具體分數也沒有必要給了。滑稽的是,我也得參加政治考試,還得了不及格。有些老師樂壞了:“楊林也不及格”。

公社裏合格的老師不多,除了大學畢業的出題老師,還有兩位文革前的高中畢業生(沒有參加上麵提到的考試)。但他們都被分派到大隊的初中把關去了。我除了教高一的數理化,還兼初二的化學。那時初、高中都隻有兩年,初二才有化學課。一個星期十八節課(月薪好像也是18圓或是15圓),除了教課和批改作業,根本沒有時間備課。物理是我的弱項,為了不教錯,必須提前預習,不懂的地方記下來,周末去請教汪老師。

在當老師的這個學期裏,有幾件小事值得一提。學期開始後不久,全公社老師的會上,一首剛出來的新歌,需要教唱。居然有人點名讓我教(這倒也印證了我的名氣),我居然也敢接。這是我在公眾場合第一次教人唱歌,一個字的普通話發音不準還被侯書記糾正。這首無名氣的歌我至今還記得它的調子。

前麵說到我的個子小(不到一米五),好些學生比我高大。有些家長遞煙的時候,看到我坐在辦公室裏,不知如何是好,多數人最後還是會遞給我。他們大概在想,如果我敢接,就說明我是老師,學生是不敢當老師的麵抽煙的。個子小還要受炊事員的欺負。一次,因為帶學生參加勞動未能準時吃飯,他告訴我沒菜了,剩下的一份要留給另一位老師,我沒吭聲。過不多久,同樣的事再次發生,我就火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為什麽不給我也留一份?”他隻好拿出一份菜來給我(除了留給那位老師的,居然還有備份!)。他以後再也沒有欺負過我。與吃飯有關的另一件事是“喝菜湯”。我、另一位年輕老師、還有鄭校長(退伍軍人,三十出頭,後來當了公社書記,再往後就沒有聯係了)三個人談得來,經常在一起吃飯。飯吃完後,剩下的菜和湯衝入開水,是我們百喝不厭的美味。

最後要說一件事,是在清理辦公室時,我把毛主席的石膏像掉在地上打碎了。旁邊的老師叫我幹脆把它砸爛,然後把碎片偷偷地撒到垃圾堆裏。雖然是七七年的下半年,文革已經結束,心裏為這事還是緊張了好幾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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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YangLin64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林向田' 的評論 : 謝謝!這次就不改了。下次再貼文章時考慮這樣寫標題。
林向田 回複 悄悄話 珍貴的回憶,寫得很好。
如果題目換一下格式:“另類知青的回憶5-任高中老師” , 會更吸引人。
YangLin64 回複 悄悄話 看來你當你也下過鄉,或從鄉下出來。
shanghai58II 回複 悄悄話 非常生動,真實和細膩的當年農村生活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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