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舊金山灣區被狂風暴雨粗暴蹂躪,已經很久沒有享受溫暖燦爛的陽光了。於是,加勒比海和墨西哥灣的好太陽好海水在記憶中向我們頻頻招手。那麽走吧,逃離風暴,去曬曬太陽。
在旅遊網站上快速訂下被女兒嘲笑為“無腦行程”的坎昆all inclusive 套餐,我倆就緊急出逃了。女兒送我們去機場,看著她在雨中離開,不免一絲遺憾。沒辦法,她已經不是小孩子,可以隨時跟著父母去旅行;她也已經不是學生了,還有可以盼望的寒暑假。她獨立了,有了自己的責任和擔當。
去坎昆,住酒店區,那個有著白色沙灘的狹長海岸,似乎與整個墨西哥都有隔閡。雖然酒店工作人員都是當地人,可是你所感到的卻是美國人的後花園。朵朵白雲賣力地點綴著碧藍的天空,淡翠色的海水湧動溫柔的白浪,還有那恒溫的無邊泳池,恣意綻放的美食酒水...... 我知道這不是墨西哥這個第三世界國家的寫照。那些帶著極為專業態度的服務人員,也不是墨西哥普通民眾的畫像。唯一能體會到當地味道的,恐怕就是海灘上偶爾出現的賣草帽墨鏡和旅遊紀念品的人,“驚鴻一瞥”的荷槍實彈的軍警,還有匪氣十足、把激情四射的音樂開得震天響的公共汽車司機。
我喜歡在旅途中看當地人的生活,但我也知道自己很多時候並沒有深入普通人生活的勇氣。在去Ek Balam參觀瑪雅文化遺址的路上,在Yucatán半島上middle of the Jungle 的路上,所經之處,可以看到當地居民的生活十分艱苦,當然,他們的日子也許比某些山區,還是要好很多,畢竟他們還能做遊客的生意。但是,那些追著遊客賣小包瓜子花生的孩子,看著也就十歲多,都不上學嗎?
途徑一個小城鎮,有宏偉的教堂,氣派的殖民地建築,也有和中國落後小鎮類似的街道,一間間賣廉價商品的鋪子,間或夾雜著昏暗的小吃店,連下水道的氣味和超市空氣清新劑的味道都一樣。那是一種抱著以往輝煌文化,謀求生存和發展的味道。而街道上的遊客和當地“有錢人”集中的商店和餐館,又極盡往昔的風華,顯得有一種特別的腔調。
雖然不止一次來墨西哥,但是總也沒有機會和當地人聊聊天,感到有點遺憾。也許是上天照顧我的願望,在最後兩天,讓我們“認識”了Renata 。
Renata是酒店裏一間餐廳的領位員。和酒店所有的工作人員一樣,她笑臉迎人,服務熱情,但也沒有給我們馬上留下深刻的印象。直到我們吃好飯,在門口詢問有關晚餐情況時,一眼瞟見了她身上的刺青。
準確地說,是其中一個刺青。她左臂上有一朵花,右手內腕處有三個漢子:王一博。
見我指著那三個大字(每個都有一寸多大)驚訝的樣子,她極為羞怯地笑了。她雙手捧著漲紅的臉,一派嬌俏。我這才發現,Renata 是個還算漂亮的小姑娘------長睫毛大眼睛,從整體比例上來看,她的臉下半部略短,嘴巴有些大,牙齒潔白整齊,皮膚黝黑,帶著健康的紅暈。
“你是王一博的粉絲嗎?”我問她。
“誰是王一博?”先生在旁邊插話問我。
“我是啊!這是我第一個紋身,就是給他的!”Renata的臉又紅了。
我給先生解釋王一博是中國明星。Renata立刻說:“他還唱歌,還是賽車手。”
“你是看了他的電視劇才喜歡上他的?”我問。其實我隻是聽說過王一博,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Renata 說:“我是先看了那個小說,然後在YouTube上看了他演的電視劇,才喜歡上他的。不隻是喜歡他的樣子,我很敬佩他的為人。”
看著她略帶急切地向我們解釋她不是隻重“顏值”那麽淺薄的樣子,真覺得她是個鄰家小妹妹。
“王一博在墨西哥很紅嗎?”先生問。
“啊,我想不是。我就知道另外三個女生喜歡他。”Renata再次雙手捂腮,害羞起來。
那天回到酒店房間,我認真地去Google了一下王一博,了解了他出道的軌跡,斬獲的獎項,主演的電視劇和唱紅的歌曲,忽然就覺得自己老了。那麽一個蒼白柔弱的平麵形象(王一博的粉絲請不要砸我),讓我很難與“敬佩”兩個字聯係到一起。我沒有出生在追星的年代,也沒生出來一個追星的孩子,所以對追星這件事不是特別理解。但是一想到Renata的嬌笑,我們倆就覺得好有趣。一個中國的明星,居然在地球另一邊有個那麽忠實的粉絲。
在度假最後一天,先生提議給那些平時沒機會拿小費的服務員(一般的餐廳的waiter和客房服務的拿得多一些)一些小費。於是我特地跑去餐廳找領位員Renata 。
“王一博!”我一叫,她就害羞了。
“我在計劃帶我媽媽和姨媽去中國。可惜這裏存錢很難。”
聽說在酒店區度假村工作的員工平均月收入在300美元左右。那麽,攢錢去中國,真的挺難啊。
Renata看看我,眼睛裏冒出來小星星,驕傲地說:“我每天下班就學中文。”
“哇,你好厲害啊。為了王一博學中文嗎?”我很驚訝她的投入。
Renata眨眨眼睛,搖頭道:“不是的。我大學就是學語言藝術的,很喜歡中文,在我知道王一博之前就開始自學中文了。”
言談間得知,Renata在坎昆當地上的大學,主修Language Art and Public Service,但是沒有工作經驗,所以找不到相關工作。她說介紹她來酒店區工作的一個男孩子,大學是學法律的,但畢業後一直做waiter。另外一個女生也是同樣的情況。
“是不是墨西哥城的機會多一點?”我問。
“也許吧。我很想去看看。”她說。
“那你想搬去那裏生活嗎?”
Renata低頭想了一下,搖頭道:“不是很想。我的家人都在這裏。我想去中國。聽說王一博在上海拍戲。”
我忍不住笑了。
Renata告訴我,她每天早上四點半起床,五點多出門,坐一個半小時的公共汽車,七點上班,下午三點下班,回到家快五點。她說很多年輕人畢業以後都喜歡在酒店區工作賺錢。她糾結了半天graduated這個詞,笑了起來。
那日看到落後貧窮地區髒兮兮的孩子,先生說“投胎是個技術活”。我忽然就覺得Renata也許上一世是個中國人吧?而Renata這個名字在西班牙語裏有reborn,重生的意思。
這一世,她不富貴,但還算開心。在自己模模糊糊的潛意識裏,追著前世的夢境。
想給Renata的夢做點什麽,可惜我什麽也做不了。遙遠中國的明星也許永遠不會知道墨西哥有一個小姑娘是他的粉絲。當然,就算知道了,粉絲眾多的王一博也絕不會在乎。
但是,王一博,我要告訴你:你有個粉絲叫Renata。她不會企望你能知道她。但是,一想到你,她就會笑,就會臉紅。在工作日漆黑清晨的汽車上,在繁忙的工作中,在疲憊的夜色裏,在和複雜的方塊字糾纏不清的時候,她會想到你。你是她生活裏的一片美好。我終於有些明白追星的感覺了。
從此,王一博對我來說不再是個陌生人,他是Renata心裏最亮的那顆星。
那些能和王一博說上話的人,請告訴他:他在墨西哥有個粉絲,她叫Renata。
登機前,看見一個極為矮小的老伯伯在旅客中穿行,手裏提著兩個木盒子,身上的馬甲上有幾個字"擦鞋"。他也不吆喝,就默默穿行,然後在排隊登機的旅客中坐了下來,一臉落寞。
墨西哥,我為你插一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