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們沒有再提審我。放風跑步的時候,我在院子裏看到了一個人,差點把我的下巴驚掉了。那個戴著金絲邊眼鏡,梳著小分頭的家夥,不是沈時輝,又是誰?
看來我昨天的分析有一部分是正確的:北方機械的貸款東窗事發了。可是他們既然抓了沈時輝,為何還要對我逼供?是他指控我是主要責任人?看來小陳最後沒有簽字,可是我也沒有簽字啊。除非,他們冒充我的簽名?想讓我當替罪羊?
我一定要找到機會去問問沈時輝。可是找他說話並不容易。也許是怕串供,我們被分到了不同的組。活動幾乎沒有交集。我可以想到的唯一 的機會是周日大掃除倒垃圾的時候。這周輪到我們號子去收所有的垃圾。我借機會靠近了放風的沈時輝,一把揪住了他,把他拉到了大垃圾桶的後麵。
“沈經理,你也有今天!”
“呦,小畢呀。是不是你把我給害了?”看他半笑不笑的樣子,我忽然覺得心裏沒底。
“違法的事情都是你們幹的。我沒有犯罪。”
“那你去揭發吧,檢舉吧,像趙憶江一樣當英雄吧。我反正虱多不癢。但是我告訴你,不管怎麽樣,你也休想逃出去。你這次以為搞壞了我們的事情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了?想的美。”他鼻孔裏出氣,輕蔑地一笑。
他的滿不在乎讓我惶恐。按說他的罪名會更大的。難道他是有上麵的保護傘?
“你別以為趙憶江這次能救你。我告訴你吧,上麵該躲的躲了,該跑的跑了。冤有頭債有主?嘿嘿,沒本事的才是債主呢!他們的能量你想都想不到。趙憶江得罪了很高的人,已經被定了性,是叛國分子。他這幾年風頭太勁了,現在是大家討債的時候了。而且殺雞儆猴,你懂吧?這下你踏實了吧?”他說著還伸手拍了拍我的臉,讓我怒火中燒。我揪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道:“你們貪贓枉法,盜民竊國,逃不過法律的製裁的。”
“哈哈哈,你真的越來越聰明。你聽說過吧?竊珠者誅,竊國者侯。向來如此。別以為你搞的黑材料就能怎麽樣。你還是太嫩。在裏麵好好曆練吧,你會有大把時間的。”他掙脫我的手,陰陰地加了一句:“真怕趙憶江不來呢。”
我迷茫地站在那裏,眼看著他背著手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短短一兩分鍾,信息量太大了。我接下來的時間都昏昏沉沉的,怎麽也理不清頭緒。顯而易見,我的材料被抖出來了,是燒鵝仔為了救我?還是律司墨找不到我就契而不舍地深挖?既然沈時輝落網,說明材料到了一定級別的審查機構。但是他剛才的豪橫樣兒,說明關押他就是走個過場。
有人躲了,有人逃了。劉書記逃跑了?憶江被定為叛逃?
我開始頭疼,迫不及待想回到號子裏打坐。我一定得盡快把事情想明白。
可是還沒到回號子的時間,他們又提審了我。這次的重點是趙憶江。
“趙憶江現在是叛逃者。如果你知情不報就是包庇罪。明白嗎?”那個凶惡的“老陳”衝著我大吼。
我沒出聲。沒表情,靜靜地看著他。這是我這幾天琢磨出來的策略。
“說話!”他又喊了一聲。
“我們很久沒有趙憶江的消息了。”
“多久?”
“他父親去世時就已經失聯。”
“他這人真的是夠狠的。六親不認啊。他在深圳的好友是誰?”
“不知道。”
“趙憶帆在國外的地址是什麽?誰是她去美國的擔保人?”
看來憶帆已經著手留學美國了,這麽快?但是這絕對是個好消息。應該是憶江通知她一旦拿到簽證就立刻啟程。就現在的情形來看,這一步是太有必要了。可是他們怎麽知道得這麽多啊?憶江先前的網絡應該支離破碎了,而且很多戰友都極有可能反戈一擊。那麽憶帆會不會有危險?
“不要以為我們在國外就沒有網絡了。趙憶江以前就是幹這個的。他現在是喪家之犬,以前的戰友現在就是緝捕他的人。如果你可以供出任何有關他的線索,都可以將功補過。他老婆兒子在哪裏?”
“不知道。”
老陳一個箭步衝到我的眼前,尖嘴猴腮的那個在他身後叫道:“別打臉!”
老陳獰笑道:“不打不打,一定保護好這張小臉。”他轉身拿了一根警棍,立刻雨點一樣落在我的肩膀、手臂和小腿骨上。我躲也躲不了,動也動不得。直到他開始喘粗氣,我也開始喘粗氣的時候,老陳才停下手。
“行!骨頭夠硬。咱們有時間,慢慢來。”老陳回到桌子後麵,按鈴叫人把我拖回去。他們沒有把我拖回號子裏,而是關在了禁閉室。這個巴掌大的低矮的空間,除了有一個便池,什麽都沒有。我躺在地上連腿都伸不直。
一個看守對我喊:“老實一點,不然就龍蝦銬。”
我不知道什麽是龍蝦銬。估計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渾身脹痛,根本沒力氣挪動,還能怎麽不老實?當天晚上我什麽也沒吃。看著小窗口塞進來的食物,我一點胃口也沒有。肌體受到重創,加上夜裏的濕寒,讓我開始發燒,不知覺間昏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我看見了我家的四合院兒,夢見了桂花樹下的奶奶。她坐在那裏聽京戲,而憶帆則抱著個小嬰兒坐在她旁邊。奶奶的玉鐲戴在憶帆潔淨柔弱的手腕上,小嬰兒的手臂和小腿都白胖白胖的,嫩得好像一捏都會出水一樣。我則越飛越高,飛過老城區,飛過天安門廣場,飛到我們的校園上空,看著曾經和憶帆在湖邊綠柳下盡情享受過的青春歲月。那些我魂牽夢繞的地方、日日思念的人,在我的皮囊極度痛苦的時候,毫不吝嗇地給我撫慰。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裏,好像是躺在母親溫暖而安全的懷抱,我甚至在痛楚中也能感到莫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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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願遠空和憶帆受的苦,都化為給Sam和Dan的祝福吧!
預感除了在回憶裏,憶江很難再出現了,難過
半夢半醒間,我看見了我家的四合院兒,夢見了桂花樹下的奶奶。她坐在那裏聽京戲,而憶帆則抱著個小嬰兒坐在她旁邊。奶奶的玉鐲戴在憶帆潔淨柔弱的手腕上,小嬰兒的手臂和小腿都白胖白胖的,嫩得好像一捏都會出水一樣。————深陷囹圄,身心的痛苦,隻能以虛擬的美好來中和和減輕吧。真希望他能被夢境永遠庇護,再也無需回到殘酷的現實中。。。
帶入感很強,頂可可的好文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