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這天是周六,Mike被拘捕,要到周一才開始計時-----“48小時不起訴就放人”。Mike第一個通知的就是立初霜以及自己的法學院同窗好友Peter Zhang。Peter畢業以後一直在大律所專攻刑事案件。收到Mike的電話時驚訝不已,一口答應會代理Mike辯護。
立初霜接到電話之前就在網上看見了小道消息,心裏迷惑不解。她立刻有一種直覺:這事兒是Mike幹的。但是,她相信,應該是屬於誤殺、毀屍滅跡。可是,Mike怎麽那麽傻?難道,不是他幹的,是Patrick自殺?那麽警察怎麽那麽傻呢?
Mike打電話給立初霜,簡單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問題。
立初霜問:“有什麽別的需要我的幫助嗎?需要錢嗎?保釋金?”
“不需要了。謝謝立總。必要時我可以抵押房產,應該能拿出來一些現金。”Mike的語氣聽起來和往常開會一樣冷靜。
“立總,對不起,給你......給你們添麻煩了。”Mike又加了一句。
掛斷電話,立初霜從那個“你們”裏聽出來一絲暗示。這事兒和立夏也有點關係。唉,這孩子才剛剛平靜開心了一段時間,就碰見Patrick失蹤,現在又有身邊人涉案,情何以堪啊。
立初霜看著立夏緊閉的臥室門,不知道該怎麽對她講。或許,她已經知道了?她昨天回來很晚,情緒不高,說是和Rain在一起。對呀,Rain是警察,他一定是早知道了。不會是他參與抓捕吧?唉,真是亂成一團。
沒過多久,立夏起床了。她穿了一身精幹的運動服,和立初霜打招呼:“小姨,早!”
“噢,早啊小夏。姥姥去旁邊小花園散步了。你,今天搬家?”立初霜一邊準備早餐,一步隨口問。
“是的。我都收拾好了,搬家公司十點過來。”立夏到廚房開始幫手。
立初霜一邊煮燕麥粥,一邊琢磨著要不要和立夏提Mike的事情。沒想到立夏主動說了。
“小姨,你看見Mike出事了嗎?”
立初霜點點頭,說:“我知道了。Mike給我打了電話。他有律師了,會處理好的。”
立夏紅了眼眶,點點頭,沒再說別的。
十點鍾,搬家公司來了,很快把立夏的物品裝車。立夏擁抱了眼睛發紅的姥姥,也擁抱了帶著不舍微笑的小姨。她跳上自己的車,跟在搬家公司的車後麵,向自己的新家開去。看著後視鏡裏的屋子一點點縮小,立夏心裏五味雜陳。這一刻,記錄了她人生的一個小小裏程碑。離別溫暖的家和目送的家人,心裏多多少少有痛楚,但是,她也知道,在新家門口,會有一個人在等著自己。那個人雖然還不算完全熟識,但是他帶給自己的踏實和依靠感,沒人可以取代。
當立夏的車子駛近新家的時候,遠遠看見穀雨靜立樓下的身影。他帶著棒球帽和墨鏡,夾克衫隻穿了一隻袖子,左邊胳膊還吊在胸前。
那是她奔赴的方向,那是她心之歸屬。想到這裏,立夏咧開嘴笑了,卻也不由自主滴落了淚珠。
搬家公司將立夏的東西都搬進了小公寓。一屋子淩亂,忽然安靜下來,敞開的窗口傳進來陣陣濤聲。立夏從籠子裏抱出來丁丁,走到穀雨麵前,介紹說:“來,丁丁,認識一下,會下雨的哥哥。”
穀雨笑了,伸出手摸了摸丁丁柔軟的小腦袋,丁丁立刻揮爪顯示自己的威嚴。
“喲,還挺大脾氣的。”穀雨縮手及時,沒被撓到。
立夏帶著抱歉看著穀雨說:“Sorry,他真的有點凶。給他剪指甲可費勁呢。等你胳膊好了,來幫我吧?”
“嗯,沒問題。”穀雨環視四周,說:“我來幫你收拾一下吧,工作量不小呢。”
立夏猛搖頭:“那怎麽行?你的傷還沒好呢。今天就是讓你過來認個門,等我收拾好就請你來吃飯,決不食言。”
“那好。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先。”穀雨笑了。
兩個人走出公寓,順著海濱大道散步,一路走到金門公園入口處,找到了一家餐廳,可是人很多,根本沒有位子。
“不訂位的話,今天估計沒戲了。”穀雨說。
“今天怎麽了?”立夏問。
看著立夏單純認真的樣子,穀雨舍不得移開目光,笑著回答:“情人節。”
立夏簡單地“噢”了一聲,卻瞬間神情寞落。
穀雨眨眨眼睛,沒有追問。立夏扭頭看穀雨的眼睛,說:“不如咱們去買個三明治,在海灘上吃?”
“好!”
於是兩人又走了很遠,買到越南三明治,再走回海邊。他們話不多,但是走在一起,彼此都覺得安穩。海邊風大,穀雨伸手拽下來自己的夾克衫給立夏披上,然後忽然想起來了他的禮物。於是說:“在那邊口袋裏,有個小東西,送給你。”
立夏眼睛一亮,先是咧嘴笑起來,才伸手掏出禮物。“可以打開嗎?”她的臉有點紅撲撲的。
“當然,節日快樂!”穀雨鼓足勇氣,又加了一句:“情人節快樂!”
立夏垂下睫毛,用心拆禮物。當她把項鏈拿出來的時候,微微張開了嘴唇,然後扭頭看向穀雨的眼睛,說:“我很喜歡,好像......好像那枚橡皮。謝謝!”
她記得!看她美麗眼眸如同陽光下的海麵一樣波光粼粼,穀雨的心裏蒸騰出難以掩飾的熱度。“也許,這個時間不是那麽合適。嗯......我還是想問一句,能有機會做你的男朋友嗎?”
立夏閉上眼睛,淚水卻奪眶而出,用力點了點頭。
穀雨伸出一隻手臂將她的肩膀摟緊。立夏靠在穀雨肩頭,帶著哽咽說:“還記得在香港我唱的那首歌嗎?”
“嗯,叫Yellow。我很喜歡,後來經常聽。”
“那麽當時呢?你都沒有聽見?”立夏嗔怪地看著穀雨。
“沒有聽見什麽?”穀雨皺起來眉頭。
立夏笑了:“那句歌詞。”
“哪句歌詞?”穀雨開始裝傻。
“應該是男生先講的......”立夏佯裝生氣。她扭頭看向遠方,眼角帶著羞澀的淡粉,臉上的淚痕閃閃發亮。
穀雨揉揉立夏的後腦勺,親了一下她的發鬢,在她耳邊說:“是說......黃色?”
立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回頭盯著穀雨的眼睛哭笑不得。
兩人的臉離得很近,眼波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彼此,輕輕觸碰,緩緩交握,繼而用力糾纏。穀雨低聲說出那句歌詞:“and you know, I love you so......”
他們倆都知道,這句歌詞是那首Yellow裏最溫柔的隱藏,卻也是最直白的傾訴。立夏的手蓋在了穀雨的臉頰上。腦海裏委婉的旋律低吟,兩人的長吻旁若無人,不被海浪和鷗鳥所打攪,在無聲的純美寂靜裏,交換了千言萬語。
鄧安達在周六一反常態地起了個大早,匆匆吃好早餐,就開始打掃衛生。今天是情人節,他們一家約定,要大團聚----給外公外婆慶祝金婚。Mary會開車帶著兩個老人和孩子們到北灣碼頭,乘坐渡輪來舊金山,鄧安達會去碼頭接上他們,然後展開一係列的慶祝活動。為了這次聚會,Mary一早訂好了餐廳,也給老兩口訂好了市中心的酒店房間。孩子們期待坐渡輪,期待大家一起去外公當年求婚的金門橋下的海灘遊玩,比過節還開心。
周五鄧安達工作到半夜,早上起來困乏得很,於是煮了濃濃的黑咖啡提神。最近的工作壓力越來越大。在剛剛過去的這個禮拜,市參事Petrov提案:
房東需要支付五萬美金的搬家補償給被要求遷出自己物業的房客,否則房客可以不搬走。
這個提案一出,得到舊金山房屋出租委員會的背書,卻立刻引發了房東組織的大力反彈,於第二天集結上百人在市政府門口示威抗議,並和前來支持此提案的人群發生了嚴重的語言衝突。房東代表譴責此提案“違憲”,剝奪公民財產;而提案支持者則認為此提案可以阻止房東任意驅逐房客以圖提高租金,從而緩解舊金山住房緊張問題。房東組織有人喊出來“反對劫富濟貧”的口號;房客組織則打出來“維護人權”的大標語。
周四市政府議事廳被以SEIU(Service Employee International Union)會員帶頭的其他工會成員擠得水泄不通,抗議市府預留預算用以增加警力。同時,SEIU和市政府的談判也進入了膠著狀態。他們要求的15%的薪資增幅,對於預算吃緊的舊金山來講,是無法實現的目標。鄧安達昨夜研究了三百多頁的談判文件,一籌莫展。本來打算行使他的市長一票否決權,目前看來不一定可行。
媒體嘲笑舊金山市參事們在議事廳裏開起來“通心粉派對”-----把目力所及的東西都抓起來扔到牆上,看哪一樣可以粘住(The Board of Supervisors held its version of a pasta party last week, throwing everything within its sights onto the wall to see what would stick)。
2005年竣工的商住兩用高層建築Golden Tower的銷售和出租都非常不理想,空置率高於預期。更要命的是,大樓似乎出現了安全隱患-----有住戶反映聽見牆體的“斷裂聲”,還有住戶的玻璃窗忽然爆裂。調查已經開啟,問題估計會很驚人......
新的地鐵線路的建設倒是很順利,但是新的大型車站就在Golden Tower的旁邊。很多人指責這個車站的建造引起了地質變化,從而導致旁邊的Golden Tower地基出現問題。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後期的訴訟會是很大的麻煩。如果官司輸了,市府將必須支付賠償和訴訟費用,好大一筆錢啊,也許會上千萬-----納稅人的錢。
鄧安達不敢細想。他一邊推著吸塵器在客廳轉著圈,一邊感歎人在江湖的疲憊。最近工作效率不如以往,有時候剛剛有個想法,結果接了個電話,就忘了個一幹二淨。Mary看著日漸消瘦的丈夫,心裏焦急。她現在每周回來三次,盡量擔當所有的家務和照顧鄧安達的飲食。他們心照不宣地計劃著,也許是該讓孩子們轉學回來的時候了。
Mary的父母是天下最體貼孩子的老人。他們計劃把北灣的房子賣了,然後在鄧安達家附近買個房子,以便幫忙照顧孫輩,這樣女兒還可以堅持自己的事業。對於家人的支持,鄧安達感動不已。有時候他想,中國人說的“老婆孩子熱炕頭”是有道理的。
另外讓鄧安達傷心的是,自己的父親來日不多了。這次他住進臨終關懷病房,絕沒有出來的可能。醫生已經告訴家屬:離別的日子不出十天。
人生一晃幾十年,父親的一程已經到了終點。自己呢?還有多少時日?還有多少願望和未竟的事業?如何才能抓得更緊?如何才能不放走一刻緊緊擁抱家人的時光和大展身手的機會?
不過,好累啊.....
搞好衛生,鄧安達帶上兩大束紅色的玫瑰花,開車去碼頭,一家人首先來到金門橋旁的海灘。老人家興致勃勃,重溫了當年求婚的美好場景。孩子們則在沙灘上奔跑追逐,喜笑顏開。他們在海邊野餐,雖然海風有點急,可是一家人卻感到久違的溫暖。
見嶽母衣著有點單薄,鄧安達脫掉外套給她披上。老太太慈愛地看著他說:“Adam,不管你的政見如何,政績如何,你是家人。別忘了,有難處不要自己硬撐。Mary是我們的獨生女,被從小寵到大。你也一直寵著她。不過,她需要強大起來。越是遇到困難,越是成長的機會。婚姻之中,大家都需要成長。”
鄧安達不爭氣地眼睛發酸。他點了點頭,伸手緊緊摟住了妻子的肩膀。
他們送一對老夫妻去酒店,就開車回家。晚上一家人窩在鄧安達書房的大沙發上,看投影電影。很快,疲憊的鄧安達就腦袋一歪睡著了。Mary看了看,給他墊了個靠枕,再用自己的肩膀頂住。等電影放映完畢,孩子們跑上樓睡覺,Mary拍拍鄧安達的臉,輕聲問:“Adam,在這裏睡?還是上樓?”
鄧安達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說:“噢,對不起,我怎麽睡著啦?孩子們呢?”
“去睡了。”
“走,上樓吧。”
他實在是沒力氣淋浴,一頭栽到大床上就不想動,很快沉沉入眠。第二天天剛亮,鄧安達就醒了。Mary還在熟睡,屋子裏一片寧靜。他一轉頭,忽然發現椅背上掛著自己送給Mary的那條黑色晚禮服。Mary並沒有退掉,她把它帶來了。是不是打算在情人節的夜晚穿給自己看的?該死啊,自己怎麽就昏睡過去了?
帶著愧疚,鄧安達準備爬起來給大家做早餐。可是稍微坐起來一點,就頭昏腦脹,渾身乏力,又重重地跌回枕頭上。Mary被他吵醒,忙問他怎麽了。一摸他的額頭,居然發起來高燒。
對不起,鄧安達在心裏說,卻無法開口-----這句話被他說殘了。總是對不起家人,這種罪惡感沉甸甸地墜在他心上。
“你別起來。我去給你拿藥。”Mary翻身起床。
孩子們隨後也起來了,一個個跑來跑去端茶送水,噓寒問暖,還把早餐送到了床上。看著他們圍著自己轉,鄧安達忽然覺得這場病好像一個送給他的禮物一樣。
“可惜,我恐怕送不成你們了。”鄧安達對家人說。
“沒事,我們可以搭電車過去。”Mary搖搖頭。“我今天晚上再回來。你好好休息。”
“別搭電車了,我剛才和Rain說好了,他一會兒過來。”
聽見Rain的名字,孩子們開心極了。待他們見到吊著一條胳膊的穀雨時,驚訝和興奮都寫在臉上。
“你怎麽啦?受傷啦?槍傷嗎?好酷啊!”Leon忍不住大叫,被姐姐狠狠瞪了一眼。
鄧安達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抱歉地說:“你怎麽不告訴我啊,早知道就找李主任了。”
穀雨笑著搖頭:“我沒事,都快好了。隻要你們相信我一隻手開車,就沒問題。當然,緊急情況兩隻手都能用。”
“謝謝!沒人比你更值得我信賴的了。等有空我請你吃飯,咱們好好聊聊。”鄧安達目送他們離開,自己又吃了退燒藥,回到辦公室,開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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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好浪漫的情人節。,鄧安達和太太的關係有所緩和,真好。
立初霜居然不知道Mike的事,看來我還得接著猜LOL
Mike看樣子是失手了,並非故意殺人,你這篇撲朔迷離,有點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