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Dusty和Maira在舊金山旁的沿海小城已經生活了四年。當初他們為了照顧William搬家至此,回頭看看,真是個明智的決定。Maria很快找到了工作。Dusty一邊在一個小型修車行打工,一邊在William當初任教的飛行學校維修飛機。每次當他看著起飛升空的飛機衝進雲層的時候,心裏感歎時光似乎是畫了一個圓,自己又回到了當年開始學習飛行的歲月了。隻可惜,自己不再是三十多歲,而是五十多歲了。
“不想再試試飛行嗎?”Maria在飯後問Dusty。她給Dusty的父親William倒了半杯新榨的橙汁,看著剛剛過了八十歲的他坐在沙發搖椅裏點頭致謝,用震顫的雙手小心地接過玻璃杯。
“這孩子被嚇壞了,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William聲音嘶啞,但是腦筋還很活泛,經常開玩笑。
“老爹,我才沒有害怕。真的是考個執照好貴呢。”Dusty對著啤酒瓶喝了一口,對Maria說:“等下我要換輪胎,你來看看?我教你,免得以後我哪天不在了你自己搞不定。”
“瞎說八道什麽呢!”Maria瞪了他一眼。
William清了下喉嚨,附和道:“我還沒說這話呢!輪到你小子說啦?不過,想到我哪天不在了,你們都搞得定,我就沒啥可擔心的了。”
他把空杯子遞給Maria,拄著拐著站起來,穩定了一下身體,慢慢走向臥室。經過Dusty身邊的時候,他抬起拐杖指了指兒子,說:“還是回去飛吧,對你有好處!”
看著父親蒼老的背影,Dusty應了一句:“是,長官!”
第二天早上,Maria趕去上班,在餐桌上留好父子二人的早餐。Dusty運動回來,發現父親還沒起床,於是自己先淋浴、吃早餐。到了上午九點,他去父親臥室查看,發現William的台燈亮著,他靠在床頭,鼻子上架著老花鏡,手裏拿著一本飛行雜誌,歪著頭,閉著眼睛。看起來是在打盹兒。
可是,Dusty的心忽然一沉,周身的汗毛倒豎,感覺寒意裹身,冷得要發抖。他慢慢地走過去,摸摸父親的手,已經是冰冷僵硬的了......
Dusty在父親身邊跪下,握著他沒了生機的手,拿額頭抵住他的身體,一時間喘不上氣來。半晌,淚水才開始無聲湧動,打濕了他父親身上的毛毯。
Maria聞訊馬上趕回來,看到Dusty沉默地坐在父親的屍骨身邊。他腦子混亂,不敢相信眼前的他也曾經那麽年輕,可以把自己抗在肩頭,可以一把將自己的母親抱起來旋轉,可以駕駛飛機搏擊長空,挑戰一個又一個飛行極限......
Maria走過去,默默地將Dusty攬入她的懷抱。
他們根據父親的遺願,將他安葬在舊金山附近的烈士公墓。葬禮那天,Dusty翻出來自己的軍服換上。這是他退伍之後第一次一身戎裝。父親也是一身戎裝地走了。葬禮來了很多人,不少是他的戰友------一群退伍老兵,Dusty幾乎都不認識。很多人老淚縱橫,不知道是哭逝者,還是哭自己。他們和Dusty握手擁抱,拍拍他的肩膀,傳遞父輩的溫暖。
回到家,Dusty和Maria在沙發上靠在一起,沉默無語地分享悲哀和疲憊。
“我去做個蛋糕吧。吃點甜的對你有好處。檸檬還是蜂蜜的?”Maria問。
Dusty其實不怎麽吃甜品,他抬手摸摸Maira的滿頭金發,覺得已經沒有往昔那麽濃密蓬鬆了。年近五十的她,眼角開始有點下垂,笑紋像是紋在臉上一樣,和漸深的法令紋相映成趣,在矛盾中達到平衡,讓她的臉還是那麽生動。Maria瘦了很多,在Dusty眼裏,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充滿自在的風情。
“謝謝你!不如就檸檬的吧,老爹喜歡。”Dusty終於做了選擇。
“我教你做吧。萬一哪天......”Maria的話讓Dusty的擁抱親吻打斷。半晌,他看著Maria說:“我想去拿到飛行資格,你覺得呢?”
“當然好,你爹會開心的。”
“你還沒坐過我開的飛機呢。其實,沒有親人做過我開的飛機。你會是第一個。”Dusty站起身,把Maria從沙發上拉起來說:“走吧,教我做蛋糕。”
Dusty爬上木梯,從後院的檸檬樹上摘了十幾個金黃色的檸檬,在Maria的指導下擠檸檬汁,把檸檬皮切得細碎,然後看著半融化的黃油和白糖攪打出白色的糖霜,不禁覺得自己回到了西弗吉尼亞的家裏,給母親幫廚。
“甜心,聽我說,將來,我要是走了,希望回到老家。回到童年長大的地方。你呢?”Dusty拿了個雞蛋,在台子上一磕,將蛋白倒入一個碗裏,蛋黃放入另一個碗中。一個,又一個,直到第五個的時候,Maria才轉身麵對他的問題。
“我記住了。不過,我無法想象送你走的情形。也許,我才是先走的那個。Dusty,能把我帶回你的家鄉嗎?這世上,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Dusty點點頭。他完成最後一個雞蛋的分離,抬眼看向麵前的人,問:“到時候墓碑上怎麽寫?男朋友,女朋友?不如,嫁給我吧?”
“謝謝你的再次求婚。不過,我早說過,我不喜歡婚姻這個發明。其實問題很好解決啊,墓碑上就寫著----- Maria Gibson,一個曾經被Dusty Blake愛過的女人。多浪漫!”Maria帶著微笑說。
Dusty的視線有點模糊。他點點頭說:“記住了。不過,應該改一下:Maria Gibson,一個被Dusty Blake永遠熱愛的女人。”
Maria的眼眶紅了起來。她抬起手,拿袖子擦了擦眼淚。Dusty搖搖頭道:“不對啊,一塊墓碑不就可以了嗎?省點錢。寫Maria Gibson和Dusty Blake,一直相愛的一對兒。喔,有點酸,都是檸檬的錯!”
他們破涕而笑,繼續做蛋糕,期待剛出爐的蛋糕給陰雨天帶來一點甜絲絲的溫暖。
一周之後,他們才開始動手收拾William的臥室。Dusty在父親人生最後時刻閱讀的那本雜誌裏,發現有一頁被撕了下來,上麵用圓珠筆寫著大大的字:For Dusty。
那是一個飛行學校的廣告。他在下邊的電話號碼上畫了個圓圈,旁邊寫著:找TJ。也許是他的老同事,或者是戰友?
Dusty把那頁雜誌折好放進自己口袋裏,心裏對老爹的亡魂說:“老爹,我會再去飛的。”
他們隨後搬回舊金山南灣,Dusty開始飛行學習和積累飛行小時,重新拿到商業飛行執照,多年以後成為了一個飛行教練。
1988年的一天,Maria來飛行學校探望Dusty。她把自己烤的香蕉巧克力蛋糕放在員工辦公室,然後走到戶外,看飛機起降。走來走去的教練和員工都熱情地和她打招呼。他們都很喜歡Maria,不僅僅是因為她每次都帶好吃的過來,而是大家都覺得她身上有那麽一種說不出的放鬆感。隻有她自己清楚,這種放鬆感是穩定的家庭生活帶來的。以前她一想到Dusty在天上飛就會緊張,現在倒是放鬆了很多。
她遠遠看見Dusty的教練機完美地在跑道上降落了。隨後,Dusty帶著一個看起來才十六七歲的男孩子走過來。一路上他們兩個相談甚歡,Dusty還幾次拍拍那個男生的肩膀,似乎在鼓勵他什麽。那個男孩子看向Dusty的姿態裏充滿了崇敬。那是個滿頭卷發,有著熱情笑容的孩子,他應該是聽Dusty說Maria在那邊,於是老遠地笑著招了招手,然後獨自往停車場跑去。而Dusty站在那裏,望著他的背影,待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那一刻,Maria忽然覺得失落:這輩子,沒能給Dusty生一個孩子,他是不是心裏有遺憾啊?
“嗨,甜心,帶什麽好吃的來啦?”Dusty走過來親吻Maria的臉頰。他今年64歲了,但看起來還是很健壯,連白頭發都不多。
“那個孩子是你的學生?好小的樣子。”Maria問。
Dusty一邊把文件夾放在辦公桌上,脫掉外套,一邊回答道:“才十六。是個飛行天才。我認識他爹,在空軍服役呢。”
“才十六啊?看起來是個好孩子。”Maria給Dusty切了一塊蛋糕,倒了一杯咖啡。
“嗯,他叫Chris,是大人眼裏的完美孩子。我要是有這麽個兒子......”Dusty吃了口蛋糕,猛點頭:“真好吃,很特別,你加了什麽?”
Maria回過神來說:“我加了自己熬的焦糖。”
“你真是甜品天才!”Dusty口齒不清地讚美,繼續享用蛋糕。
“可惜,沒孩子可以把手藝傳下去。”Maria歎了口氣。“Dusty,你遺憾嗎?沒有自己的骨肉?”
Dusty放下叉子,看著Maria,說:“你問過我好多次了。不會。有你就是我最大的幸運。其他的不重要。我是很喜歡Chris這種孩子,這種年齡,但是,誰能保證咱們倆不會生出一個小魔鬼呢?我們公司的Mike就快讓他兒子給折磨瘋了。”
Maria笑笑,沒接話。剛和Dusty在一起不久,她就發現自己不能生育,覺得內疚難當。換做以往,她對結婚生子沒有啥興趣。可是這次不一樣。她遇見了自己深愛的人,真的想和他一起生一個孩子啊。好在Dusty安慰她無數次:自己不在乎。
“你想養隻貓嗎?我們有個同事在他家後院發現一窩野貓,據說很可愛。有白色的,有黑色的,有奶牛一樣雙色的。”Dusty認真地問。
“謝謝。不了,還是專心養你吧,投資回報比較高。而且你也不會咬我抓我。”Maria伸手摸了一下Dusty的臉頰,Dusty假裝咬她,然後順勢握住她的手,像個老派紳士一樣,親吻了她的手背,抬眼看著她的眼睛,說:“悉聽女王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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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可可,理解你。媽媽一生病很牽心的。我那幾年啥都沒幹,整天上網研究怎麽治病,晚上半宿半宿打電話跟她聊天,這邊女兒還要申請大學,後來俺都恍惚了。。。
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證睡眠,你累倒了媽媽更著急:))
是啊,一個個人物陸續落幕,這麽好的故事也快劇終了,真是很舍不得。
謝謝。不了,還是專心養你吧,投資回報比較高。而且你也不會咬我抓我。”Maria伸手摸了一下Dusty的臉頰,Dusty假裝咬她,然後順勢握住她的手,像個老派紳士一樣,親吻了她的手背,抬眼看著她的眼睛,說:“悉聽女王尊便。”————這段溫馨、實在而且動人。可可把這一對兒寫活了,好想跟他們當鄰居啊:))
問好可可,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