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露奸殺案的調查工作日前陷入困境:和曉露聚會的幾個孩子都有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曉露的手機和錢包丟失,但是不確定是否為搶劫,也不確定盜竊者和奸殺者是同一個人。屍體解剖報告確定了死亡時間是晚上九點左右,直接死亡原因是機械性窒息,方式為扼頸和悶壓口鼻。從死者體內留下的作案者精液裏提取到的DNA和警察局的犯罪數據庫資料沒有匹配。沒有目擊著,沒有嫌犯......
每次經過小會議室,看見白板上貼著的屍體照片,穀雨心裏都不好受。他先後幾次去曉露家問詢她的父母,每次曉露的母親都拉著他的胳膊不願鬆手,仿佛一鬆手,就失去了抓住真凶告慰亡靈的機會。
一個星期過去了,穀雨自己一有空就不斷梳理思路,回憶案發現場的不尋常之處。他甚至在下班之後,特意等到晚上八點半中從孩子們聚會的餐館順著公園步道走回曉露家,就是為了再次觀察環境和沉浸式思考。可惜,一無所獲。這條路理應是十五分鍾左右,如果曉露在半路碰見凶犯,也就是八點三十七分左右,那麽直到她九點被殺,中間的二十多分鍾,就是煉獄。她的痛苦、恐懼和絕望,穀雨都不敢細想。
元旦前夜,穀雨心想這估計也是路人很少的時候,不如再去看看?於是他和家人吃好飯,就開車出了門。他在熱鬧的餐館附近停好車,一個人往公園走。微微的雨霧很快打濕了他的頭發,腳下步道上的碎石子發出沙沙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如急切的質問-----是誰?為什麽?
路上果然空無一人,遠處的貓頭鷹發出低沉的“唔唔”聲。小路兩旁都是深不見終的密林,有的地方路燈被大樹枝葉遮擋,更是黑影壓目。
穀雨豎起來風衣的領子,心想:曉露這孩子也真是膽子大啊,唉,年輕女孩真是要小心再小心。想到立夏遠在天邊,穀雨心裏又不安了。他知道自己這是初入職場產生的焦慮,所以安慰自己:好在立夏會點拳腳,叫喊起來聲音也夠響。當初和她切磋武藝的時候,就被她的一聲大吼嚇了一跳。穀雨想著當時的情景,不由得嘴角上翹。
他及時抓住自己走神兒的檔口,忽然發現前麵路上有一個黑乎乎的矮小身影。定睛一看,應該是個老人,走得很慢,還背著個大包。
穀雨快步向前趕了上去。老人聽見後麵急切的腳步,嚇得猛然轉身,跳到路旁,顫抖地說:“冇錢啊,冇錢啊,都係了色(垃圾)。”
見老人說粵語,穀雨立刻擺擺手,用粵語說:“老人家,我唔還衰人來噶。我係差人。”他給老人家看自己的警官證,老人家將信將疑地瞪著他說:“嚇死人咯!”
攀談下來,穀雨得知老人天天去商業街撿垃圾,主要是酒瓶子可樂罐之類,而且因為晚上丟垃圾的人多,都是搞到很晚才回家。走這條路就是為了近。
“那麽你在24日,就係聖誕夜,有冇見到一個女仔,十五六歲,這麽高,獨自一人?”穀雨描述了曉露的樣子。
老人家搖搖頭,說記不得。但是那晚他的確是去拾荒了,因為派對多,垃圾就多。
穀雨有點失望,謝過老人家,主動提出送他回家。老人家很開心,見穀雨把大包背上肩,樂嗬嗬地跟在身邊,豎起大拇指說:“靚仔差佬,前途無量!華人之光!”
穀雨哭笑不得。一邊走,穀雨一邊又問:“聖誕夜有冇遇見其他人走夜路的?”
老人哼哼哈哈一陣,忽然停下腳步,說:“有!”
穀雨大喜過望,問:“是什麽樣的人?”
“一個醜女,白鬼。”
“呃?”穀雨迷糊了。
“白人女人啊,好肥。跑步撞到我,都不道歉。”
“喔,這樣啊。”穀雨有點失望,但還是記下來,覺得也許在尋找目擊者時有幫助。
沒想到老人又加了一句:“不過,後麵的後生仔都幾好,幫我拾起來散落的東西。”
“什麽?什麽後生仔?”穀雨忽然覺得脊背發麻,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
“嗯......二十多歲男仔,不似白鬼,肯定不係黑鬼,也不係墨仔......”老人家停住了腳步。
穀雨也停了下來,彎腰以鼓勵的眼神看著老人,說:“老伯伯你好犀利喔。那個後生仔有麵須嗎?有沒有我這樣高?戴帽子嗎?”
“有胡須。冇你身高,也不及你靚仔。好心人。好心人。”
“他從哪個方向走的?”穀雨心裏開始亢奮起來。
“就係這個方向。”
“大概幾點鍾?”
“嗯,八點半多吧。我返屋企我的媳婦罵我都九點才到家。”
“我送你返屋企。”穀雨恨不能背起老人健步如飛。
終於到了老人的家,穀雨計算了一下,如果是嫌犯犯案之前遇見的老人,那麽時間上正合適。
和老人的家人解釋溝通之後,穀雨把老人接到警局,連夜找來畫像專家,很快出了一張肖像圖。大家一看:男性,二十五到三十歲,帶著毛線帽,留絡腮胡子,眉毛濃密細長,眼眉很近,穿暗色短夾克,白色跑鞋,貌似中東人。
老人還提到一個線索:那人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味,好像是香水,又好像不是,有點香煙的味道,但又甜絲絲的。
“有沒有酒氣?”匆匆趕來的David加入了詢問。
老人搖搖頭。
送走老人,David召集大家開會:“現在還不能確定這是嫌犯,隻是高度可疑。幾天後是曉露的葬禮。我們需要便衣參加觀察和暗中錄像。很多時候罪犯會親臨被害人葬禮的。特別注意這個麵孔。”
他掃了一眼大家,見穀雨瞪著桌子上的畫像發呆,於是講:“Rain!你很困了嗎?”
穀雨如夢初醒,道:“香煙。煙草,水煙。”
大家麵麵相覷。一個老警官拍了拍穀雨的肩膀說:“孩子,回去補覺吧。”
David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充滿期待地看著穀雨。
穀雨抬頭對視David,說:“中東人喜歡抽水煙(Hookah),很多時候在煙絲裏麵添加甜味劑,有的是花香,有時是果香或者香料味。老人說聞到香煙味,但又甜絲絲的。如果他碰見的那人是抽水煙的,十有八九是中東人。如果味道那麽明顯,會不會是他隨身攜帶了水煙煙絲?”
“非常好!”David點點頭,眼光盡是讚許。
“就算知道是中東人,範圍也太廣了吧?”一個偵探說。
“是的。不過,在一定街區範圍找到販賣中東煙絲的小店,或者找到水煙館,應該不難。”David立刻分配了調查任務,要趕在葬禮之前找到線索。
“如果找到賣水煙的地方,可否可以讓消除嫌疑的店主去葬禮觀察辨認?”穀雨提問。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特別小心。回來辨認錄像就好。”David解散了大家,叫穀雨留下。
穀雨留在座位上沒動,David也沒動,而是自顧自地翻看筆記本。等大家都收拾東西回家了,David才招手讓穀雨過去。他低聲對穀雨說:“下麵的話,隻限於你我之間。”
穀雨忍住驚訝,點了點頭。
“你別緊張。”David笑了一下道:“不想張揚,是怕被說政治不正確,授人以柄。你聽說過基因畫像嗎?”
穀雨搖搖頭。
“嗯,這是剛開始沒幾年的新技術,世界各地都有采用,效果不錯。但是因為精確度和怕被詬病為有種族歧視之嫌,這項技術一直沒有被刑偵主流接受。當然,技術也在不斷被完善。”David拿著手裏的圓珠筆尾巴戳桌子,似乎是“嘀噠”的時鍾催促,也似乎是戰鼓篤篤,總之,是他在給自己的決心鼓勁兒。
“我想試一下。我知道你在警校有同學分到了電腦技術科,他們和南灣一家公司一直有合作,在開發DNA畫像技術。你去運作一下,搞一張嫌犯DNA畫像。十有八九,是個中東人。我預感和剛才的老頭子的口述容貌有高度重合。”David停了一下,給穀雨思考的時間。
不過,沒等他繼續說,穀雨倒是先開口:“如果是的話,咱們需要找到中東移民社區,私下排查?”
David讚許地點點頭。“如果結果如預計,那麽就可以公開。其實拿著畫像去找也可以。不過,有DNA畫像更有把握。當然,你應該猜到了,我是這項技術的支持者之一,警局內部反對意見很大。”
“明白。”穀雨簡短回答。
“好。和你說話不費勁。Adam沒看錯人。”David站起來拍了拍穀雨的肩膀,說:“明天我給你樣本。注意保密。”
“是!”
“回家吧,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穀雨和David道別,拖著疲憊的雙腿回到公寓,才想起來查看手機,發現媽媽有留言,滿是擔憂。Steve也發了條信息:你媽媽有點感冒,先睡了。我替她等你的回音。無論多晚,給我電話,這樣半夜她問起來,也會安心一點。
穀雨趕緊打電話過去。“謝謝你Steve!新年好!”
“新年好。不用客氣,自家人。你怎麽搞這麽晚?出任務啦?”
“沒有,就是開會。”
“還是曉露的案子?我知道你不能討論具體內容。”Steve笑了。
“對。嗯,有進展呢。今天David給我特別任務。Steve,你說David為啥把重要的任務交給我這麽個新人?真的隻是鄧先生的關照?”穀雨忍不住問。
“嗯。有這個原因吧。不過,我猜是避免其他麻煩。也許正是因為你是新人,沒有參與到警局內部的派係裏。要知道警局內不同部門各為其主,但破案工作經常有交叉職能,需要配合,估計有給力的,也有掣肘的。同一部門也有競爭關係。唉,有人事的地方都一樣。你不要管那麽多,先專心學習,好好做事。”Steve的分析讓穀雨恍然大悟。
“那麽說,鄧先生在警局關係好,也其實不是和所有的人都對付吧?”
“當然不會是鐵板一塊。通常有矛盾,有利益衝突的時候你就可以看清版圖啦。好了,你沒事就好。我可以去睡覺了。”Steve舒了一口氣。
穀雨感激地說:“謝謝!我明天下班如果早,就去看看我媽。”
“你別過來,你媽肯定怕傳染你。這次流感挺嚴重的。我們都不敢回去看爺爺。這樣吧,你回家看爺爺好吧?”
“嗯嗯,記住啦。”穀雨道了晚安,終於可以衝涼睡覺了。
終於到了輪休日,穀雨睡到陽光從窗簾縫隙裏伸手來揪住他的耳朵才爬起來-----警校畢業到現在,一直在忙,雖然有點累,可是真的挺有成就感的。他們幾個同學在抱怨,每日工作好無聊。芒果天天騎著馬在金門公園附近巡邏,逗逗小孩子開心,和他們拍照;大個子說節假日期間天下太平,他們特別行動組都沒事做;還有專門負責市政大廳和市長安全的,更是清閑----市長都去度假了......他們都知道穀雨參與了新案件,羨慕得緊。
穀雨起床晨跑,沐浴更衣,沒吃早飯,留著肚子去爺爺那邊吃好的。想到能見到大狗Larry,他也很開心。他自己住公寓,沒辦法養狗,所以Larry就留在穀爺爺身邊,成了他的第二個乖孫。
穀雨開車來到南舊金山爺爺家,一進門就差點被欣喜若狂的Larry撲倒。廚房裏飄出來誘人的香氣,讓穀雨立刻感到肚子咕咕叫。
穀爺爺端出來蘿卜糕、蒸燒賣、蝦餃,酥炸芋角等廣式點心,又從冰箱裏拿出來一個漂亮的奶酪蛋糕,樂嗬嗬地說:“我自己研究,做出來的蛋糕,大家都說好味!快試下!”
穀雨先吃了口蛋糕,大聲稱讚。他剛給爺爺倒上菊普茶,手機就響了。
“立夏!”穀雨的嘴角咧到了耳根。“新年快樂!你的表演如何啊?”
“挺好,謝謝!嗯,有件事......”電話那頭的立夏吞吐起來。
“怎麽了?”穀雨有點緊張。
“Patrick-----我前男友,失蹤了。他媽媽打電話給我,說他失聯了。今天他父母正式報警了。”
“怎麽會這樣?”穀雨眉頭緊鎖,心中不安起來。
“你們會來接這個案子嗎?”立夏問。
穀雨搖搖頭道:“不是一個轄區啊。他們是San Mateo縣的吧?”
“對啊,我糊塗了。”立夏沉默了起來。
穀雨安慰道:“你......別急。最近聯係過他嗎?”
“沒有。我委托Mike把一些東西還給他。”
“幾號的事情?”
“12月29號。Mike說一切順利。”
“然後30號就失聯了?”穀雨的眉頭鎖得更緊。
“嗯......”立夏的聲音裏充滿了焦慮。“他有發短信給我,說是對不起,想......嗯,問我有沒有複合的可能。後麵又祝福我......有點混亂。”
穀雨立刻明白了幾分。“應該很快有警察問你和Patrick聯係的時間點的。都是正常程序,你別緊張。咱們也沒其他辦法,隻能等消息了。”
“我明白。”立夏小聲說:“我害怕......”
“我知道。”穀雨低聲講:“我知道。”
掛了電話,穀雨打開電視,看見了尋人啟事。那個在照片裏笑得燦爛的紅頭發綠眼睛男生,就是立夏的前男友Patrick Johnson。好年輕啊,哈佛大學的學生。怎麽就失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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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問好可可,新的一周快樂!
Patrick 又出事了?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