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一大早打電話給我,說阿P不對勁,要去急診。我慌慌張張地開車去他家,發現阿P看起來還可以,自己盤著尾巴坐在那裏。
“阿P,你怎麽啦?嚇死姐姐了。”
Dan走過來說:“他腿腫得厲害,一碰就疼。”
我不敢去碰阿P,抬頭看看Dan的眼睛,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把手掌放在我臉上,溫柔地說:“別擔心。估計今天就是去檢查一下,拍片子,做CT之類的。我約了後天去阿P自己的醫生那裏看病。”
我們匆匆忙忙趕到急診醫院,因為新冠,我們不被允許陪著阿P進去。Dan把阿P的籠子遞給前台的女孩子,我忙著填表,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來得及對阿P說。很快,我聽到裏麵阿P的怒吼和哀嚎,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住了。Dan立刻把我擁進懷裏,帶我走出大廳,在外麵車裏和Frances一起等消息。
半個小時以後,醫生打電話給Dan,說阿P腿部皮膚大量脫落,在肚子上和其它部位也有相同的情況。她說這種皮下組織死亡產生的問題,其實是大腦病變的表現。幸好才是初期,他還沒有經受特別漫長的煎熬。不過這種情況是無法逆轉的。她認為與其延長阿P的壽命讓主人安心,不如就讓他睡過去吧。她建議不要讓他從麻醉醒來,直接安樂死。
什麽?安樂死!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大於悲傷,我覺得自己在心裏微微地發抖。Frances臉色蒼白。Dan看起來完全呆住了。
醫生的一句話,讓我們不得不做出決定。她說:“你們想象一下,沒有皮膚會多痛?P的皮膚會慢慢脫落的。我是不能忍心看著他痛苦啊。”
我們仨各自隱忍傷心,以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靜對醫生說好,然後被安排在安樂死之前見阿P最後一麵。
阿P被包在一個毛絨絨的毯子裏麵,半睜著眼睛,一動不動。我立刻鼻子發酸。我們在桌子旁邊和阿P說話,泣不成聲。沒想到,和阿P的緣分就嘎然而止了。我的腦子裏很亂,嗡嗡作響,無法專注,好像能聽到車子輪胎刮擦地麵發出的尖利的聲音,似乎能看到一陣陣說不清的強光。天旋地轉的一刻,Dan有力的臂膀把我扶住。我們三人擁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我連自己都想不到,一隻和我才有一年多緣分的貓的離世,居然會讓我如此傷心。我回到自己的小出租房,鑽到被窩裏,哭到睡著,醒來接著哭。我在手機裏翻看阿P的照片,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我甚至開始懷疑,阿P是不是一個我前世有緣的人投胎的啊?那麽我們會是什麽樣的緣分呢?阿P走了以後,還會不會投胎轉世,再次來到我的身邊?
Dan天天都會跑過來看我,對於我的狀況很是擔心。但是我不想去他那裏,也不想去工作室。我就想自己一個人和悲傷共存。
“Sam,振作起來。阿P要是天上有知,會擔心你的。”有一天Dan這樣跟我說。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許別人會覺得我矯情了。可是我相信,Dan可以理解我。
很神奇的是,我的後院出現了一隻橘黃色的貓,幾乎天天跑過來。我給他吃東西,他就隨便讓我摸。後來甚至抓了老鼠和小鳥,熱情地分給我“吃”。Dan說,那一定是阿P派來安慰我的。他是阿P的使者,希望看到我開心起來。
這隻貓總是笑眯眯的。他的到來,的確讓我放鬆了很多。我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Uh Oh。他會在傍晚站在我的玻璃門前,麵帶推銷員式的微笑,要求進來玩一會兒。我偷偷放他進屋,給他吃零食。他待一會兒就走。這樣持續了幾個禮拜,直到我可以和悲傷和平共處了,他才消失不見。
一晃到了八月底。我們三人驅車去沙加緬度的墓地,和祭拜先人的包老板一家碰頭。蕾蕾最近情緒不佳,據說是Rob心情不好,跑回了南加州父母的家療傷。我上次和我媽掰扯不清之後,也沒有再和她較勁了。Dan也不再問我什麽時候把他“拿”回家了。我們似乎在等著什麽。
第二次來墓地,我的心情和上次一樣奇怪。車子剛剛停好,我就感到一陣陣酸楚襲上心頭,梗在喉嚨裏,悶悶的。Dan很敏感,一直攥著我的手。可是我的手無論如何都熱不起來。寒氣從腳下一直向上延展,冰冷浸骨。
我們在門口和包叔叔果阿姨一家碰麵。Frances和Dan十分誠懇地對夫婦二人深深地鞠躬致謝,說他們在家人最為困難無助的時刻,雪中送炭,又在他們慘死他鄉之後,體麵地安葬。這是大恩大德,希望有緣能夠回報。
之後我們分開祭拜。在新的墓碑前,我們禁不住又是淚灑衣襟。我看到憶帆和遠空的名字終於寫在了一起,感歎他們不能攜手共享幸福的生活,卻相守至死,忠貞不渝。我在墓碑前雙手合十,默默祈求他們的在天之靈能夠好好保護和庇佑他們留下的親人,平平安安,健康幸福。
包叔叔他們一行人也來送了鮮花,然後先行下山了。Frances說想在這裏再待一會兒。她自己站在墓碑前,不知道心裏默默地和憶帆、遠空說什麽。Dan握著我的手站在後麵。我覺得那層寒意久久無法消除,甚至在正午的豔陽下愈演愈烈。我有點怕了。
Dan側過頭,看看我,溫暖一笑,讓我有一種想抱住他,保護他的衝動。
我悄悄地四下掃視了一圈,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向我們暗暗地靠近。
我們默默地站在墓碑前,四周寂靜無聲。
忽然,一個略微沙啞但是有力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不許動。誰動一下就都死。”
Frances被嚇得猛然挺直了身子。Dan一下子抓緊了我的手。
“趙憶江該死,活該先死的是他的妹妹妹夫。不要緊,讓他看著自己的家人一個個死去,嚐嚐我們當年痛失愛子的味道,挺好的。老天爺知道怎麽懲罰他。”
“你是誰?”Dan冷靜地問。
“讓你死個明白。我是程力。你是不認識我,可是你爸爸炸死了我的兒子!二十年,深仇大恨,不是不報,日子未到。劉景龍那個笨蛋,自己魯莽行動。還是我運氣好。今天就是你們的好日子,送你們上西天。”
“等等。”Dan叫了一句。
“有話快說。”
“這個女孩子和這件事完全沒有關係。你放她走吧。我媽和我爸也早就分開了,你沒必要為難她。我爸殺了你兒子,你現在殺他的兒子,很公平,對不對?別牽扯別人。”Dan的語氣急切但是冷靜。
“哪有那麽好的事情?還討價還價?當年你爸下手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手軟......”那人提高了嗓音道。
我似乎聽到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聽到了他痛下殺手的決心。我覺得體內一股力量驅使我,向Dan撲過去,想把他推開。我要保護他。
哪成想,Dan猛地轉身,伸出手臂向後一揮,把我拂到了後麵,自己麵對槍手。我在天旋地轉之間,聽到了槍聲和Frances的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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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帆和遠空真的是很有緣份的一對兒。
阿P的女友黃天霸?又一隻靚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