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可別真的狠命咬我啊!”穀雨全副武裝,帶著厚厚的護腿和護臂,眼睛並不敢緊盯著對手,悄聲說。
從小習武的穀雨在這半年的集訓中,經曆了無數的對打環節,從來沒皺過眉頭。可是今天,這豎著耳朵,目光炯炯的四條腿的對手,著實讓穀雨心慌。
K-98776號警犬穿著防彈背心,被訓導員拉住脖圈,一副要猛然撲上來撕咬的表情。
今天所有學員將要體驗警犬威力,並且學習如何配合出警的K-9小組行動。第一步,就是扮演壞人,成為警犬的human chew toy(人體磨牙玩具)。
運動場一片“汪汪聲”,幾個“壞蛋”準備好被躍躍欲試的警犬“逮捕歸案”。
“Go!”指揮官一聲令下,穀雨這個“壞蛋”開始逃跑。K-98776像箭一樣衝了出去,不出半分鍾就緊緊咬住穀雨腿上的護具,無論穀雨怎麽掙紮都不鬆開。
“帥哥!美女!哎呀,你輕點兒!”穀雨覺得自己的腿在護具下麵都感到了巨大的咬合力。
警犬的訓練警官上來配合“逮捕”,直到給穀雨戴上手銬後,警犬才鬆嘴。
嚐試被警犬“逮捕”的過程之後,他們又進行了配合警犬追捕的訓練。一上午下來,大家都快累癱了。但是幾個警犬還是精神抖擻,精力高度集中。
到了午餐時間,大家一起吃飯,得以和警犬友好互動。穀雨這才發現,這些大狼狗看著很凶,但“下班”之後非常溫順,甚至像孩子一樣萌寵可愛。剛才無情追捕他的K-98776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淑女”,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還經常咧著嘴衝穀雨笑。
那天下午的課程則是全體開拔到馬賽湖附近的舊金山警察訓練專用靶場上射擊課。
教官指著人形靶紙,教導大家:“開槍射擊,除了要符合嚴格的規定之外,也要瞬間判斷是製伏還是擊斃。這個靶子上的不同區域有不同的色彩標誌,紅色區域是以製伏為目的射擊的禁區。黃色為需要小心避免的區域。綠色則是通常情況下的目標區域。”
大型紙靶上,人體的雙肩、上臂、雙膝為黃色,頭部、上半身軀幹和腹部以下三寸處為紅色,其餘為綠色。穀雨看了,心裏疑惑,關鍵時刻恐怕就是要一槍斃命才對,不是嗎?
“不一定是。”教官好像聽到了穀雨的心思一樣,堅定地說:“以製伏為主,射殺是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發生的。嫌犯在受審之前不應被我們定罪,他們都有平等的法律權利。”
在後續的訓練中,靶子上的人形出現了變化----不同族裔、性別和年齡的,不同姿勢的,還有罪犯劫持人質的......有不少射擊經驗的穀雨在各個項目中都出類拔萃。
一段時間的訓練之後,他們開始了實地搜索、追蹤的教程。大家分組進入模擬案發現場大樓,一間間搜索嫌犯,並且最終發生交火。雖然大家戴著頭盔和護具,可是橡皮彈頭打在身上還是有點痛,有時候甚至留下淤青。
穀雨沒有想到,自己在實戰訓練中屢屢犯錯。先是完美忽略了一個貌似路人的老太太,實際上是擁有致命武器的嫌犯;後來麵對一個看起來很瘦小,似乎未成年的嫌犯,穀雨拔槍射擊時猶豫一秒,自己反而被擊中;還有一次,在多個警員一同搜索大樓,並且和嫌犯交火的演習中,芒果首先被擊中失去行動能力。同時他們收到命令,說發現炸彈必須緊急撤離。而穀雨罔顧指令,繼續往上跑了一層樓去把“受傷”的芒果背了下來。
教官充滿遺憾地看著這個原本在他心目中算是天才的學生,搖搖頭,給了一個“不及格”。
穀雨在學員裏人緣很好,這會兒就有幾個跑過來安慰他,還有幾個請教官開恩,大家願意陪穀雨再試一次。鐵麵無私的教官板著臉回應道:“明天不及格的統一重考。”
聽了這話,穀雨心裏一沉-----那就意味著明天要和一隊“菜鳥”一起考試了,有的是射擊成績極差的,有的行動反應都很慢,有的一到實戰演習就極度緊張。不過,沒辦法了,隻好祈求上天保佑,明天順利過關。要知道,如果補考不過,就要被開除了。
那天訓練結束,穀雨垂頭喪氣地淋浴更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一想到明天萬一通不過補考,那麽就會是警校的最後一日了。以往付出了很多努力,後麵還有好多東西沒有學,這可怎麽辦?難道就這樣和警察職業生涯說“拜拜”啦?
“嗨!”有人拍了他的後背一下,穀雨回頭,看見芒果。
“明天肯定能過的,別瞎想。你明天就當小分隊的領導就行,他們那幾個肯定跟著你跑。”芒果遞給穀雨一塊口香糖,滿不在乎地說。
“看運氣吧。”穀雨仰頭看了看高空掠過的飛機,然後低頭朝芒果笑笑:“萬一我被開除了,將來你當了警察,可是要幫我抓壞蛋哈。我自己去當偵探!”
“行,一言為定!”芒果笑著跑開,趕去餐館上班。
穀雨回到家,剛剛把外套脫了,鄭秋宜就一眼看見了他手臂上的淤青,立刻丟下手裏的菜刀,跑過來抓住他開始心疼地嘮叨:“怎樣又傷著啦?哎呀,你們都不小心啊。這是怎麽傷的?疼嗎?”
“沒事啦,媽!”穀雨將手臂抽出來,有點心煩意亂,但是也不好隨便撒脾氣,於是說:“我想......出去走走。等下回來吃飯。”
他又穿上了外套,在媽媽狐疑的目光裏出了門。
外邊下雨了。穀雨把外套上的帽子拉了起來,眯起眼睛在街上行走。剛走了一條街,他的目光就被前麵的一團紅色吸引住了。仔細一看,是一把紅雨傘,仿佛是灰色水幕裏開出來的一朵嬌豔的玫瑰。
那把傘漂移得有點慢,地上紅色的倒影支離破碎地拖在後麵。而那傘下的人,穿著淡灰色的短風衣,深色牛仔褲,手裏拎著個梯子,肩上背著雙肩包。
那梯子看起來有點眼熟嘛。難道是立夏?
穀雨快步上前,側頭一看,笑了:“嗨,立夏!”他說著就上手接過立夏手裏的梯子,不給對方客氣的餘地。
立夏的頭發濕了,塌在她白皙秀氣的額頭,顯得有些狼狽,但在穀雨眼裏,倒是有說不出的柔弱和天真。
“是你啊,謝謝!”立夏的笑容帶著驚喜,露出來的潔白牙齒和臉頰上的酒窩一同綻放著陽光般的耀眼。
“車停在哪兒了?”穀雨問。
“在停車場呢。沒想到這會兒這麽多車子,應該都是來吃晚飯的吧?”立夏說著,就準備過馬路。被雨傘擋住視線的她差點被一輛摩托車撞倒,幸虧穀雨及時拉了她一把。
“小心啊!”穀雨叫道。立夏臂彎的溫熱從手掌傳到了他的心裏,讓他不可救藥地遲疑,沒有鬆手。立夏沒反對,任由穀雨拉著她過了馬路。
到了停車場,幫立夏放好梯子,眼尖的穀雨在立夏的臉上看見了若有若無的紅暈,於是大膽地問:“不如一起去喝杯咖啡?馬路對麵有一家Antigua咖啡店,老板是我朋友。他們的咖啡比星巴克強多了呢。”
“嗯......”立夏明顯在猶豫。穀雨不敢催,大氣也不敢出地等立夏的定奪。
“好吧。”立夏的眼睛向上轉動,快速從穀雨臉上掃過,說:“我請客,算我謝謝你兩次幫我搬梯子。”
“那我要謝謝那梯子。”穀雨的話一出口,把自己都驚到了。不過立夏沒生氣,笑得很開心,她頓了一下,把傘放進了後備箱裏。穀雨剛剛想張嘴說“外邊還在下雨”,就發現這其實是立夏的小心思----她不想自己撐傘讓穀雨淋雨,但也不想和他共撐一把傘。
於是,兩個人冒雨小跑著穿過馬路,進入咖啡店。穀雨在門口脫掉外套抖了抖,掛在了椅背上。
咖啡店裏沒有別的顧客,老板在櫃台後麵和穀雨打招呼,笑盈盈地看了立夏一眼,再揚起眉毛對穀雨笑道:“今天我請客!”
“今天本來是我請客的。”立夏回答。
“下次。”老板意味深長地笑著走了。
咖啡送過來,著實讓兩人驚喜:胖胖的白色瓷杯裏是香濃的咖啡,拉花是頗為飄逸的一顆心。杯子邊緣刷著焦糖,還有幾粒晶瑩的海鹽。
立夏捧著杯子,在升騰的香氣裏,臉色更是紅潤。穀雨則克製自己總想上揚的嘴角,看向逐漸被蒸汽迷蒙的玻璃窗。
窗外的建築、剛剛點亮的路燈,緩緩走過的路人,急急駛過的汽車......一切都如流動的水彩畫,在窗框裏渲染著。穀雨莫名就想起來那日隔著圖書館玻璃窗,第一次看見立夏的情景。
猛然收回目光,穀雨發現立夏正盯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胳膊,問:“你,和別人打架啦?”
穀雨笑道:“警校訓練,難免的。”
本以為立夏會大驚小怪,可是她隻是“噢”了一聲,說:“我們打拳也經常會有誤傷對手的時候。青紫都是難免的。”
穀雨想起來了,立夏打跆拳道。
“你還在那家道場打拳?”穀雨問。
立夏點點頭,問:“你們訓練也有格鬥吧?比較偏向哪種武術?”
“嗯,很難說,擒拿?其實那些沒基礎的學員,就是靠練習來建立肌肉記憶。實戰的時候能快速反應。”穀雨喝了口咖啡,解釋道。
“聽起來,你有基礎?你練過武術?”立夏的眼睛帶上了興奮好奇。
“嗯,我從小練習詠春拳。算是童子功呢。”穀雨得意地說。
“想不想找個時間,去我們道場比試一下?”立夏咬住下嘴唇,臉上盡是女孩子的調皮嬌俏。
“好啊!詠春對跆拳道,不知道規則怎麽定。”穀雨也來了興致。
“隨便玩兒唄。今晚就去吧?你還有事嗎?”立夏問。
穀雨猶豫了一下,歎氣道:“也沒什麽事情,就是明天警校有個......有個重要考核。過不了就要被踢出去了。”
“這麽嚴格啊?”立夏驚歎道:“誒?你怎麽愁眉苦臉的?你成績不好?沒把握?”
“嗯......也不能這麽說。我嘛,單項成績都是優等。實戰的時候,唉,不瞞你說,今天沒考過。”穀雨垂下來頭。
立夏瞪大眼睛,輕聲問:“為啥啊?”
穀雨大致講了一下他今天“滑鐵盧”的經過,立夏雙手握住咖啡杯,靠在椅背上,皺起來秀氣卻挺拔的眉毛,骨碌了一下眼睛,然後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我知道了......”
“有同學說我是婦人之仁。”穀雨沮喪地接話。
“不是。”立夏一本正經地分析:“你有善良本性。但是關鍵原因是,你腦子轉得太快,也過於自信。明明聽到指令,或者看到暗示,可是你腦子裏又轉了一圈,然後跟著自己的判斷行動了。”
“是啊,有道理。其實就是不到一秒鍾的差別。我如果不多想,該幹嘛幹嘛,就什麽事都沒有了。”穀雨點頭讚同。
“我的跆拳道師父說過,上場對打,很多時候靠肌肉記憶和瞬間反應,沒有時間給你思考的。但是,如果沒有平時一次次嚴格按照要求的訓練,比賽時的反應就失去精準度。所以啊,開始不會走的時候,不能就想著怎麽跑,要慢下來,跟著教官一步步來。每個訓練都是有目的的,倒過來看,教官希望你怎麽反應呢?你跟著來就好了。”立夏一口氣說完,臉就紅了。“對不起啊,我其實是外行了。但是,我一向很會考試,說到底,很大的原因是我知道老師出題的目的。”
穀雨對眼前的女孩刮目相看。這個曾經給他留下嬌嬌女印象的女生,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也許這幾個月的工作帶給她不少自信和成熟吧。
“哇,你好犀利喔。”穀雨由衷地說。
“哪裏啊。都是空談。”立夏不好意思了,她笑笑:“不如你今天好好休息吧。咱們再約時間去打拳?”
對於這“下一次”來得這麽容易,穀雨的心都要輕快地飛到天花板上了。
“好!一言為定!”穀雨說。正好這時他媽媽來電話催他回家吃飯,於是他笑著說:“我媽喊我回家吃飯呢。”
“好。”立夏起身,又加了一句:“真羨慕你。我媽媽總是忙得要命。每天回家都挺晚了。對不起,前一陣子接到了你的短信,回的晚了點。那時候我......心裏挺亂的.....”
“沒事。咱們再約。”穀雨的眼睛舍不得離開立夏的臉。
立夏垂下目光,點點頭。
推門出去,天色已晚,但卻悄悄放晴了。星星月亮不期而至,安然而興奮地掛在天上俯視著人間。送立夏上了車,穀雨飛奔回家,路上忍不住竄高摸一把頭頂的樹枝,掃一下身邊的欄杆,心情輕快明亮。
看著兒子黑著臉出門,神采奕奕地回家,鄭秋宜不明就裏。她心疼地再次瞄著穀雨胳膊上的淤青,歎口氣道:“我們馬上要去英國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放心吧,爺爺交給我,家交給我,你兒子也交給我,沒問題的!”穀雨一邊喝湯,一邊對媽媽做了個OK的手勢。
第二天,穀雨順利地通過了考核,下了課第一時間就打電話給立夏,約她晚上去道場。可是立夏沒有接聽。對穀雨的短信也沒有回複。
穀雨悶頭悶腦地回家,直到晚上十點多才接到立夏的短信:對不起,家裏出了點事。我們要馬上回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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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倒著看?可可真是鬼馬精靈,我咋沒想到呢:))
Frank 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也喜歡他!
+1 我還沒來得及補完前麵幾篇 這篇跟你感覺一樣 放鬆些 可是結尾心又被吊起來 可可會折磨我們哈
結尾又是懸念,如果是姥姥出現問題,立夏會直接告訴穀雨啊。期待謎底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