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一聲,然後是小貓叮當的尖叫,立夏被驚得從床上一躍而起,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原來是狂風吹開了沒有關緊的窗戶,打翻了桌子上的花盆。在風雨裏狂舞的窗簾,仿佛是從黑暗夜色中伸進來的怪物的兩隻手臂,張牙舞爪,姿態狂妄。
立夏把腳插進茸毛拖鞋,披上睡袍,係緊腰帶,頂著風去關窗戶。打開燈一看,桌子上一片狼藉-----花盆裏的泥土潑灑而出,鏡框被扣在了桌麵上,躺在一汪雨水裏。立夏慌忙拿起鏡框,心疼地發現玻璃破了,蛛網般的裂紋無情地蓋在照片裏的她和穀雨身上。
那是兩人剛剛定情的時候,記得是一個清晨,穀雨一身製服,準備上班,立夏拉著他在落地鏡前拍的合影。照片裏立夏握著手機,兩個人一個低眉,一個抬眼,四目相對,濃情蜜意。立夏和穀雨都特別喜歡這張照片。
穀雨現在在哪裏?他說的培訓,真的是培訓嗎?還是有特別任務不能和自己講?立夏這麽一想,就難免擔心。她歎了口氣,開始收拾滿桌子的狼藉。
一抬眼,看見了桌角上的一個小首飾盒。裏麵是她今天去首飾店拿回來的玉梅花項鏈墜。關於小姨很可能出現在火災現場的事情,立夏拿不定主意要怎麽辦。她想聽聽穀雨的意見。她今天去歸還了小姨的金梅花,送給姥姥一枚新做的銅梅花,然後給姥姥和小姨看了看自己的玉梅花。大家都很高興的樣子,氣氛裏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釋然。
立夏擦幹淨桌麵,著手處理破碎的鏡框玻璃。一不小心,手指被刺破了。
她一晃神,沾血的玻璃掉在了照片上。立夏的心一陣刺痛,懊惱得無以複加。她趕緊把照片搶救出來,可是血汙已經造成了無可挽回的破壞。那一滴血,印在了照片裏穀雨的身上。立夏忽然眼睛刺痛,喘不過氣來,她緊緊地摟住小貓叮當,在心裏祈禱:爸爸媽媽,你們在天之靈保佑穀雨的安全吧。女兒不能沒有他......
穀雨開始小心下坡,看見一輛送貨的卡車停在了療養院後門前,而芒果利用這個短暫的空檔,身手矯健地鑽入車子底盤下麵。很快,門開了,車子進去了,同時帶進去扒在車下的芒果。
錯失了這個進門的機會,穀雨必須想其他辦法。他同時注意著周遭動靜,沒發現黑幫分子有任何行動。看來他們是要等送貨車走,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再動手了。考慮到黑幫分子的觀察點角度,後門還是最安全的地方。穀雨悄然下坡,也躲在了芒果曾經藏身的灌木叢後門,思考如何進入。
“我們還有二十七分鍾到達。”David的聲音響起來。
“收到。芒果已經進入。”穀雨忽然聽見門開了,貨車又開了出來。可惜時間短暫,根本沒有給他進入療養院的機會。
抬頭看圍牆,高度倒不是問題,可是上麵的電網是個麻煩。芒果進去了,怎麽出來呢?是否等下一次送貨?會是什麽時間呢?而且三個人不好藏啊。
正琢磨著,遠處又傳來車子發動機的聲音。難道還有送貨?穀雨渾身緊繃,覺得天賜良機。
果然,另一輛車開了過來,車身上寫著“洗滌服務”,應該是給療養院員工更換、清洗製服和床單的公司。如果說前麵的貨車就是卸貨,時間很短。那麽送製服床單,再裝上髒東西的話,就會耽擱一些時間,芒果應該是希望把家人藏進車裏吧?
她真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完成轉移嗎?穀雨深表懷疑。不過,目前對他來講,最重要的就是進入療養院。於是,他打算有樣學樣,鑽到車底,扒著底盤,進入院內。事實證明,真的易如反掌。
“進入目標。”穀雨隨車子進入療養院之後,立刻報告,然後瞅準機會,一個翻滾,躲進了大垃圾箱後麵的陰影裏,小心觀察。如果芒果帶著家人上車,他可以馬上實施抓捕。不然的話,隻要保證芒果不要在David他們來之前跑了,而且不會被黑幫的人幹掉就算是完成了任務。療養院的情況不清楚,他也盡量不能打草驚蛇。
過了大概十分鍾,洗滌服務車裝好了髒衣服和被單,開走了。全程沒有發現芒果的身影。他們難道今天不打算出去?當然,這麽短的時間出去也太困難了。那麽明天還會有什麽機會呢?也許,是垃圾車?
“申請搜索,在黑幫行動之前鎖定芒果一家位置。”穀雨報告。
“批準。”
穀雨探了探頭,發現大樓後門還開著,一個員工正把幹淨的製服床單之類的東西往裏搬,於是計上心頭。
他在地上撿了一塊小石頭,用力拋向遠方,正好落在了後門不遠的一輛車上麵。一時間車子的警報係統“嗶嗶”大叫起來。那個搬東西的員工馬上跑出來,按下鑰匙按鈕,然後跑過去查看。穀雨逮住這個空子,快速閃進了後門。
他抓了一件寬大的廚師服套在身上,又帶了一個口罩,然後把步槍藏在了儲物室的角落,快速查看了一下牆上貼著的火災逃生路線,對這一層的布局有了個大致了解。推開走廊門,他能夠聽見遠處的活動室裏有人聲。一層以活動室、食堂和辦公室為主。芒果他們應該不在這裏。於是他摸上了二樓。
一邊走,穀雨一邊琢磨:黑幫分子如果以劫持綁架芒果家人為目的,那麽他們會不會和療養院已經達成了共識-----不搞事情,人隨便帶走?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間療養院也成了犯罪幫凶,甚至是整個器官移植產業鏈上的重要一環。
到了二樓的樓梯口,穀雨輕手輕腳推開門,發現走廊很安靜,門上都寫著病人姓名,但不知是否真名。有的病房門裝飾著兒童畫和貼紙,是否表麵裏麵的病人是小孩?Miguel的房間在哪裏呢?
“還有十五分鍾到達。”耳麥裏David的聲音響起。
穀雨耳語:“收到。”
他在二樓走了一遍,沒有遇見人,可是也沒發現可能的病房。他聽見戶外有動靜,跑到樓梯間的窗口一看,果真,療養院的大門開了,幾個黑幫分子大搖大擺地進來。
“黑幫進入。”穀雨報告。“一共五人。懷疑療養院為同謀。”
“不要交火。”David命令。
“收到。”
必須在他們上來之前找到芒果。穀雨心裏開始焦急起來。他三步並作兩步爬到了三層,還沒等他推開走廊門,忽然停電了。黑暗如同巨大的布匹,一下子捂住了所有的人和物。但是各種雜音響了起來-----詢問聲,抱怨聲,停電通知聲,撞到雜物的聲音......在這所有的聲音裏,穀雨聽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在樓梯間底端響起。
穀雨戴上夜視鏡,很快在綠色的視野裏發現有人開始爬樓梯。幾個人壓低嗓子快速地講著西班牙語。穀雨豎起耳朵,還是聽不清,隻言片語也聽不懂。但是很快,幾個數字跳入了他的耳道:334。好在他會用西班牙語數數。
來不及了。穀雨推開走廊門,不顧黑暗中的各種目光,極速奔跑,一路查看門牌號,在走廊拐彎後的第一間病房門口,看見了334的門牌和花花綠綠的一個大寫M。
不像別的病房,已經有人在門口張望詢問,334的門緊閉著。穀雨悄悄旋轉了一下門把手,發現是從裏麵鎖住的。側頭一看,那幾個黑幫分子已經進入走廊。穀雨很想一腳踹開門。可是那樣做的話,很可能引發注意,反而壞事。
就在焦急萬分的時候,他扭頭一看,旁邊的一間是醫護人員休息室,門虛掩著。因為停電,醫護人員都出來安撫病人了。房間空無一人。穀雨閃身進去,關上了門。
剛才在樓下觀察到,每個房間都有陽台,而陽台之間的間隔就是一堵牆,應該很容易爬到隔壁的。穀雨立刻推開陽台門......
剛才停電之前的幾分鍾,芒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Miguel的病房-----療養院給他換了一個房間。Miguel看到媽媽走進來,立刻從病床上跳起來,緊緊抱住她,喜極而泣。
“乖,乖,媽媽今天帶你走,好不好?”芒果急急地親吻兒子的臉,柔聲說:“Miguel很勇敢,對吧?壞人可能要抓咱們。所以今天咱們要逃走,然後去墨西哥。”
Miguel睜大了眼睛,緊張地點點頭。
“把吃的藥物清單帶好。”芒果對父親說:“明天咱們就出去。黎明前要藏到垃圾房後麵,明天一早趁垃圾車過來,咱們溜出去。”
“不會有危險吧?”
“沒辦法了。出去以後會有人開來車接咱們,然後直接過邊境。”芒果轉身對兒子說:“你傷口還疼嗎?”
Miguel搖搖頭,說:“不疼了。媽媽,我害怕。”
芒果摸了摸兒子的小臉,說:“很快,明天中午就到墨西哥了。然後咱們回海邊,找小朋友去,好嗎?”
Miguel開心地笑了。
就在這檔口,停電了。Miguel低聲驚叫了一下,猛然投入媽媽的懷抱。
芒果拍拍兒子的後背,說:“別怕,別怕。就是停電。”
然後廣播響起,說是檢修設備,暫時停電,讓大家務必留在各自房間。但是芒果渾身汗毛倒豎,覺得或許沒那麽簡單。她悄悄走上陽台,伸頭一看,發現院子裏有兩個貌似墨西哥黑幫的人在警戒。
他們是衝著自己來的?不對,他們不知道自己今天過來。那麽,他們是衝著父親和Miguel來的。為的是控製他們,逼迫自己現身?
芒果狠狠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皺起眉頭拚命思考:怎麽辦?
必須現在逃走!她跑到陽台上,看四周沒人,就登上欄杆,探身到隔壁,發現護士休息室沒人。太好了!
芒果幫助父親和兒子從陽台翻到隔壁,然後自己回來,把床單扯成長條,接成一條繩子,緊緊地拴在了陽台欄杆上......
穀雨從陽台翻到隔壁Miguel的房間,發現空無一人,而走廊上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轉身準備回到護士休息室,一下子看見了拴在陽台上的長繩。
“哢噠”,Miguel病房的門鎖響了。穀雨顧不得太多,趕緊爬回了隔壁房間。他逼著自己冷靜思考:長繩?難道他們一家從三樓順著繩子逃走了?
不對啊......有什麽不對?
穀雨閉上眼睛,仔細回想,才猛然發現剛才看到的繩子根本不夠長。他們順著繩子下不到地麵的。去別的樓層了?太冒險了吧?又或者,這就是芒果的障眼法?
那麽他們很可能也和自己一樣,從陽台進入了這間護士休息室?
穀雨渾身的雞皮疙瘩都飽脹起來,他的第六感告訴自己,芒果他們沒走遠。可是在哪兒呢?
他拉開幾個壁櫥,附身掃了一眼床底下,查看了浴室,都空無一人。站在屋子中間,他聽見隔壁幾個墨西哥人聲音低沉地說著什麽。他們會不會過來檢查這間屋子?
正在緊張的時刻,穀雨發現了異常。一張椅子翻到在地。他順著椅子,看到了旁邊的桌子,再一抬頭,看見了天花板上的通風口。
而此刻,趴在通風管道裏,悄悄向下張望的芒果百感交集。
其實穀雨剛一進來,芒果就發現了,並且在黑暗中很快認出來他。曾經傾心的人,哪怕隻是瞥一眼他的身影,都會完美重合到記憶裏深處的形象。
他怎麽來了?警方的速度夠快的啊。他們的到來,隻有一個目的-----抓捕自己。
想到這裏,芒果的心酸楚不堪。穀雨在黑暗中抬起頭來,芒果仿佛能看見他黑色眼眸裏的悲憫和規勸。她的眼睛瞬間迷蒙。
也許,放棄吧?
護士休息室的門口有人說話,穀雨看到無處可逃,於是扶起來椅子,竄上了桌子,用手推開通風管道口的擋板,雙手用力,將自己拉了上去。然後小心地把蓋板放好,靜靜地趴在上麵紋絲不動。
很快,門把手在轉動,而穀雨同時聽見了通風管道的深處傳來極為細小的聲音。
那是芒果他們嗎?
來電了,管道裏不再一片漆黑。應該是黑幫找不到人,也急了。這時門開了,穀雨關了對講機,屏住呼吸,看見幾個人走進來,搜索了一下,又出去了。待那些人的動靜走遠,穀雨準備在管道裏追尋剛才聽見的細小聲音。
無奈他個子大,又穿著防彈背心,移動起來很吃力,早已是滿頭大汗,呼吸困難。於是他平躺下來,脫掉了礙事的廚師服,再脫掉了防彈背心。然後他翻個身,開始在管道裏爬行。
沒走多遠,穀雨就遇見了岔道口。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聽見右手邊的管道裏傳來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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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有一個疑問:桌子上不會留下腳印嗎?
芒果還是落在穀雨手裏好些啊,死了也能得到一些解脫吧,希望孩子和老父能平安吧。
又:開頭的立夏的種種心理暗示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