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周五上午去醫院複查,醫生說他恢複良好,可以不用成天吊著胳膊了,不過還是要限製運動。他中午的時候特意去接了媽媽,然後開車去州立大學,和Steve碰頭一起吃午飯。最近大家都忙,相聚的機會變少了。
他們在州立大學旁邊的購物中心裏的一家西餐廳一邊吃飯,一邊閑聊。穀雨知道Steve公司負責Patrick案件的微小證物分析,所以自覺不和他討論案情。
“你出庭緊張嗎?”鄭秋宜問。
穀雨點點頭,說:“當然啊。真怕自己搞砸了,影響判案。”
“別擔心,Gary Coody很有經驗,是Jeff Green的老對手,鹿死誰手很難說。而且為這種奸殺少女案的嫌犯辯護,公眾壓力很大。Patrick的案子就不一樣了。不知道會是什麽律師來辯護。”Steve說完,又加了一句:“好,就此打住。今天不談工作哈。”
鄭秋宜笑了笑,看著穀雨,欲言又止。
“誒,怎麽都看住我啊?”穀雨摸不到頭腦。
“你啊,談戀愛談得如何?一直沒有機會坐下來好好問問你。”鄭秋宜說。她給穀雨的杯子裏添冰水,眼睛卻瞄著他的臉。
“好啦,媽咪~”穀雨拖著語氣,接過來媽媽手裏的水瓶。
鄭秋宜佯裝虎起臉來說:“你別來這套。說說看,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
“幾天前啊。”穀雨低頭嘴角帶笑。
“都同爺爺一起見過家長,騙我啊?”
“你都知道啦,還問我。不過,爺爺的信息有誤,我們真的這幾天才......算是確定關係的。”穀雨解釋道。
“立夏家有點亂,父母都去世了,是不是?”
“是。”穀雨挪開桌子上的雜物,留出空間給服務員上菜。
“她現在自己住是不是?”
“是啊。”
“她還在讀書,是吧?”
“是。媽,你好似那個辯護律師一樣,都是這種yes or no的問題。”穀雨笑了起來。
Steve適時插話:“那你說說看,喜歡立夏什麽呢?”
穀雨做了個鬼臉,說:“Steve是檢方律師的套路哈,要我講故事?”
大家笑了起來。
Steve給大家遞麵包黃油,說:“你媽媽就是關心你哈。要我說,我們應該相信你的判斷。當然,信任的基礎是有足夠的信息。這樣吧,什麽時候約那個女孩來家裏吃飯?外邊吃也可以,不過呢,我覺得在家可以更好地放鬆聊天。”
“嗨,你們早說要一起吃飯不就好啦?沒問題,立夏脾氣很隨和,她也會煮菜。我們倆可以給大家煮菜啊。”穀雨開心起來。
“你啊,傷還沒好透,要注意一點。下周就回去上班啦?”鄭秋宜心疼地問。
“都好啦,我都等不及回去工作了呢。”
鄭秋宜從自己盤子裏切下來一大塊牛排,叉起來放到兒子盤子上,說:“多吃點!”
看著媽媽臉上典型的“我疼你,可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穀雨笑了。他知道,無論說多少句“你放心”,媽媽也不會徹底放心的。親情的牽掛就是這樣吧?
穀雨和立夏兩個人約定在海邊一個景點碰麵,然後上了立夏的車,再南下去靶場。
“來的路上有尾巴嗎?”穀雨佯裝嚴肅地問。
“沒有。就是有我也能甩掉。”立夏一邊開車,一邊認真地講:“昨天晚上我自己學習了好多跟蹤和反跟蹤的方法,真好玩兒啊!”
穀雨轉身,伸出右手,費力夠到立夏的腦袋,拍了拍。
“你,非要拍我的頭?”立夏叫起來。
“嘿嘿,此時此刻這是我想做的回應。勝過語言的表達。”
“你就是說我在辦娃娃家,對吧?”立夏不服氣:“誰知道呢,也許我以後當FBI呢,當臥底呢,比警察還要酷。我小時候很喜歡和我父親一起看那種電影的。”
“所以你去學跆拳道?”穀雨問。
“那倒不是。學跆拳道是為了我父親。我更喜歡的是滑冰。你會嗎?”立夏看了一眼穀雨。
“不會,那年跟著鄧先生去北京,那個北海公園,第一次穿冰刀,差點摔死我。兩個小孩笑話死我啦。”穀雨自己想想,也笑起來。
立夏眨眨眼睛,忽然驚訝地問:“你穿著綠色的羽絨服,對嗎?”
穀雨吃驚地看著立夏:“你怎麽知道?你也在?對了,你和你小姨去了北京,你穿著紅色的羽絨服。那個和你一起滑冰的應該是Mike?”
聽他一口氣說完,立夏哭笑不得:“你就是腦子動的太快了,沒法聊天啦!”
“噢,Sorry。”穀雨笑了:“我好好聊天哈......那天,天氣很好,蔚藍的天空萬裏無雲,潔白帶灰藍色的冰麵上,有一個火紅的身影,像是一個會跳舞的精靈。我看了一眼,就不願將目光移開。然後......”
“然後什麽?”
“然後那女仔拉著男仔滑冰。那男仔很笨,我想上去把他推開,取而代之。”穀雨故作堅定狀,讓立夏笑了起來。
不過,兩人同時想到了目前的狀態----- Patrick喪命,Mike被捕,眼前迷霧重重,結果無人可料。
穀雨看氣氛有點沉悶,於是問:“以前打過槍嗎?”
“沒有啊。不過我視力很好,手也穩,也許是個神槍手呢。”立夏終於展開了幾許笑顏。
二月的舊金山空氣清新濕潤,滿山遍野鬱鬱蔥蔥。他們到的時候,靶場生意清淡,老板見到穀雨,開心地迎了出來,很快幫他安排好槍支和子彈。
穀雨小心地給立夏戴好隔音耳機和防護眼鏡,教她如何裝子彈,打開保險。
“來,把槍托抵住這裏,然後一隻眼睛瞄準。”
靠在穀雨的懷抱裏,感知他湊近的臉龐輻射出來的溫度,立夏心裏暖洋洋的,雖然是第一次抓槍,卻毫無一絲緊張。
“砰!”槍響之後,穀雨按下按鈕,召回紙靶,一看之下,驚訝地說:“行啊,第一次就是九環!”
立夏得意起來。“我自己來!”她很快舉槍瞄準,“砰!”又是一個九環。
她高興得咧嘴大笑,問:“你來?”
穀雨笑笑:“我左臂還不能平伸,等下打手槍給你看。不過,你未成年,不能玩手槍喲。”
立夏瞪了他一眼:“誰未成年!”
穀雨不由得想起來鄧安達帶他第一次玩槍的時候,他也不到21歲呢。唉,好久沒有和鄧先生一起玩槍了。
玩好步槍,正要去換手槍,就聽到身後有人叫他:“Rain!”
老板過來說:“鄧先生來了,在戶外靶場。要不要去打招呼?他看起來......很糟糕。我有點擔心他。”
穀雨知道老板是鄧先生的好朋友,於是趕緊點頭,跟著老板去打招呼。
鄧安達麵色鐵青,緊皺眉頭,握著槍,等飛碟躍起,瞬間抬槍擊中。他餘光看見穀雨他們走來,於是摘掉耳機,擠出一絲微笑。穀雨介紹立夏和鄧安達握手認識。鄧安達轉頭問:
“Rain,一起來吧?”
於是兩人開始打飛碟。立夏和老板在一旁觀看。二十隻飛碟,轉眼間被兩人輪流擊碎,百發百中。看得立夏目不暇給。不過,立夏的目光,多半還是落在了穀雨的身上。看他精力高度集中,目光炯炯、身手敏捷的樣子,立夏心裏有說不出的驕傲。Patrick也很優秀,但是立夏那時並不是這種感覺。和Patrick在一起,立夏有時會自慚形穢,覺得跟不上他的步伐,夠不著他的高度。可是和穀雨在一起,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那種說不清的認定感,讓她迷惑又篤定。
鄧安達放下槍,轉身對穀雨說:“我父親昨天夜裏走了。今天辦好部分喪事,實在是心裏難受,就跑過來。”
“鄧先生節哀,有需要幫忙的事情,記得叫我。”穀雨誠懇地說。
“謝謝!”鄧安達禮貌地一笑。忽然,他轉頭去看停車場。幾乎在同時,穀雨也看見了:一輛停在那裏的車有一種特別的反光。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那輛車就關上車窗,絕塵而去。
“狗仔隊?”穀雨問。
鄧安達點點頭:“應該是的。唉,由他們去吧。”
回程的路上,穀雨總是不由自主地檢查倒視鏡,立夏看了就問:“剛才偷拍的人,不會是來的時候一路跟著咱們都沒被發現吧?”
穀雨搖搖頭:“應該不是。看來是跟著鄧先生的。”
兩人在半路上買了快餐匆匆吃好,到了先前停車的海邊,都有點依依不舍的。
“給你一個任務。”穀雨說。
“呃?”立夏有點呆萌地看著他。
“明天我來之前好好觀察住處四周,保持聯係。我保證甩掉尾巴。”穀雨笑了。
“沒問題。帶Larry過來吧。”
“明天算了。我來幫你給丁丁剪指甲。”穀雨一本正經。
立夏笑起來:“你還記得?我以為你就是說說算了呢。”
“言出必行。我記性好著呢,你小心別幹壞事哈,記你一輩子。”
“我......”立夏還沒說完,穀雨就伸手摟住她的脖子,將自己火熱的嘴唇印在了立夏的臉上。
立夏被嚇了一跳,但是很快捧起穀雨的臉,溫柔回應。
半晌,穀雨下車,對立夏講:“快回家吧,我跟著你。”
於是,一前一後兩輛車,在海邊濃霧裏緩緩向大路駛去。霧大得隻能看清車前十尺的地方。立夏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偶爾,她掃一眼後視鏡,看見穀雨的車子跟在後麵,溫暖的車燈幫她把前路照得更亮。
這一刻的未知和這一刻的踏實,交織融合,匯集成了立夏心裏說不出的感動。
周六是個大晴天,穀雨一早起來,買好了菜,就開車去了立夏家。兩個人打算舒舒服服在家窩一天。一路上沒發現有人跟著,立夏家門口也幹幹淨淨。穀雨心情亮麗地敲開了立夏的家門。
立夏接過兩大包菜,嗔怪地說:“你傷還沒好呢,不要拎這麽重的東西。其實我都準備了。怪我,應該提早告訴你一聲的。”
“沒事的。我很注意。嗨,丁丁!”穀雨一眼瞄見了坐在窗口貓樹上的貓弟弟。隻見丁丁一腦門官司,飛起菜刀眼看著來客。
“我一早告訴他,剪指甲的馬上到。他就開始鬱悶成這樣了。”立夏跑過去,把小貓抱起來,作勢要親他。丁丁伸出小爪子捂住了立夏的嘴巴,然後掙紮著跑開了。
“哎喲,脾氣不小呢。”穀雨驚歎道。
“我就說嘛,剪指甲太難了。我一個人抓不住他。等下我把他用毯子包起來,你一隻手幫我按住他就行了。”立夏笑笑道:“你先坐,我去準備菜。這個雞肝罐頭丁丁最喜歡,你先喂他幾口討好吧。”
立夏把穀雨買的東西拎進廚房,分類放進冰箱裏。再看了一眼高壓鍋的時間-----裏麵燉著羊肉,等下配糙米飯吃。她自己忽然覺得神奇------怎麽有一種已經和穀雨這麽過了一輩子的感覺了?並不是說沒有新鮮感,他們未觸摸的領地還多著呢。隻是,僅這份小小日常就讓她安心的感覺很神奇。想起來和Patrick在紐約分手的那天,搭救她的忘年交Shirley曾經關於“上床的問題”的高論,立夏不由得臉頰發熱。聽著穀雨在客廳裏甕聲甕氣地和丁丁說話,她帶著慶幸地想:終於遇見了那麽一個人,一切都不是問題,都可以安心交給彼此,交給時間......
等立夏收拾好廚房,還沒走進客廳,就看見了驚人的一幕:穀雨把丁丁夾在大腿中間,自己用嘴叼著勺子的長柄,勺子裏麵是丁丁喜愛的雞肝醬。丁丁忙著添雞肝,根本沒注意穀雨開始給他剪指甲。
穀雨一邊口齒不清地和丁丁“聊天”,一邊穩穩地一個一個指甲剪過去。看他扭著脖子,姿勢別扭地遷就丁丁的舔舐,看他擼起袖子的胳膊鼓起來結實的肌肉,看他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射的陰影......立夏視線模糊,仿佛看見多年前,父親給自己梳頭發紮小辮的情景。他的大手笨拙地和女兒順滑的黑發鬥爭著,立夏則痛得大叫,眼睛裏汪起來淚水。如今回望,那是多麽甜蜜幸福安全的時光。
一勺雞肝醬吃完了,指甲也剪好了。穀雨回頭朝立夏綻放勝利的笑容,看見立夏臉上的淚珠,趕緊站起來,輕輕攬住她的腰,問:“怎麽啦?”
“你的眼睛好黑。”立夏無厘頭地來了一句。穀雨揚起來眉毛,歪頭一笑。
立夏雙手捧住了穀雨的臉頰,輕聲道:“人們都說,黑眼球大的人特別的善良。”
“判案的時候千萬不能靠這一條。小姑娘也要警惕哦。”穀雨笑了,卻把立夏摟的更緊,低頭迎上了她甜美的嘴唇。
“別走。”立夏低聲說。
“飯都沒吃呢。”穀雨抬頭詫異地說。
“吃完飯也別走。”
“今天不走可以嗎?”穀雨的眼睛也閃爍著淚光,輕聲說:“住進你心裏,永遠都不走......”
穀雨的低吟仿佛伸進立夏內心的點火器,將她原本就蓄勢欲燃的五髒六腑點起來一把熊熊烈火,渴望一場痛快淋漓的大雨------滋潤幹涸,滌蕩塵埃,孕育無限生機。
她此時此刻認定了,她懷抱中的人,就是自己命裏“當春乃發生”的好雨。而自己,要許諾他春雨之後的初夏,萬物蓬勃,溫暖綿延......
哈哈哈,老夫在可可偵探麵前故弄玄虛,見笑了。不過呢,書中已經揭示得明白:
“穀雨的低吟仿佛伸進立夏內心的點火器,將她原本就蓄勢欲燃的五髒六腑點起來一把熊熊烈火,渴望一場痛快淋漓的大雨------滋潤幹涸,滌蕩塵埃,孕育無限生機。
她此時此刻認定了,她懷抱中的人,就是自己命裏“當春乃發生”的好雨。而自己,要許諾他春雨之後的初夏,萬物蓬勃,溫暖綿延......”
穀雨立夏天合之作也是水到渠成的必然。讚可可好筆力!
跟蹤鄧的估計是Jeff或者初立霜的人,他們也不會放過拿穀雨和立夏說事的。哎!
這一刻的未知和這一刻的踏實,交織融合,匯集成了立夏心裏說不出的感動。”
好讓人感動。
最後一段鋪墊得好,等不及看下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