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滿失聯,立初霜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潛意識裏知道已經是滿盤皆輸。她深吸一口氣,給祝總打了個電話。
祝總那邊的沉默仿佛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大磨盤,雖然尚未砸到頭上,可是卻帶著邪風和高壓的姿態傾軋而來,被它拍在地上,是早晚的事情。
“李小滿死了。”祝總的聲音自帶巨大的陰影,平淡地說。“我們在現場安了監測鏡頭,看見了整個過程。”祝總的話,帶著刀片的寒光和鋒利:“都是你那未來的好女婿啊,噢,不對,是外甥女婿。”
“穀雨?他參加行動了?”
“可不是嘛。不過,一槍了結李小滿的另有其人。穀雨差點被李小滿幹掉。估計現在成了英雄了。”祝總頓了一下:“那個Jeff就是個蠢貨。接下來少跟他接觸,這東西早晚要連累咱們的。”
“明白了。”
“最近停止所有項目,靜觀其變。你最好出國一下,避一避風頭。他們這次是不會找到你頭上的。但是人不在,就不會出錯,不是嗎?”
立初霜心裏一抖,說:“對不起祝總,這次是我們計劃得不夠嚴密。”
“算了,不怪你。我看,穀雨是你的克星啊,哈哈哈。”祝總居然笑了起來。
“唉,小夏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我一時難以插手。”立初霜歎了口氣。
“沒事,慢慢來。還有那個鄧安達,你是對的,這個家夥將來一定壞咱們的事。”祝總的聲音沉了下去:“你休息一陣子,接下來的目標就是他了。別看他這次春風得意,政壇大地震,搞不好一個海嘯就吞了他-----他樹敵太多了。”
立初霜的心豁然開朗,她急切地說:“搞鄧安達還需要Jeff這樣的人。我看他還有利用價值。這家夥最近似乎很缺錢,有軟肋就好辦事。”
“好吧,你看著辦。你看這樣好不好,來哥倫比亞度個假,我介紹你認識一些人。如果將來和Sam針鋒相對,這些人就是最鋒利的刀槍。但是這些家夥缺腦子。小立,我看好你,將來美洲事物也許要依靠你的智慧來統籌呢。也許,明年。”
祝總的話讓立初霜始料未及,好像是考試不及格,卻得了個獎狀一樣。她趕緊說:“謝謝祝總的信任,我馬上去訂機票。”
這一刻,立初霜忘了與生俱來的孤獨,失去小夏之後的失落也沒那麽刺痛了。祝總似乎是唯一一個沒有單單把她作為一個女人來賞識的男人,這種新奇感,居然讓她有了新生的快意。
Jeff被Carlos手下的人假戲真做痛扁了一頓,咬牙要把這出戲唱下去。他從地上爬起來,清醒了幾秒鍾就報警,然後被送去醫院驗傷,死活賴著不肯出院。第二天,以受到人身威脅為理由,成功申請到劉曉露一案的延期開庭。於此同時,嫌犯Ali則找到醫生開具證明,說他被捕以來精神壓力過大,觸發了由來已久的焦慮症和輕度精神分裂症。而站在被害人身後的亞裔社區則高聲譴責嫌犯和辯護律師運用不良手段,企圖狡詐脫罪的行徑。鄧安達高調拜訪了因為焦慮情緒失去工作的劉曉露父親,聲援亞裔社區。這一行動遭受難民和無證移民代言組織的公開譴責。
鄧安達這次手握重要證據,威懾作用驚人。雖然很多民事訴訟程序尚未開始,已經有涉案政界人士辭職了,包括警察局副局長----原本在這次局長換屆選舉中呼聲很高的競爭者。
Diego的貪腐問題板上釘釘,可是人已經死了,追究的意義不大。但耿耿於懷的是他的兒子Carlos。他找到Jeff,揚言傳遞不可靠情報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以後必須找機會搞垮鄧安達。這個正中Jeff下懷,兩人一拍即合。不過,為了避風頭,Carlos火速飛往國外,留Jeff一人左思右想,不得已,還是找立初霜商議------雖然他知道立初霜對於自己情報的準確性也多有不滿。唉,這次要不是FBI插手,也不致於搞得如此裏外不是人。另外還有追債的也死盯著他不放,Jeff自歎時運不佳。明年開始,下任市長競選又要開跑了。在這之前,必須把鄧安達的氣焰壓一壓,目前看,Carlos靠不住,隻有自己幹了。
先蟄伏一陣子也好。明年,也許明年,就是動手的時候。
穀雨轉院到舊金山,和立夏通過電話之後,筋疲力盡,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醫生說他雖然性命無憂,可短時間大量失血和劇烈傷痛,對身體的考驗也是不小。好在他年輕,精神和體魄都比較強健,才沒有被擊垮。
立夏接到電話之後,在家快速地往大包裏塞要帶到醫院的東西:衣服、洗漱品、書、耳機、點心、飲料、手提電腦、電影CD...... 顧不得換衣服,她在居家服上套著一件穀雨的寬大的衛衣,把腳塞進球鞋裏,就跳上車飛奔去了醫院。
她在病房走廊裏急匆匆向前衝,跑過了穀雨的病房,又急急忙忙折返,站在敞開的病房門裏麵的布簾前,忽然不敢進去了。
鄭秋宜和Steve聽見動靜,撥開布簾,走了出來。Steve上前接過立夏手裏的東西,鄭秋宜則拉住立夏,示意她出去說話。
“穀雨睡著了。情況還好,你別怕。”鄭秋宜在疲憊不堪的神色裏硬是擠出來一絲微笑。
立夏心裏一酸,上前抱著鄭秋宜就無聲地哭了起來。摟著抽泣不止的立夏,鄭秋宜又濕了眼眶。她拍拍立夏的後背,說:“沒事沒事。”
直起身,立夏拿手背擦擦臉,說:“阿姨你們回家休息吧。這一夜一定累壞了。我東西都帶來了,晚上我陪夜。你們放心,有事的話我馬上打電話給你們。”
“小夏,謝謝你!”鄭秋宜點點頭。“雨仔心思細密,他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我覺得他很信任你......”
立夏又抹了一把臉,抿了下嘴,說:“我知道。我一定控製好自己的情緒,阿姨放心。”
鄭秋宜拍了拍立夏的手臂,這次的笑容帶著舒心的溫暖,一掃臉上的疲憊和憂傷。
送走鄭秋宜和Steve,立夏腳步悄然地走進病房,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伸出手,卻不敢碰穀雨。他看起來瘦了,蒼白了,除了一側臉頰上的擦傷,看不見身上的傷處。立夏不敢想象,那些傷口會有多可怕,差點奪走她心上人的性命。
她坐在安靜的病房,一動都不敢動,渴望自己的目光能撫慰他的周身,渴望自己的愛可以生成一道阻擋傷痛的屏障。
現在沒人看見啊,可以流淚嗎?立夏這麽一想,立馬鼻子發酸,眼眶發疼。她伸出顫抖的手,悄悄捏住了穀雨的病號服衣袖。食指和拇指之間那一點點和他的接觸,瞬間讓立夏的眼淚破防。
穀雨的手一抖,把立夏嚇了一跳。繼而是他身體的扭動和痛苦的短促呻吟。立夏附身查看他的臉,聽他急促的呼吸,立刻就要喊護士。
穀雨猛然醒了,看見立夏的大眼睛瞪著自己,瞬間掛上了笑容。
“你大眼睛瞪著我,樣子有些恐怖喔。”他伸手摸摸立夏被淚水打濕的臉頰,低聲說:“剛才做夢,找不到你了,著急呢。什麽時候來的?”
“沒多久。你怎樣?要叫護士嗎?”立夏擔心地問。
穀雨搖搖頭:“沒事。其實已經覺得好多了。你來了,就更好了。”
他握住立夏的手,帶著心疼說:“怎麽這麽冷?”
“昨天夜裏開始,我就渾身發冷,就覺得你出事了。”立夏忍著淚,心疼地說:“謝天謝地......”
穀雨握住立夏的四根手指,拉到唇邊,用力親吻,他閉上了眼睛,淚水在顫抖的睫毛下若隱若現。半晌,他吞了淚,睜開清亮的雙眸,笑著說:“看來心有靈犀是真的。你我之間,千絲萬縷,兩隻蜘蛛精。”
立夏笑了起來:“哈哈哈,你沒聽說嗎?母蜘蛛會吃掉公蜘蛛的。”
“真的?”
“嗯。”立夏點點頭,說:“有時候是選擇吃掉不那麽‘優秀’的,有時候見到就吃,甚至在交配之前。當然,母蜘蛛也會被她生的小蜘蛛吃掉。”
“天,太可怕了。算了,不當蜘蛛精了。或者,當你眼裏最優秀的公蜘蛛。”
立夏咧開嘴,笑得純美甜蜜:“我隻有你一個,稀罕還來不及呢。不必和別人比,不必比別人優秀。你好好的,我就......高興......”
看立夏馬上又要哽咽起來,穀雨拍拍她的臉,說:“好啦,去給我搞點吃的,餓了。你看看,都不會照顧病人。”
立夏跳起來,滿臉愧疚問:“好好,我帶來好多好吃的呢。”
她從大包裏往外掏東西,嘴裏嘮叨著:“家裏東西不多,我路上很快買了一些。你想吃什麽?葡萄?草莓?酸奶?你能吃酸奶嗎?奶製品會脹氣嗎?要不吃點鹹的?我帶了雞湯,還是熱的,在保溫瓶裏。還有冰凍的餃子,可以熱一下,要不喝點果汁,酸性的行嗎?我也買了椰子水......”
“就椰子水吧。”穀雨招呼立夏坐下來,說:“其實,最想吃的......是你。”
立夏鬼鬼地一笑:“這我就放心啦......”
第二天,穀雨的情況突飛猛進,已經可以讓立夏扶著走幾步,在椅子上坐上半個小時了。David聞訊,趕來醫院,迫不及待地希望穀雨口述當天行動報告,說大家都等著快速推進這個案子。鄧安達也打來電話,問候之餘,透露給穀雨:警局應該會給他記功,破格晉升一級警銜。
穀雨完成口述之後,問David:“Kiki Li背後的勢力有可能被挖出來嗎?”
David歎口氣:“估計很困難。他們做得很幹淨。”
“Julie不接我電話,她沒事吧?”穀雨問。
“忘了告訴你,Julie走了,被緊急調往別的地區。她讓我代為問候你。”David說:“幸虧她,不然......”
“師父,被嚇到啦?”穀雨調皮地笑。
“好啦,你沒事就行。Jeff被人揍了一頓,他一口咬定是亞裔社區為劉曉露案件報複他、恐嚇他。”David苦笑一聲。
“啊?”穀雨驚訝道:“那麽,他報案了?”
“是啊,還要咱們盡快破案。你有福氣,不必參與這個案子啦,好好休息,趕快歸隊。”
“是。”穀雨又壓低聲音問:“這次有沒有抓到警局內鬼啊?消息泄露好幾次了。”
“抓了一個負責裝備管理的家夥。不過,有的消息他等級不夠,不可能提前知道。可惜內鬼太多,各個層次的都有,深淺不一,利益不一,很難一次挖盡啊。這次的經驗,就是以後關鍵行動要有特別緊密的人員結構。局長倡導改革,我很欣慰。”
David起身要離開,忽然想到了啥,轉身說:“聽說FBI對你感興趣呢,想搶。”
穀雨眨眨眼睛,說:“噢,我不走。跟你到你退休。”
“嗬嗬,那邊可是工資高很多啊。”
“我怕死呢。這次看見家人和女友的傷心,我......我有些不忍。畢竟咱們部門碰見這種行動的機率不大。David,我沒上進心,你失望了嗎?”穀雨開玩笑地問。
David低頭想了想,搖搖頭說:“不會。其實,你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多了。我自己也是好久才明白的。人這一輩子,事業隻是其中一部分。很多時候,不值得......”
David走了,叫走廊上等著的立夏進來。立夏一進門,穀雨就發現她麵帶喜色。
“你知道嗎?剛才Uncle Frank打電話給我,說他要結婚啦!”立夏揚了揚手中的電話,道:“而且,他問咱們倆可不可以當他們的伴郎伴娘。”
“啊?”穀雨一時沒反應過來。
立夏看穀雨試著躺回病床,於是連忙上前扶住他。雖然他沒出聲,可是他握住病床欄杆的手抓得很緊,立夏就知道他的傷口還是很痛。醫生說過,肋間神經非常敏感,深呼吸、咳嗽甚至說話都會引發疼痛的。
見穀雨躺下,終於悄悄舒了一口氣,立夏心疼地握著她的手,說:“明天這樣怎麽出院啊?”
“反正也是躺著。在家多好。對了,你的Uncle Frank什麽時候辦喜事啊?”
“下個月呢。你快點好起來啊。”
“你......小姨?”穀雨吞吞吐吐。
立夏立刻明白了:“小姨要出去度假。我想她不願意去參加婚禮的。唉,真可惜。不然Uncle Frank就是我姨夫了。”
“我媽以前還和Frank打過官司呢......”穀雨眨眨眼睛,抿嘴做鬼臉。
立夏笑了:“Uncle Frank那種人啊,都是不把這些當回事的。他可以在工作上和你吵翻天,但轉頭就過去了,算是對事不對人吧。”
“嗯,挺好。我還從來沒參加過婚禮呢。”
“我也沒有。”立夏把頭靠在穀雨胳膊上,充滿了憧憬地說:“想著和你一起站在教堂裏,聽著婚禮樂曲和他們的誓言,好浪漫。”
穀雨揉揉立夏的頭發,說:“把頭發留長,穿婚紗好看。”
“又不是我穿婚紗。”
“也許明年。”
立夏偷笑,把臉埋進了穀雨的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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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個蟲蟲:在現場按(安)了監測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