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立夏對小姨一直是有設防的。自從她在舊金山唐人街的中藥鋪查出來小姨當年可能對自己用了迷幻劑,就特別小心。她在小姨家隻是和大家一起吃飯,幾乎從來不喝水———任何形式的水。再加上最近Steve幫助分析了金梅花,她有理由懷疑小姨到過香港的火災現場,她每次見到小姨都脊背發冷。這次要不是姥姥急病、去世,她都不願意和小姨打那麽多的交道。原本打算忙過這陣子,就把自己的地產執照從小姨公司遷出去的。
可是,惡毒之心防不勝防。立初霜的手段很簡單:看見立夏被蚊子咬了很多包,就給她一個電蚊香插頭。疲憊不堪的立夏難忍蚊子的騷擾,想都沒想,就把插頭插在了酒店房間。沒多久,空中的蚊子紛紛墜落,立夏沉沉安眠。一夜之後,她就一睡不醒,整個人好像是沉入了微光無氧冰冷黑暗的湖底。
在混雜迷亂的夢境裏,立夏四肢無力,覺得身體越來越沉重。她無法暢快地呼吸,無法大聲地呼救,她明白自己要死了———那是一種好像人們描述的被活埋的感覺。口鼻隻剩一絲氣,動不了,醒不來......
她不斷遊離在意識邊緣,告訴自己:活下去,活下去!一個人模糊的影子在呼喚她,很遙遠,看不清,聽不清,可是立夏知道,那是她深愛的一個人,那是她全心相信的一個人。那人伸出手,可是立夏夠不著……
立初霜再次查看了立夏的情況,打電話給她的高中老同學,說:“我需要你找一個安全的精神病院。然後,需要帶人出境。”
老同學很快幫立初霜把立夏送進了精神病院,神不知鬼不覺。但是出境的事情可是不好辦,何況還要帶一個沒有意識的大活人。
立初霜等老同學消息的同時,琢磨著是否該把天津公安局的車禍致死證明發給立夏家庭信托公司的律師,準備著手辦理信托財務的轉移。自己的房產也可以掛牌上市了。但立初霜在最後一刻猶豫了。她不是一個被蠅頭小利迷惑的人。現在動手轉移這些台麵上的資產,還是太冒險了。如果自己的計劃完美實現,那麽美國的財產根本不算什麽。人不能什麽都要。
一切進展順利,直到祝總打來電話:“小立啊,幹嘛呢?有困難不找我幫忙?”
立初霜一時語塞。
“你那個死亡證明那麽粗製濫造的,被美國大使館發現,可是大麻煩啊。急什麽?要跑到哪兒去?”祝總的聲音帶著貓抓老鼠的戲虐:“和我玩心機?怎麽啦?我虧待過你嗎?”
立初霜剛要開口,又被祝總搶了話:“MetaGlobe的實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搞的那點資金,夠幹什麽的啊?不至於吧。小立,基於我對你的認識,你不是為了錢,對不對?要知道,背叛我的人,都萬劫不複。我之所以還給你打這個電話,實在是惜才。而且,你的母愛感動了我啊。我是個大孝子呢,你知道嗎?嗬嗬嗬嗬。”
立初霜聽得發冷反胃。她急忙說:“我,我就是還沒來得及匯報。我這點家事可以自己解決,不想麻煩......”
“在我這兒就不是麻煩。好啦,別緊張噢。我幫你,你幫我。我從不信任別人,也不要求別人信任我。交換、利益,多麽理性而精準。虧得你跟了我這麽久......”
“我錯了。我......”
“帶小夏從中緬邊境出去,然後去哥倫比亞,我幫你搞掂。你自己愛怎麽處理她是你的事。我希望你能盡心盡力發展事業。隻此一次,下次我絕不手軟啦。小立,回來吧。我附送禮物——你那個準女婿,被Jeff搞進去了。法庭聆訊過了,他被起訴為二級謀殺罪。他目前拒不認罪,會進入庭審程序的。當然,沒那麽快。但是,後續的力度估計要靠我們來推動加碼。Jeff是否能把自己摘清楚還不一定。迫不得已時我們要……”
“放棄Jeff?”
“哈哈哈。”祝總笑了:“哪有那麽好的事情。蠢貨的下場就是蠢到死,不是嗎?”
立初霜脊背發冷,沉默不語。
“為了保護大局,我們也沒辦法。好啦,那邊的事情有人接手。你放心來哥倫比亞。建立新的資金運作網絡。小立,我依舊看好你哦。等我消息。”祝總掛了電話。
鄭秋宜坐在窗前的沙發上發呆。穀雨出事之後,她夜夜無眠,整個人迅速憔悴起來。Steve端過來一碗熱燕麥,說:“吃點東西。後麵很多事情需要我們有精力去應對。”
微微點了點頭,鄭秋宜伸手接過來燕麥,吃了幾勺,忍不住問:“你什麽感覺?那麽年輕的律師,能行嗎?”
“嗯。”Steve沉吟片刻,說:“咱們查查看。”
他們倆跑到電腦前,查看Teresa的資曆:名校畢業-----還好;才工作兩年-----真是沒什麽經驗啊。
“不過,剛才你也看見了,她人很聰明,邏輯思維很棒,又沉穩,不囉嗦......”Steve試著安慰鄭秋宜。
“可是......她說了,檢察官起訴穀雨是二級謀殺罪啊!殺人的罪名,那麽嚴重的案子,怎麽派一個細路女來?”鄭秋宜有點喘不上氣來。
Steve點點頭說:“是啊。可是,除非咱們要求自己找律師。”
“咱們也不知道誰好啊......”
“這個律所處理這樣的案子還是很有經驗的。Teresa不也說了嘛,有資深律師會督導的。”Steve握住妻子的手,說:“別急,先看看情況。”
“怎麽能不急啊?”鄭秋宜眼淚汪汪。她忽然扭頭問:“你說,他們不會是故意的吧?”
“什麽故意的?”
“有人要整阿Rain,故意找了個沒經驗的女仔來辯護?”鄭秋宜這麽一想,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了起來。
Steve下意識地捏緊了鄭秋宜的手,皺起來眉頭。剛才的律師說了,穀雨是在追逐撞擊David車輛逃逸的嫌犯的時候開槍致嫌犯死亡的。那麽會不會David的交通事故就不是一起單純的事故呢?穀雨知道什麽?他們是否認為他在報複殺害自己師父的人?警局上上下下都知道David對穀雨好,知道他們師徒關係親密。
這麽一想,Steve渾身都緊張起來。盤根錯節的關係和恩怨,反對勢力的報複防不勝防。他看著鄭秋宜的眼睛,說:“無論如何,我們要穩住自己。這件事也許很複雜。我現在覺得,需要一個我們能夠十分信賴,又有經驗的人來商量對策。”
“誰啊?你快點講啊。”鄭秋宜急了。
“鄧安達。”
鄧安達剛剛接到舊金山警局好友的電話,說恐怕要出大事。鄧安達對於David的車禍震驚不已。更令他瞠目結舌的,是穀雨的被捕,而且被起訴為二級謀殺罪。
雖然好友來電話的時候,鄧安達一時間迷惑,記不清那人的名字,可是他的思辨能力還尚未受損,多年的政壇經驗告訴他,這一連串的事件絕對不是孤立的。恐怕和先前的栽贓陷害案、黑手術室和器官走私案等等都有關聯。David的案子被FBI完全掌控偵破權,也說明了他們對警局內部人員的不信任。
可是,穀雨呢?目前的狀況是,他那麽一個小人物,根本沒人在乎。再加上社會上近期對於那個捷運警察殺人案件——叫什麽來著?鄧安達一時想不起來。但是他知道,這種事情肯定會引發反對種族歧視的浪潮,社區抗議活動也很可能擴大範圍到整個灣區,甚至全國。那個警察的審判結果和社會反響對於穀雨的案件有極大的影響力。
“Mary!”鄧安達呼喚妻子:“我需要你的幫助。”
“怎麽啦?”Mary放下手裏的書本,跑過來,關切地看著丈夫。
鄧安達先是笑笑:“我沒事,別擔心。是Rain出事了。我需要上網查資料,也會和一些老關係聯絡,還要做一些分析工作。你知道,我……我現在集中精力的能力差,記憶力也糟糕,事倍功半。如果你和我一起做,會快很多。”
“好,好。Rain出事了?”
鄧安達點點頭:“是的。估計現在沒人能真的幫到他。我帶他出道,義不容辭。”
Mary看著丈夫臉上的堅定,立刻用力點頭。
他們剛剛開始上網,Steve的電話就進來了。當他得知鄧安達會全力相助的時候,感動地說:“鄧先生,謝謝!你對Rain的影響,不僅僅是你的幫助,更是你作為楷模的力量。謝謝!”
收集了必要資料,做了全盤分析之後,鄧安達又召集了他信任的幾個人:在劉曉露一案中和穀雨打過交道的華裔退休老律師陳禦仁;警局技術分析處工程師,也是鄧安達多年好友Tom;負氣出走的前舊金山首席法醫Ryan;還有就是政壇老友Fred。這批人雖然不是各個在職,卻各個都是身經百戰。關鍵是,鄧安達認為他們是一批有正義感的人。無論是什麽勢力要針對David和穀雨,他們都會為正義而戰。可惜的是前地區檢查官辦公室律師Gary,因為出任警務委員會委員,鄧安達知道他會為難,所以沒有找他幫忙。
很快,舊金山傳來消息:一直和警局簽合約負責警察法律問題的律所派出沒有太多經驗的Teresa來負責這個官司,恐怕是受人之托,有意而為。先不管是何人所托,鄧安達他們的策略就是將計就計。沒有經驗的律師也有一定的好處-----沒有既往的人際關係束縛,而且會比較虛心。他們也調查了Teresa,認為她的資質還是不錯的。曾經負責的幾場庭審官司都處理得很好,而且為人聰慧、沉穩、勤奮。最為關鍵的是,在陳律師和她接觸過後,她對於前輩十分尊重,聽到陳律師的側麵提點時也十分虛心。
於是乎,幾個“老將”加一個“新勇”,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就形成了一支法律支持隊伍。Teresa在得知檢方律師是出了名的極具攻擊性的Henry時,難免心裏發怵,而自己律所的資深律師們都表現得愛莫能助,暗示她如果輸了就輸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孤立無援,這個官司要輸定了的,現在看到那麽多人———尤其是那麽多有經驗的人願意幫助她,心裏踏實了很多。於是很快和穀雨一起擬定和簽署了授權書。
更為重要的是,她對穀雨的第一印象很好,很難把他同殘暴、衝動和謊言掛上鉤。當然,她明白作為專業人士,這種感覺應該盡量壓製。她需要的是盡自己最大的專業能力,來幫助自己的客戶。任何其他的感覺,必須放在最後。
這一段時間,穀雨的情緒十分低落。官司遲遲不開庭,他就一直沒有自由。爺爺也瞞不住了,血壓時時爆表,讓穀雨心疼又擔憂。最為要命的是,立夏失聯了。
想到去年感恩節在立夏家,兩個人開玩笑,當時穀雨問:“要是我有一天被抓起來了......”
立夏用手指捂住了穀雨的嘴:“不許瞎說。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就去找一根特別特別長的竹竿子。把你撈出來。”
當時穀雨回答:“我到時候就安心躺平。或者縮成個球,方便你撈。”
如今他真的身陷囹圄,可立夏卻失蹤了,立初霜也手機關機。立夏一個人和那個令人不安的小姨在千裏之外沒了音信,穀雨擔心得要命。一想到立夏也許正陷在無助和絕望的境地孤獨無援,他就如坐針氈,寢食難安。才幾天功夫,整個人就消瘦下去了。
鄭秋宜和Steve多次努力,都沒有立夏和立初霜的任何消息。她們就仿佛是海麵上蒸騰的氣泡,連一絲海腥氣都沒有留下,就消散的無影無蹤。於是,大家決定報警。但是,立夏和立初霜人在海外,警察愛莫能助。於是他們聯係美國駐中國大使館,回話說,可以幫助在天津報警,等消息。鄭秋宜也找了阿強,確認立夏沒有去香港。然而,這所有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大家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在一次會麵結束後,Teresa表達了對此事的遺憾,說:“希望很快能有你女朋友的消息。”
穀雨看了她一眼,糾正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目光如同沸騰的暗火,藏著無以言表的悲哀和對命運不公的憤怒。那眼神一直縈繞在Teresa的腦海裏------那麽委屈,那麽無助,那麽怒氣衝衝,卻又不得不隱忍,讓人心疼不已。
“我們都在盡力幫你。等你重獲自由,就去自己把她找回來。”Teresa知道自己的安慰蒼白無力。
可是穀雨聽了,還是溫柔一笑,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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