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立夏正相宜
發呆，“芳心是事可可”
到達北京的那天春風和煦，Chris卻覺得身上冷嗖嗖的。他出門之前的一天就忘了刮胡子，十幾個小時之後，臉上的胡茬給他本來就憔悴的麵龐增添了不容忽視的陰影。連Mat都忍不住看了又看，問：“爸爸，你不舒服嗎？”
“啊，我沒事，就是有點困。等下去酒店好好睡上一覺就好了。”Chris強顏歡笑，在等待入關的長長的隊伍裏覺得口渴難耐。剛才和Pia通過電話，聽見她興奮甜美的聲音，Chris一陣難過。他知道，自己很難對Pia撒謊，Mat的事情，他一定會說出來的。
終於過了海關，拿了行李。他們看見Pia穿著青春洋溢的牛仔服，開心地衝他們招手。
“Mat，你好！歡迎你來北京！”Pia拿中文考了考他。
Mat十分得意地回答道：“你好！謝謝！我喜歡北京！”
“哈，你的中文進步很大啊。Chris，兒子比你可強多了。”Pia笑著和Chris擁抱了一下。貼著他的臉，Pia感到了一陣子熱度。“怎麽回事，你發燒了嗎？”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看著他一臉疲憊，擔心地說：“呀，你恐怕真的是病了。”
“呃？沒有吧？”Chris自己拿手背碰了碰額頭，說：“沒有沒有，我就是太興奮了。”
Pia帶著父子倆吃了簡單的晚餐，送他們去酒店。她在樓下買了退燒藥塞給Chris，說：“你吃了趕緊睡覺，記得多喝水。”
然後Pia對Mat說：“你照顧爸爸啊，有事給我打電話，好嗎？”
Mat手裏拿著Pia送給他的麵人兒，鄭重地點了點頭。
在和Chris道晚安的時候，Pia明顯地感覺到他目光裏陌生的東西，似乎是一種哀怨。他擁住Pia後背的手也比以往多停留了幾秒鍾。Pia想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夜裏Pia睡得不安穩，有些擔心Chris。快到四點的時候，她的電話響了，把她驚得從床上跳了起來。
“喂？”Pia接起來電話低聲說。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鍾，傳來Mat極輕的聲音：“Hello，Pia，是我。我睡不著。”
Pia立刻問：“你爸爸怎麽樣？他還發燒嗎？”
“不知道。你等著，我去摸摸看。”
Pia聽見Mat啪地一聲放下電話，能夠想象到他躡手躡腳的樣子，不由得笑了。過了一會兒，他拿起電話壓著嗓子說：“沒發燒，一腦門汗。Pia，我睡不著。我不喜歡倒時差。”
“喔，那怎麽辦呢？要不，你先看會兒書？”
“不想看。”
“要不，我和你聊天吧。不會吵醒你爸爸吧？”Pia問。
“我發現浴室有電話。不會吵到他。”Mat嘿嘿地笑了。
“那就好，咱們說說話。我其實擔心你爸爸，所以也沒睡安穩。咱們聊天吧。”
“Pia，謝謝你！那你給我講講，中國的國王為啥要幾千個concubine呢？你說明天去皇宮，能看到她們的照片，喔不對，畫像嗎？”
Pia被噎住了，這“天兒”一下子就被聊死了啊。“嗯......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當皇帝的喜歡展示自己的特權吧？有權力就想擁有天下的女人和財富？”
“Pia你缺錢嗎？”Mat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呃？我不缺啊，挺好的。你呢？覺得自己缺錢嗎？”Pia小心地問。
“我還行吧。不過媽媽說錢越多越好，有......那個什麽安全感。”
“錢是可能帶給一些人安全感，嗯，我覺得每個人對安全感的定義不一樣。我嘛，覺得有吃有穿，有家人朋友，就很安全了。”Pia試著解釋。
“相對概念，是不是？我明白，我們班的Sarah就說從來不覺得自己胖，因為還有很多很多比她胖的人。”Mat說的一本正經的，Pia卻捂著嘴笑得直抖。這回好了，她的睡意完全沒了。
“Mat，你看這樣好嗎？再過一個半小時，我就離開我家，差不多六點半到你那裏。如果爸爸還想睡覺，咱們倆就出去吃早餐。我帶你去吃中國早餐，然後出去玩一下，等爸爸起來了咱們再去看看他的情況？”
“嗯，好吧。我想出去試一試我的中文。再見！”
Mat掛了電話，Pia心裏五味雜陳。她忽然意識到，如果將來和Chris一起生活的話，Mat也將是他們日常的一部分。今天看起來還可以，但是她知道，當後媽可是不容易。尤其是日後有了自己的小孩...... Pia忽然笑著捂住了臉-----怎麽想到那麽遠了啊？
想到結婚，Pia更是睡意全無。最近的一段時間，隻要是Chris來北京，他們倆都會粘在一起，濃情蜜意，情投意合，十分合拍。但是婚姻是另外一回事。Pia想到結婚，就想到父母的離婚，想到日後可能和最親愛的人爭吵，甚至是翻臉，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隱隱的恐懼。
Pia喜歡Chris，應該說，她愛他。那麽婚姻是不是唯一的出路？說到底，人為什麽要結婚呢？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會兒，Pia起來洗漱，然後悄悄地出了門。六點二十九分的時候，Mat打電話過來說：“Pia，你到了嗎？我給你開門。”
剛剛進入酒店大堂的Pia笑了笑說：“好，馬上到。你真是太準時了。”
房間裏黑乎乎的，Chris已經醒了。Pia上前給他量體溫，發現還是在發燒，於是說：“今天你放假，我帶著Mat去故宮。反正你也去過了。你，放心嗎？”
Chris看了看Mat，問：“兒子，你覺得怎麽樣？”
Mat點點頭說：“完全沒問題啊。”
Chris又看著Pia，笑著說：“那謝謝你！有問題打電話給我。”
“好！我們下午回來。你好好休息。”Pia帶著Mat出了門。Chris在酒店房間的窗邊看著他們倆的背影，百感交集。
Pia帶著Mat去故宮，看了以前中國皇帝工作的地方、生活的地方，Mat大失所望。他問：“怎麽那麽大的宮殿，隻讓我們看這幾間房子啊。他的幾千個妻子都住在哪裏呢？也沒有畫像啊。”
後來他們又看了一些展覽，總算看到了一些收藏品略微安慰了一下七八歲的美國小男生的好奇心。
出了故宮門，Pia帶著他在護城河邊走，告訴他就是在這裏他爸爸奮不顧身地去救落水的人和狗。
“喔，我聽爸爸說過。你也下水了，了不起。很冷吧？”Mat一本正經地表揚Pia。
“嗯，挺冷的。但是他們真的需要幫助。”
“那要是我爸爸要被淹死了，你是不是會先救他呢？”
Pia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Mat。“現在的小孩這麽小就思考這麽.....高深的問題啦？”
Mat仰起頭來看了Pia一眼，沒說話，等著她的答案。
“嗯，我想我會先救你爸爸的。畢竟我們之間有感情的紐帶。在緊急情況下，能救自己的愛人是一種本能吧？”Pia很誠實地回答了Mat的問題。
“我很高興聽到這個。”他點點頭，小大人的樣子讓Pia忍俊不禁。
Pia帶著Mat又去了幾個景點。地鐵人很多，怕Mat走散，但是Pia知道他不喜歡別人牽他的手，於是讓Mat抓住自己的挎包。就這樣，一個中國女孩和一個緊緊抓住她挎包的金發碧眼的小男生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在地鐵裏，Mat的小臉憋得通紅，忍受周圍人的緊貼。但是坐了幾趟車，他反倒是習慣了，也和Pia貼得越來越近。終於，在一陣地鐵換車的人潮裏，Mat抓住了Pia的手。
他的小手因為緊張出了汗，溫熱柔軟，讓Pia心裏一縮。她把他拉向自己，但是一旦安全，馬上鬆開。Mat麵無表情，繼續緊張地在人山人海裏行進著，體驗著視覺和身體上的衝擊。
回到酒店，Mat累得倒頭便睡。Chris擁抱住Pia，示意她去浴室說話。
“謝謝你！Mat不好帶啊。”Chris的眼睛裏充滿了驚喜。
“誰說的，我覺得他一點都不難帶。你是沒見過我表姐的孩子，差不多大，動不動發脾氣撒嬌的。Mat就是個小大人。對了，他還問了我一個世紀難題。”Pia把Mat有關落水的問題講給Chris聽。Chris聽到問題和答案，先是驕傲地笑了，旋即又被狠狠地感動，然後是說不出的傷心。
Pia看著他七情上麵的樣子，不由得想開他的玩笑：“那如果我和Mat都不會水，一起掉進河裏，你先救誰？” 話一出口，Pia有點後悔----他們兩個對於Chris來講，一個是愛人，一個是血親，難以取舍。當然，Mat還小，先救孩子是應該的。Pia做好了準備去麵對這個答案。
可是Chris愣在了。他當然和Pia想的一致：先救孩子啊，大人可以多堅持一會兒。他之所以愣住，是想到問題背後關於愛人和血親的對比，而那，又一次展現了Mat血緣的痛苦事實。
看到Chris漸漸濕潤的雙眼，Pia有點害怕了。她從馬桶蓋上站起來，走過去攬住Chris的腰，說：“對不起，我開了個差勁的玩笑。”
Chris一把抱住Pia，把頭倚在她的肩頭，說：“Pia，我不是怪你。是...... 我最近剛發現，Mat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啊？”Pia輕呼一聲，沒有動，還是緊緊地擁抱著Chris。
“我這幾天真的很痛苦，對不起。我，我腦子一直亂糟糟的。”他抬起頭，看著Pia的眼睛，悲哀地說：“Mat還不知道，請你保密。”
“那，你打算怎麽做？你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嗎？”Pia小心地問。
Chris痛苦地搖搖頭：“目前不清楚Mat的親生父親的情況。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Chris，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我相信你的為人，也相信你對Mat的父愛。”
Pia篤定的表情，坦誠的目光，是Chris這一段時間以來遍尋不見的錨。如今他抓住了它，感受到了海浪中安定的力量。哪怕還是有潮水湧動，他忽然覺得自己勇敢了很多。他捧住Pia的臉，一字一句地說：“謝謝你Pia。現在回答你的問題-----如果任何時候需要以我的生命交換你的，我都會義無反顧。那麽，你是不是不再舍得以那種問題來難為我了呢？”
Pia含笑點了點頭。
還沒等兩個人靠近彼此，就聽見Mat在外邊拍門：“Dad，我要撒尿！”
Pia和Chris相對而笑，一個吐了吐舌頭，一個聳了聳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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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不好意思我當起校對了。
Pia喜歡Chris，應該說，她愛他。那麽婚姻是不是唯一的出路？說到底，人為什麽要結婚呢？————最後不會變成Chris 要結婚Pia不要吧？咋這麽多不能皆大歡喜的伏筆呢？
嘿嘿，就喜歡這多重懸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