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從來沒去過夏威夷呢!你去過嗎?”Maria一臉憧憬地問。
Dusty轉動手裏的咖啡杯,看著Maria在案板上做手工菠菜意大利麵,點點頭說:“是的。我們曾經在那裏駐軍。空軍。那是Tom的家鄉,有很多他的親戚。他有一點當地人的血統。”
“是嗎?那他一定很帥吧?”
咖啡冷了。Maria默默地拿過Dusty的杯子,把裏麵的咖啡倒掉,又給他煮了一壺新的。Dusty開口說:“Tom是帥哥,很招女人喜歡的那種。他太太很漂亮。所以兩個雙胞胎也很漂亮。他們應該十二歲了。他們是很美的一家子。那種可以上雜誌封麵的......”
Maria給Dusty倒了一杯熱咖啡,又開始做她的綠色麵條。過了一會兒,她說:“你一定很難過。你怕了嗎?”
Dusty抬起眼睛,腦門上堆起來三條橫紋,看著Maria的貓眼,說:“怕。”
“你需要發言嗎?”Maria半彎下腰,湊近Dusty的臉問:“我是說在葬禮上。一般都是好朋友會發言吧?”
“他們問過我,我說我很難做好。就不說了吧。”Dusty伸出一根手指,在案板上的麵粉中劃來劃去,說:“難道要我說,他沒我運氣好?無法回來?說他是個多好的人,我想念他?或者說他為了人類偉大的自由民主理念而獻身?”
“我可以為他唱支歌。你知道嗎?我以前在教堂唱歌,很多人都說好聽。”Maria得意地說。
“你信教嗎?”
“不信。因為我家其他人都信。”Maria轉身去煮水,一邊開始哼唱:
Fly me to the moon
Let me play up there with those stars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In other words, hold my hand
In other words, baby, kiss me
......
Dusty起身攬住Maria的腰,低頭親吻她彈性很妙的臉蛋。和她一起輕輕搖擺哼唱:
Fill my heart with song
And let me sing forever more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
......
六月陽光明媚的一天,Dusty帶著Maria飛往夏威夷。骨灰安葬儀式在Honolulu烈士公墓。這個被稱為Punchbowl的墓地於二戰期間開始建設,位於俯瞰綠色島嶼與蔚藍大海的死火山口。墓地一片蔥綠的草坪,沒有豎立的墓碑,隻有一片花崗岩名牌平放在草地上。
根據Tom家人的要求,所有參加安葬儀式的來賓都要穿上色彩鮮豔的夏威夷服裝,杜絕令人傷痛的黑色。Maria給Duty挑了一件海藍底色,印著海龜的短袖上衣,她自己則身著珊瑚色連衣裙,外加輕薄的白色小披風。她帶著珊瑚色白點的頭巾,挽著Dusty的手臂,緩步走向Tom的家人,感到Dusty身體輕微的戰栗,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
Dusty把Maria介紹給Tom的家人,大家擁抱致意。儀式很快開始了,肅穆但是不悲哀,像是親朋對即將遠行親人的送別。Tom的兩個兒子表現優秀,沉靜而堅毅,卻看得人不禁淚目。
Dusty的發言被排到最後。他沉默半晌,微笑著說:“兄弟,晴空萬裏,風速正好,起飛吧。”話音未落,他就忍不住哽咽。
Maria走上前,開始輕聲唱起來《You'll Never Walk Alone》。她清澈的嗓音如一股泉水在山澗裏流淌,由徐至急,由輕變亮,讓Dusty從感動到感歎:她的肺活量真的驚人啊。
“當你穿越風暴,高昂地抬起頭,不要懼怕黑暗。風暴降臨之際,會有金色的天空和雲雀甜美的銀色歌聲。穿越狂風,穿越暴雨,夢想被顛簸吹拂。心懷熱望,繼續向前。你從此不會孤獨前行......”
Dusty覺得Maria這首歌也是唱給他自己的。
晴空萬裏,卻忽然下起了濛濛細雨,似乎是上天為了掩飾每個人臉上的淚痕。遠處山穀裏一條彩虹忽現,在霧氣裏揭示生命的顏色。天空的飛鳥在Maria的歌聲裏振翅高飛,很快不見蹤影,空在Dusty心裏留下無限的惆悵:Tom,好兄弟,再見了。祝你飛行愉快!
那天回到酒店,兩個人稍作休息,便到海邊去看日落。Dusty看著身邊的Maria,穿著露肩的長裙,肩膀被曬紅了,和她那珊瑚色的裙子成了差不多的顏色。她定定地看著地平線,顯得比平日裏安靜很多。
“謝謝你!”Dusty說。
Maria笑了笑,沒說話。
“你現在會......考慮嫁人嗎?”Dusty的聲音差點讓海浪聲淹沒。
Maria搖搖頭。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這樣隨便問。缺了一枚戒指。我就是想確定......”Dusty很後悔自己的唐突。
Maria轉過頭,眼睛裏淚光閃閃,道:“我沒有怪你。真的,我不考慮嫁人。雖然,你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為什麽?能告訴我原因嗎?如果你願意的話。”
“沒什麽。我就是很喜歡做你的女朋友。今天你向大家介紹我的時候,是我幾十年以來最快樂的瞬間之一。我喜歡女朋友這個角色,不喜歡妻子這個角色。就這麽簡單。而且,你想想,萬一哪天我先離開了,你失去女朋友,是不是比失去妻子會容易一點點?你還可以再去找一個女朋友。應該不難。換女朋友比換妻子容易,哈哈。”Maria想開玩笑,卻神情落寞。
“是因為你的家庭嗎?不是所有的丈夫和父親都像你的父親和兄長那樣啊。”Dusty輕輕握住Maria的手臂。她沒有動,點點頭說:
“我知道。但是,我喜歡簡單。我享受獨立。咱們現在這樣,已經很完美了。希望你......不反對。”Maira轉過身麵對Dusty,認真地說。
Dusty將她擁入懷抱,說:“我不反對。但你如果回心轉意,我都在。我就是想,咱們好好地生活。能活著,不容易。”
Maria在Dusty懷裏默默點頭。
“是你拯救了我。”Dusty說。
Maria又搖搖頭:“我才是被拯救者。”
他們飛回舊金山,繼續以往的生活模式。兩個人沒有搬到一起住,經濟上也各自獨立。但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真心相待,如膠似膝。一年過後,禁不住Dusty的屢次請求,Maria最終搬到了Dusty的房子裏。他們仍然沒有結婚,但隻要天天能看見彼此,就是最大的安心。
一晃十年過去了。1977年的夏天,Dusty和Maria正在家裏修剪花園,電話鈴響了。
“Dusty,能回來一下嗎?Kate好像不對勁。”父親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
Maria在旁邊鎮定地問:“怎麽回事?什麽症狀?”
Dusty對Maria說:“是我繼母......”
“她無法說話。似乎能明白我的話,但是自己說不出來。我帶她來急診,現在還不知道情況如何。”William那邊似乎有點嘈雜。
Maria脫掉園藝手套,對著電話聽筒說:“應該是中風了。我們馬上趕過去。”
他們倆放下電話,立刻開車向William居住的海邊小鎮出發。一路上Dusty不由得想起自己親生母親離開時的情形。當時Dusty還小,父親受到了沉重的打擊。沒想到這次又是由他來送別愛人。
Dusty側頭看看身邊的Maria,四十幾歲的她看起來還很年輕,皮膚緊致,眼睛依舊閃爍著年輕時的風采。他自己今年五十三了,得益於常年堅持鍛煉身體,自我感覺良好,覺得體力和精神上不比十年前差。這其中,要感激Maria的陪伴和照顧。她是自己的錨,是不聲不響卻穩定人心的力量。
Dusty伸手給Maria握住,後者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他,說:“會沒事的。”
Kate沒有闖過這一關,當天就在急診室走了。William陷入了震驚和傷痛之中,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幾天之後,他們送Kate的骨灰回沙加緬度安葬,教會的教友來了很多,各司其職,幫助他們辦了葬禮。Dusty在臨走前的一天找到William,和他並肩坐下,說:“Bill,搬來舊金山吧,咱們可以離得近一點。”
William搖搖頭,說:“我在海邊住慣了。”
Dusty在午後的暖陽裏看著父親,七十六歲的他頭發早已全白,但是尚且濃密,梳理得一絲不苟。濃眉之下,眼睛蒼老失神,臉上刻滿了歲月的風霜。父親怎麽一下子這麽老了啊?Dusty在心裏感歎。也許自己二十多年後,也是這個樣子吧?人生,是否已經在倒計時了?其實誰不是從出生就開始倒計時了呢?
那天在回舊金山的路上,Maria看著沉默不語的Dusty,說:“要不然,咱們搬過去?我擔心你父親的時日也不會很多,他的心髒很不好。”
“搬到海邊?”Dusty一時沒有明白。
“為啥不呢?”Maria看著前方的道路,輕聲說。
回到家已經挺晚了。他們一起煮了晚餐,喝了一瓶紅酒,做出決定:搬到William居住的海邊小鎮。Dusty在修車行當資深技工,Maria當護士,換份工作都不難。
飯後,Dusty等Maria在廚房忙碌完,終於在沙發上坐下,摟住她的肩膀,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小盒子,在她麵前打開。
Maria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看見裏麵是一枚小小的鑽戒。
“今天是咱們在一起的十年紀念。本來晚上還定了餐廳......謝謝你,給了我熱氣騰騰的十年。寶貝,紀念日快樂!”Dusty說著就拿起戒指,為Maria戴在了無名指上。
“謝謝!紀念日快樂!等咱們二十年紀念的時候,我也買一個送給你。”Maria笑著親吻給她十年溫柔港灣的男人,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
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愛與陪伴的確是一個討喜的主題。
歌詞好浪漫,第一次聽這首歌,謝可可:))
我喜歡女朋友這個角色,不喜歡妻子這個角色。就這麽簡單。————好意外啊,但是轉念一想,為什麽Maria就不可以有語驚四座的婚姻觀呢,就因為她平凡不美?然而,這憑這遺世獨立的想法,便能反觀到她不落窠臼的精神世界。。。
一堆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