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前一晚,穀雨說是要給師父送些菜,吃過晚飯就走了。立夏在家收拾廚房,準備第二天兩個人上山賞雪的行李。從朋友發給她的照片看,太浩湖旁的沙灘和小木屋已經被初雪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毛毯了。想象著可以和穀雨在寧靜的小木屋中醒來,推開房門,呼吸清冽的新鮮空氣,看蒼茫水天一色,該是多麽的愜意啊。立夏不由得嘴角上揚,一邊幹活兒一邊哼著歌。
可是穀雨一直到晚上十點還沒回來。立夏發短信給他,也沒有回音。立夏抱著叮當窩在床上,心裏開始打鼓。是不是又有臨時任務啦?
直到早上五點,立夏才收到了穀雨的短信:昨天臨時出警,一直忙到後半夜。太困了,睡著了。
立夏趕緊問:你沒事吧?
穀雨的電話打了過來:“嗨,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你還在警局?什麽時候下班?”立夏問。
穀雨抱歉地說:“立夏,對不起,鄧先生出了事情。嗯......我目前不能多說,但估計你會看見報道的。這幾天我會很忙,出去玩的事情......”
立夏愣了愣,很快說:“沒事。你自己多當心。”話一出口,立夏就覺得自己心口開始突突地跳。她告誡自己:一早說過,要適應他的職業特點,不可以拖後腿。
於是她笑了笑:“去忙吧。晚上給你做好吃的。咱們倆假裝旅行,偷偷窩在家過節也不錯呢。”
“親愛的,謝謝你!”穀雨說:“我應該可以回來吃晚飯。”
“好,我去采購。想吃什麽?火雞?火鍋?還是......”
“你先補個覺。吃火鍋吧,一邊吃一邊看電影,好吧?”
“好!”
立夏掛了電話,睡意全無,於是爬起來準備今晚的甜點:三重奶酪蛋糕。直到上午九點多,網絡上才出現了有關鄧安達涉嫌嫖娼被捕的新聞。立夏第一個反應就是鄧先生被人整了。她難過地搖搖頭,希望穀雨他們很快可以幫助鄧先生脫困,今天能回家過節。
上午立夏出門購物,在日本城買了雪花和牛、海膽和新鮮小鮑魚,一式三份。她給穀爺爺送了一份,然後帶了一份去看姥姥。
一進門,就看見立初霜和姥姥都在看電視新聞,上麵正是鄧安達被捕的報道。
“看著儀表堂堂正人君子的,怎麽幹這種事兒?”姥姥搖搖頭。
立初霜鼻子裏出氣笑了一下,說:“媽,你這輩子看到的還少嗎?男盜女娼的事情,難道都是醜男醜女幹的?”
“我就是不可以理解啊。有老婆孩子的,幹嘛非要這樣呢?人要臉樹要皮啊。“姥姥歎口氣:“男人啊,都不老實。”
立夏在一旁聽著,不知道如何搭話。都不老實?自己的父親就老實。穀雨也老實。反正自己覺得他老實就夠了。
“就是啊。小夏,你還年輕,理解不了。其實啊,像穀雨那樣的帥哥,到處都有女人緣。在美國算好的,到了亞洲,生撲的女人可是前仆後繼的。男人到了那種環境,不迷惑的幾乎沒有。”立初霜不溫不火地跟了一句。
立夏心裏不舒服,貌似平靜地問:“小姨,這就是你不想結婚的理由?你不相信男人有徹底的忠誠?”
立初霜瞥了一眼立夏,笑了:“你去問問鄧太太,她信不信?鄧安達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女人糾纏不清。現在還墮落到嫖妓,真是的......”
電視上的主播忽然提高了嗓音:“據最新爆料稱,Adam Teng不但非法招妓,還涉嫌藏毒販毒。據內部消息透露,在事發當晚,Adam Teng的車裏和身上都被警察搜出來毒品和大量現金。市府議會正在召開緊急會議,討論對Teng的罷免動議以及選舉代理市長的重要議題。”
立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穀雨說鄧先生出事了,沒想到這麽嚴重。
小姨手機響了,立夏看見她起身往自己臥室走,在客廳的一麵鏡子裏赫然看見她得意非凡的笑容。那一刻,立夏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同樣坐在電視機前的是Mary和她的父母,兩個孩子在後院玩,還不知道感恩節假期過後回到學校,會麵對小朋友什麽樣的嘲諷。
Mary一早接到了鄧安達委托的律師Wilson Park的電話,說希望他們立刻開始籌集保釋金。鄧安達是周三晚上出事的,今天周四是假期,他們希望爭取在周五辦理保釋手續,不過節日期間人手少,不一定能辦成。
聽律師說盡快準備保釋金,Mary暗忖:是不是已經正式逮捕了Adam了?
“我們可以探訪他嗎?”Mary急忙問。
Wilson回答道:“不行。Jail#1 不接受任何訪客。”
一家三口愁眉不展,冰箱裏醃製的火雞都被他們忘在了腦後。直到孩子們喊餓,三個大人才醒過來,開始七手八腳地準備午餐。
“爸爸怎麽還不回來啊?下午要烤火雞了呀!“Leon問。
外婆立刻說:“爸爸忙,咱們自己烤火雞吧。”
看孩子們驚訝狐疑的麵孔,Mary咬了一下牙,說:“Lina,Leon,來,媽媽有話跟你們說。”
她讓孩子們坐到沙發上,自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他們稚嫩的小臉,Mary的眼淚忍不住了。
“媽媽,你們離婚啦?”Leon開始抽泣。
“你別瞎說!”Lina大喊。“不可能!”
Mary趕緊搖頭,然後堅定地看著孩子們說:“不會的。我們不離婚。媽媽爸爸深愛彼此,不會離婚。爸爸遇到難事了。有人陷害他......他......一時回不了家......”
兩個孩子嚇傻了,呆呆地看著媽媽不敢出聲。
Mary擦了一下眼淚,說:“可是爸爸沒有幹不該幹的事情。這些都是壞人恨他、報複他。爸爸是為市民全心服務的英雄,得罪了一些壞人。這是鬥爭,咱們必須信任爸爸,和爸爸一起堅持下去。”
兩個孩子猛點頭。Mary哽咽了一下,接著說:“咱們是一家人,在困難的時候,必須團結,互相愛護,互相幫助,對不對?”
“媽媽,我們明白。”Lina說。
Mary欣慰地笑了。“我就知道,咱們家的孩子,與眾不同。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和你們一樣害怕、擔心,也很心疼爸爸。可是我們必須好好的,才是對他最大的支持。不要理會外邊的人說什麽,因為他們看到的、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他們也需要時間去了解。他們如果因此嘲笑、欺負你們,是他們的錯,媽媽絕不答應,媽媽會保護你們。我相信爸爸會有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
“嗚嗚~”Leon開始哭。“我懂......可是我還是想爸爸。今天過節啊......爸爸有火雞吃嗎?”
Lina也開始抹眼淚,但是她對弟弟吼:“不許哭。爸爸不喜歡你一個男孩子老是哭哭啼啼的。爸爸一定有火雞吃......”
“沒有咱們烤的那種蘋果派......”Leon一邊嘟囔一邊掉眼淚。
Mary含淚笑了,對孩子們張開手臂。兩個孩子立刻撲進了母親的懷抱。三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久久不願鬆開。外公外婆靠在一起站在一旁,含淚點了點頭。
半晌,Leon小聲問:“爸爸到底在哪裏?”
Mary說不出話來。
Lina問:“在監獄嗎?”
“我們能去看爸爸嗎?”Leon又問。
Mary強忍眼淚,摟緊孩子們,說:“爸爸有朋友照顧,不要擔心。也許明天爸爸就能回家了。咱們要好好的,也不讓爸爸擔心。下午,咱們烤火雞......”
“不,媽媽,咱們明天烤火雞吧?”Lina提議。
Leon趕緊表態:“蘋果派也留到明天!”
Mary破涕為笑,忍不住親吻孩子們沾滿淚水的小臉。
感恩節前夜是鄧安達記憶中最長的一夜。他被人從灣景區分局帶出來,送往位於舊金山七街的第一號監獄(jail #1)。好在是半夜,所以拍照、搜身、驗尿、打指紋、留DNA樣本等等流程進行得很快,也沒有過多人看見。
監獄的人對他很照顧,把他安排在了一個單人監室。很快,總局局長Tim趕來和他打招呼,委婉表達了自己不方便插手太多具體事物的難處。鄧安達表示理解。不過Tim還是破例讓鄧安達和律師打了電話,算是爭取了一些時間。
待這一切都完成了之後,鄧安達自己坐在監室狹小的單人床上,陷入了反反複複的思考中。他複盤出事前後的每一個細節,希望趁記憶還算新鮮的時候能發覺一些線索。
今天最後和社區領袖以及幾個媒體的訪談是臨時加進來的內容。誰安排的呢?那幾個留下來的媒體記者和後麵“及時”趕到現場的記者是同樣的人嗎?
回家路上有什麽異常?對了,封路了,有路障。
路障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他一時想不出來。
不對,有特別的:那個detour的牌子不是平時用的那種,好像是手寫的。這正常嗎?
出事的那條黑暗的道路旁應該有不少住戶。當時有人在戶外嗎?
鄧安達閉上眼睛仔細回想......不記得了。
那個女子,是從哪個方向竄出來的?垃圾場?對,是左手邊。應該是幾個大垃圾箱後麵。那麽,她是隱蔽在後麵等著自己的車了?
對了,那之前輪胎爆了。就是為了讓自己減低車速?如果是安排好了的,那麽用的是什麽東西紮破了輪胎?
這些東西,估計行車記錄儀都能記錄下來。但是有的細節,因為角度問題,未必會看得清,鄧安達不抱太大希望。
那個女子。銀紫色的齊眉短發,妝容濃重,個子很矮,身材玲瓏豐滿,打扮性感。但是......但是什麽呢?鄧安達一時間想不清楚。就是覺得她很不一樣。
以前在基層當刑警的時候,鄧安達接觸過不少站街的女郎,通常年紀都比較大,而且風塵味十足,帶著說不出的疲憊和一種“滿不在乎”的感覺。可是今天這個女子不一樣。她行動敏捷,充滿了目的性和力度。在伸手和鄧安達搶奪電話的時候,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一卷現金和一包白粉丟進車內,然後還可以在推搡中把白粉塞進鄧安達的口袋。沒有經驗是不可能的。
還有,她矯健的騎姿和掌控感,也不像是一般人。
她說話的聲音有什麽特色?有沒有口音?有沒有特別的發音習慣?鄧安達拚命回憶。他知道,哪怕是最小的細節,都可能幫助David偵破這個圈套。
另外,警察趕來的真快啊。而且不是接獲自己車禍報警趕來的那批,甚至不是灣景區分局的刑警。還有後來的麻醉品股的人也來得太快了。這絕對是有內鬼提前報警。
栽贓、拘捕、曝光,環環相扣,設計精巧的局!
一想到曝光,鄧安達就心痛如絞。Mary和孩子們又要受自己拖累。但是他今天看到Mary的表現,心裏感動不已,甚至是一種驚喜。她成長了,不再是習慣於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學妹,而是最終成為了自己最為可靠的後盾。
不過,是不是一切都太晚?鄧安達知道這次的事情會很麻煩,更麻煩的是別有用心的人會把舊賬翻出來。葉叔小機場雖然沒有把柄,可是自己在海關打招呼的做法就是擦邊球;還有自己找FBI的關係去監獄套Mike的話,嚴格看算是幹擾司法程序;更可怕的是Faith Lee手裏的錄像,還有洛雪的死......如果這些東西被一起拋出來的話,自己的政治生命毫無疑問會瞬時暴斃。
難道一切居然是這樣結束的?
更不要說自己也許麵對的牢獄之災......
“Mary,我對不起你!”鄧安達把臉埋入掌心,揉搓起來。他的頭開始爆裂地疼痛。在一片黑暗裏,他覺得自己在自由落體,什麽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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