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塊?!”穀雨皺起來眉頭。
鄭秋宜和Steve並排坐在訪客室裏,一起點頭。Steve說:“一包現金,收件人是你的名字。裏麵還有一張卡片,上麵寫著謝謝,回頭見。”
“謝謝,回頭見?”穀雨更是糊塗了。這是誰啊,欠了自己人情?說“回頭見”,那麽就是近期見過的人?給現金?這是不想被追蹤出處了?誰啊?
“你看看如何處理好?”Steve問。
穀雨想了一下,說:“其他都好辦。就是你們最近出入要小心一點。嗯……具體我也說不清。不然,聯係一下Jay?聽聽他的意見?”
“好!就先這樣吧。能有地方交出去,我們就交出去。”鄭秋宜接過話來,問:“你減刑或者提前假釋,有沒有消息啊?”
“Bob說申請被駁回了。也許就是因為我入獄時間太短了吧。你們別擔心。我挺好的。我還想上幾門課,雖然學位拿到了,可是好多東西我都想學呢。特別是電腦方麵的。”
“雨仔,媽媽相信你,學什麽都能學好。你好好的就好!”
回到監室,穀雨百思不得其解。以前陳律師說亞裔社區提出過替穀雨籌集一些資金,可是穀雨謝絕了。他們家雖然目前收入急劇減少,但是好在還有物業可以出租。鄭秋宜認為地產應該已經觸底,所以堅持不出手,而是決定搬到爺爺那邊住,把自己的房子出租了。
每每想到家人因為自己受牽連,穀雨心裏就難受。可是,回顧自己短暫的警察生涯,尤其是跟著恩師David探案和參加重大行動的經曆,他毫不後悔。能有這樣的曆練機會,他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隻是師父走得太早,死得太慘。這個仇他一定要報。還有立夏,他也必須把她找回來。所以他一直心裏愧對家人:就算是從監獄出來,他也不可能找一份安穩的工作偷度過餘生的。
他這輩子,注定不會平凡。
正這麽想著,Bob找他去辦公室。已經有幾天沒見到他了,估計是很忙。Bob身體也不好,糖尿病並發症開始出現,他的一隻腳總是有問題,麵臨截肢的風險。每次看他一瘸一拐的,穀雨都在暗自懷疑:Bob推遲退休,也許就是為了罩著自己呢。這個恩情,也一定要牢牢記在心裏。
推開Bob辦公室的門,穀雨驚訝地發現Jay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而Jay的身邊,還坐著另一個中年男人,穀雨從來沒有見過。
Bob走上前來,拍拍穀雨的肩膀,說:“好好談談。我先出去了。”
見穀雨一臉狐疑,Jay快步走過來給了他一個熊抱,說:“兄弟,你看起來還不錯。怎麽樣?準備好歸隊了沒?”
“歸隊?”穀雨的心仿佛是久旱的田野,被預示著甘霖的悶雷擊中,一時間在轟鳴裏沒了反應。
Jay笑著點頭,雙手依舊握著穀雨的肩頭,說:“當然,也許是不同軌道。也首先要你自己有這個意願。”
穀雨瞥一眼那邊的陌生男人,心裏忽然明白了今天的會麵不是Jay的私人探訪,而是有著官方意味。
Jay明白穀雨的疑惑,於是拉著他的胳膊,為他做介紹:“這位是美國情報機構特別行動組的副組長Zephyr,我是另一個副組長。今天來和你談談,看看咱們是否有機會展開合作。”
“特別行動組”?“合作”?穀雨更是懵了。
三個人坐下,Zephyr率先笑了笑,說:“你好Rain!可以叫我Z。大家都這麽叫。”
穀雨這才仔細看了Z一眼:四十多歲,稀疏的金發梳得很服帖,臉龐消瘦,目光如鷹,法令紋挺長,牙有點齙,習慣抿嘴,這讓他總是帶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Jay接過話茬,說:“在我們這個和FBI、CIA、DEA聯合組成的特別行動組裏,Z負責金融高科技犯罪,我負責毒品犯罪和黑幫。你應該記得,我參加集訓之後回到舊金山工作吧?就是參加了這個特別行動組。”
穀雨沒出聲,隻是點點頭。
“現在,我們歡迎你的加入。”Z說得直截了當。
“我?”穀雨眨眨眼睛,按耐自己開始急促的呼吸,問:“我被釋放了?假釋還是減刑?”
Jay笑著點頭,又搖頭:“是,又不是。取決於你的態度和決定。”
Z加了一句:“準確地說,我們可以幫你提早獲得自由。”
“交換條件是加入你們的特別行動組?行動目標是什麽?”穀雨開始有點明白了。可是腦子裏千千萬萬個問題開始生成,仿佛是一堆幹燥的海綿忽然吸飽了水,擁堵在他的認知通道上。
Z吞了一下口水,說:“大框架就是針對國際犯罪團夥的偵破、取證和指控,甚至是幹預。具體的內容現在還不能透露。這是很高級別的機密。”
穀雨轉頭看向Jay,似乎在說:要不是你在這裏,我是不會信這個家夥的胡言亂語的。
Jay笑了:“你的顧慮我理解。但是Rain,你是人才,不可多得。”
“為什麽現在找我?出了什麽事?”穀雨問。“或者說,我有什麽特別?除了你認定的才能。”
Z點點頭,說:“很好,你是個冷靜的思考者。換了別人,肯定關心的是交換條件。”
“我也關心交換條件。但是我要知道你們要我幹嘛。”穀雨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他一直知道Jay從事的事業有相當高的風險。他自從被捕入獄,就不停對家人愧疚難當了。他很難想象自己在即將獲得自由的時候選擇一條冒險的道路,完全不顧家人的感受。
“我問你,”Jay把雙肘撐在自己的兩個膝蓋上,盯著穀雨的眼睛,問:“你出獄之後第一件事是要幹什麽?當然,除了回到家人身邊。我不信你會去找個無聊的工作掙錢。”
“找Summer。”穀雨簡短地回答。
“怎麽找?相信你的朋友Timmy Shen已經在幫你了,可是依然沒有結果。”Jay靠在沙發背上,臉上掛起來一絲神秘的得意。
“你們認識Timmy?你們知道他在幫我?”穀雨忽然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Timmy也為你們工作?”
“我們目前不能回答這個問題。”Z接過來話說:“但是我們掌握了Faith Lee的很多問題,以及她可能藏身的地方。”
“她在南美洲?哥倫比亞?Summer還活著?對不對?”穀雨忍不住熱血沸騰。他握緊拳頭,問:“你們能幫我找到她們?”
“非常有可能。”Z平靜地回答。“還有,你應該也對尋找自己的父親感興趣。”
穀雨“霍”地站了起來。
Jay凝視了他幾秒鍾,然後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們有一點點側麵消息。”
穀雨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眼睛酸澀地問:“是否我不同意加入,你們就不會告訴我?”
Z連忙搖頭,道:“不是這樣。其實,是一個在佛羅裏達聯邦監獄服刑的犯人,在重病臨終之前透露出來的……”
在Jay的示意之下,穀雨緩緩地坐了下來,眼睛還是緊緊盯著Z。
“事情是這樣的……”Z清了一下喉嚨,抿了抿嘴,說:“你在監獄裏有個小朋友,叫Tito,對吧?”
穀雨更是糊塗了,這個彎也轉得太急了吧?不過他沒發問,隻是點了點頭。
Z接著解釋:“Tito是藏毒輕罪,但是他背景了不得。他父親和幾個朋友還有堂兄弟,都隸屬墨西哥一個大毒梟手下的重要分支。他父親一直在美國做資金周轉以及維護社會關係的工作。他父親行事非常小心,家裏的孩子也都沒有涉黑。當年Tito犯事,他父親就選擇讓他入獄,算是要教訓他。但他在獄中也安排了嚴密的安保措施。”
“就是那個老頭子?他們既然有了嚴密的安保,為何還找我?”穀雨不解地問。
“不隻是那個老頭子。不過他父親安排的其他人都在暗處,連Tito都不曉得。他父親也不希望兒子和那些人有任何接觸。他們找上你,純屬巧合。不過,他們對你的答謝,就不是巧合了。”
“答謝?”穀雨豁然開朗:“就是那一大包現金?”
Z和Jay同時點頭。
“這和我父親的失蹤有什麽關係?”穀雨等不及了。
Jay放下手裏把玩著的他父親Bob辦公桌上的老花鏡,說:“我們的人一直監視著Tito一家的動向。一是發現了和你的聯係;二是發現那個老管家去了一趟佛羅裏達……”
穀雨的眼睛緊盯著Jay,烏黑的眸子裏倒映著天邊流雲帶來的明暗變換,仿佛是一串問號在旋轉。
Jay繼續道:“他是去探望一個遠房親戚。那個人一直在聯邦監獄服刑,最近發現得了不治之症。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見一見唯一的親人,安排後事。”
“他和老頭子講了我父親的事情?”
“沒有。”Jay搖頭笑笑,說:“他們見麵之後,我們的人對他問話,希望他能交代和Tito一家有關的更多信息。結果證明,他知道的非常少。但是,他這次交代,Tito一家所屬的黑幫,應該和哥倫比亞的Sam集團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他還特別提到,當年哥倫比亞毒梟開始大量製造narco-sub,一種半潛艇快船,用來運輸毒品。而Sam集團裏有個中國人,非常聰明,使得他們的技術更新一日千裏。”
Jay說到這兒頓住了。穀雨眼睛裏的驚恐和哀傷讓他不忍繼續。
Z接過話來,道:“這種小潛艇從1990年代開始成為主要的運毒工具之一,不但運到美國沿岸,還運到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地。你有空可以自己去研究一下。那個囚犯提到,Sam集團的中國工程師來自香港,原本是葉世發船運公司貨輪的輪機長,他不記得他的名字——中文名字很難記。但是他記得他姓Gu。而且他記得在閑聊的時候,他說過,自己來自香港,有個兒子叫Rain。”
“我父親發生了什麽事?”穀雨握緊了拳頭,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肌肉因為緊繃而開始發抖。他準備著即將到來的事實的暴擊。
沒成想Z和Jay都搖搖頭。Jay抱歉地看著穀雨,說:“兄弟,別急。你父親的事情那個老囚犯並不知道太多。他隻是說短暫認識Gu。交情不深,但知道Gu人很好,送給他錢寄回家。他說自己要死了,需要回憶起所有幫助過他的人。”
穀雨憋住的一口氣鬆懈下來,不由得頹在座椅上。半晌他問:“他們在哥倫比亞認識的?”
“是的。後來這個囚犯在一次運毒過程中所乘坐的Narco-sub被海岸巡邏隊捕獲了。他被判刑,出獄後繼續販毒,再次被捕入獄。”Z補充道。
見穀雨發呆,Jay探過身來,低聲說:“葉世發應該知道更多你父親的事情。”
“葉世發也是你們的任務對象?”穀雨抬頭看著Jay,目光裏透出熱切的光。
“是的。”Jay回答道。
“而且……”Z看著穀雨,頓了頓,臉上的神情仿佛在說:還有一個籌碼。
“什麽?”穀雨問。
“而且,David的死,和黑幫有關。是一個摩托幫,勢力很大,想必你在監獄也聽說過他們吧?”
穀雨點點頭,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
Z接著說:“但是,幕後指使的人,和芒果案有很大關聯,和墨西哥黑幫——就是Sam和葉世發從哥倫比亞轉移過去的那批人——也有很多瓜葛。”
師父,芒果……兩個人的慘死,一直是穀雨生命裏忘不了的痛。當時自己為他們發出報仇血恨的誓言,卻被牢獄之災壓製了。難道,還會有機會?
“Rain,你一身本領,不能就這麽浪費了啊。我可不願意看著你將來就窩在一個餡餅店裏蹉跎一輩子。我們沒有你的幫助,也可能找到Summer,可能找到你父親的下落,也可能給David和芒果報仇雪恨,但是,我不相信你就可以袖手旁觀等著那一天的到來。”Jay懇切地加了一句:“我了解你。你不會允許自己這樣的。”
穀雨垂下眼睛,咬了咬牙,連呼吸都停了下來。幾秒鍾之後,他猛然抬頭,說:“我有條件。”
對麵的兩個人幾乎同時都換上了如釋重負的表情。Z率先咧嘴笑了,說:“太好了。有條件就說明有的談嘛。很好!我們的報酬非常豐厚,應該是你以前工資的幾倍,甚至十倍。”
Jay也加了一句:“其實今天不急著做決定。你回去想想。明天我們要去開會。後天可以隨時過來。”
穀雨點頭答應。他的腦子裏還是充斥著大量信息的混雜繁亂,也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和焦躁。至於報酬收入的數字概念,完全沒有被他關注到。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與Z握手,如何與Jay擁抱告別,如何回到了昏暗的監室。很快到了熄燈時間。他呆呆地坐在床上,看月光溫柔照亮了對麵的一半牆壁。一隻臭蟲正慢慢地從黑暗的一半往光明的一半爬行。而光明的那一半的牆角有一張蜘蛛網,穀雨走神兒地擔心,那臭蟲會被網進去,永遠脫不得身。
正如當下,他擔心的不是自己將來要麵臨的險境,而是擔心身不由己給家人帶來的擔憂焦慮。媽媽和爺爺,還有Steve,都為自己操碎了心。他真的不忍心讓他們再受苦了。
而且,參加這種機構的特別行動組,他的家人的安全該如何保證?
他盯著麵前的那堵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看著,那牆仿佛開始融化,背後那月色清涼的自由世界逐漸浮現,那麽美好安靜,鬱鬱蔥蔥,一片生機。
而在夜色深處,立夏溫柔的身影逐漸顯現,款款而來,站在高牆腳下,正癡癡地看著他,等著他。
他把十指插入短短的頭發中,用力摩挲著頭皮。他的大腦在理性的爐火中沸騰踟躕;他的身體感知卻仿佛正在努力掙脫桎梏,幾欲破牆而出。
他的潛意識告訴他:隻有這一條路。
~~~~~~~~~~~~
故事純屬虛構,可能成功的P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等著穀雨出去,大幹一番,讓他和立夏也分開太久了!
期待續,好看!
哇,Jay.Z 同穀雨之間的對話,太抓人了。原來穀雨的父親在毒梟的手裏,這下穀雨沒選擇了。Narco-sub也寫得很專業的感覺,以前都不知道有這種sub,長見識了:))
給可可加油,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