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到舊金山,隻不過是四五個小時的飛行,Chris已經飛了好多次。可是沒有哪一次是這般的傷痛和無奈。他乘坐醫療專用飛機先行起飛,而Pia、姥姥和Dusty則乘坐民航飛機將於傍晚到達。
當Chris好不容易入住了舊金山的醫院之後,覺得身體似乎被疼痛與疲憊掏空了,很快在止痛藥的作用下昏睡過去。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看到床邊的Pia和Mat,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還以為是在自己家裏的臥室呢。
“爸爸,你醒了!”Mat叫道,立刻撲上去攀住爸爸的脖子,緊緊地貼著他的臉。
從來不喜歡肢體接觸的Mat讓Chris吃了一驚。他緊緊地摟著兒子,忽然鼻子發酸。
“親愛的,要不要喝點湯?姥姥燉了淮山老母雞湯,你試一試?”Pia問。
Chris鬆開Mat,笑著點點頭:“不用試,一定很好喝。”他自己調整病床的角度,隨著靠背部分的升高,腰部的壓力增大,痛感更加明顯。無奈,他還是把自己放平了一些,說:“還是不能坐起來......”
Pia看著他很快皺起來又很快舒展開的眉頭,點頭說:“來,我喂你。”
“我來!”Mat接過去勺子和保溫罐,認真地喂爸爸喝湯。Pia看了趕緊找來毛巾墊在Chris下巴底下。她在一旁看著Chris眼含笑意,似乎十分享受兒子的服侍。但是Pia心裏清楚,他更想的是能和兒子一起奔跑跳躍,打球騎車,釣魚滑雪...... 什麽時候才可以呢?
Pia掐斷思緒,告誡自己:一定要樂觀,要有信心,並且鼓勵Chris也能這樣。她無力地想,也隻能這樣了吧。
隨後新的主治醫生和他們見麵。航空公司的負責人也趕過來探望Chris,和他單獨聊了一會兒。下午警察局凶案組的探員以及航空安全管理部門的調查員前後腳來做了第一次接觸。他們走後,護士推著Chris的病床去做各種檢查。Dusty過來問候,給了Pia一個大大的擁抱,讓她先回家休息,自己留下來。
Dusty在晚霞的餘暉裏,看著疲憊不堪,沉沉入睡的Chris,心裏感慨萬千。他年輕時九死一生,多次出入鬼門關的記憶又一次鮮活起來。現在回頭看看,身體的傷痛還真的不算什麽,最可怕的記憶是對人格的摧殘,對自尊的踐踏。越戰中的俘虜,很多都動過結束自己生命的念頭。如今,他清楚地知道,如果Chris不幸癱瘓了,最困難的將是麵對自己的尊嚴,將是麵對自己的愛人。當年在退伍軍人醫院裏,Dusty看見過無數不幸殘廢的軍人,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基本恢複良好,也能回歸家庭,融入新的社會角色。而那些不幸癱瘓的人,則麵臨巨大的生活和心理挑戰,很多人無法繼續以前的家庭生活,哪怕是曾經非常恩愛的夫妻,也最終勞燕分飛,不少人精神也出現了問題。
“嘿,Dusty,你來了?”Chris不知什麽時候醒了,微笑著打招呼。
“喔,你還好嗎?今天累壞了吧?”
Chris調整了一下姿勢,喘了口氣道:“還好。Adam有個年邁的媽媽,不知道情況如何。唉,他怎麽就......”
“好了孩子,別想那麽多。看,Pia給你帶來了CD機,帶來了電腦。你想看書嗎?我可以去找幾本。要靜下心來養傷。”Dusty給Chris看Pia帶來的一個紙盒子。
Chris點點頭:“也許,我可以讀Pia寫的小說?”
Dusty摸著胡子笑了:“我可沒把握她在改過十萬八千遍之前會給任何人看。不過,我可以給你看我發給她的回憶錄。我都存著呢,打印出來就好。有興趣嗎?”
“當然,你決定把隱私都給我看啦?”Chris笑了。
“嘿嘿,也沒什麽。看看我當年是怎麽活過來的吧。孩子,好多時候我都覺得我完了,可是又續了一口氣。這不,我都八十啦,還硬朗著呢。Pia的姥姥也是,那個老太婆好厲害,從她的眼神就看得出來。”Dusty想到姥姥的眼神,不由得讚歎道。
“謝謝你,Dusty!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記得把你的回憶錄帶給我哦。”
“沒問題。我記性好著呢。”
Chris沒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所以他一直把自己的醫療知情權和處理權簽給了Dusty。考慮到Pia的感受和為了和醫生溝通方便,他又簽了一份給Pia。轉院兩天之後,醫生和他們三人討論再次手術的必要性和康複預期。
經過仔細檢查,發現有組織碎片壓迫神經,造成了Chris腰部、雙腿劇烈疼痛和雙腿無力。醫生說:“希望這次手術能清理神經受到侵蝕的部分。但是手術本身也有可能造成進一步的損傷。這個我必須要提前告訴你們,這是正常的風險範圍之內的預估。不過,好消息是原始創傷並沒有給脊柱神經造成巨大的破壞,而且你受傷的位置比較低,影響身體功能的範圍比較小。不過,短期無法行動,大小便失禁和不能自理都是有可能的。另外就是性功能也許會受影響,這都要看術後的具體評估。”
看著三個人都沉著臉不說話,醫生安慰他們道:“我說的都是最壞的情況。而且有極大的可能都是短期的。你們也不要太緊張。我還是對手術很有信心的。”
Pia握著Chris的手,兩個人的手心都開始出汗。Pia很快謝過醫生,對Chris說:“耐心一些,會好起來的。我姥姥說了,你年輕,身體又好,會比普通人恢複得更快。加油!”
Chris點點頭,道:“謝謝。讓你們大家跟著擔心了。”
回到病房,Chris對Pia說:“你也聽到了,我的情況會是持久戰。所以,Pia,你要盡快恢複正常生活。你請的假快用完了吧?早點回去上班。我這裏其實沒什麽事情需要你總是陪著的。真的,要不然我於心不忍。”
其實昨天姥姥和Pia說了差不多的話,她說:“你們周圍的人都正常生活,也是減輕病人的心理負擔。”
Pia笑著點點頭道:“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以後每天早上先來看看你,然後去上班,正好順路。下班再來。你想吃什麽,或者想聽什麽歌,想和我聊天,隨時打電話給我,好嗎?你一定要答應我。”
“好!對了,Dusty讓我看他的回憶錄了。那麽,也算是偷看了你的小說的一部分,嘿嘿,我好興奮。”Chris衝Dusty擠了一下眼睛。
Dusty接過話茬說:“看看,我為了你的健康,做出了多大的貢獻啊。好吧孩子,做完第二次手術,會感覺好很多的。到時候推你去戶外,還可以帶達拉來看你呢。”
“是啊,我也想她呢!”
兩天後,Chris帶著放鬆的心情和麵對又一次挑戰的勇氣躺在了手術台上。經過幾個小時的焦急等待,Pia和Dusty被告知Chris已經醒過來了。他們興奮地跑到監護室,看到Chris蒼白的麵孔上帶著失望和恐懼。
“親愛的,你還好嗎?感覺如何?”Pia急切地問。
Chris看了看他們倆,緩緩眨了眨眼睛,說:“我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
“怎麽會這樣?”Pia差點哭出來。
“醫生說也許是麻醉的原因,但是要進一步觀察。”Chris看著眼淚汪汪的Pia,心裏盡是愧疚。“對不起Pia,讓你擔驚受怕。再看看吧。我覺得好累,想睡一會兒。”
“好,你睡吧,我就在這裏陪你。”Pia在床邊坐下,看著Chris閉上眼睛,似乎是睡熟了。雖然他雙目緊閉,眉頭舒展,但是他咀嚼肌的跳動和胸膛的起伏揭露了他內心的焦躁不安。
Pia含淚抬頭看向Dusty。Dusty伸手放在Pia的肩頭,輕輕拍了拍。
那一夜,在病房的Chris和在家裏的Pia都沒睡好。他們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思考著麵前的千萬種可能性。他們發現,黑暗是有重量的,黑暗是有侵略性的。它可以壓迫眼球,它可以扼住咽喉,讓人恐懼,讓人窒息。無邊的黑暗中,如果有一個人能靠在一起,能拉著手,似乎會好很多。隻可惜,不是每一片黑暗都給你這種待遇的。人生中有的黑暗,就必須由自己孤獨地去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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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沒問題,加油來咯:))
相信心軟的可可不會讓Chris 癱瘓的。不過讀的時候卻完全沉侵在困境的肅殺中,可可的筆力真夠勁兒!
好看,等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