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吃過午飯,我把新買的衣服穿上,畫了個媽媽喜歡的甜美風的妝容,挑了一個長掛鏈戴上。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長掛鏈:一個古銅色鏤空的笛哨,居然和新買的白色上衣和米黃連身褲十分相配。
開上我的小破車,一路南下,來到半島地區的家。今日有客,鐵門大敞,我一開進車道,就琢磨著應該把車停得遠一些。我繞到旁邊,在幾輛工作人員的車子旁邊停下來。手裏拿著給媽媽的鮮花和一個給爸爸的生日禮物,我走上自己家門口的台階。有日子沒回來了,媽媽似乎又換了一些裝飾品。她從來不問我家居設計的事情,她找的室內設計師淨忽悠她買貴東西了。門口這個意大利來的小地毯據說就好幾千。哎,真的是沒必要啊。
“媽,我回來啦!”我對廚房裏正在指導廚師的媽媽叫道,過去把花遞給她。
“好,今天沒遲到。那你先上樓換衣服去吧。”我媽看著我說。
“換什麽呀?新買的呢。我家裏沒合適的衣服。算了吧?”我看看她修身的旗袍,自己覺得有些心虛。
我媽上下打量我,說:“不行,起碼把上衣換掉。嗯,鞋子還不錯。你去我衣帽間看看。真是的,這外套太嬉皮士啦。”
我骨碌了一下眼睛,上樓去她的臥室。她在我身後叫:“你也挑一樣首飾!”
她這個衣帽間比我現在租住的小窩就小一點點。三麵牆的櫃門都是意大利訂做的淺灰色皮革包著的,有必要嗎?我又一次問。我知道這樣的話,設計師40%到50%的markup會是一筆可觀的收入。我就不喜歡這樣,總覺得自己不是搞設計的,而是賣東西的。現在做商業設計,倒是比較好。
我脫掉外套,扔在白色的皮凳子上,打開我媽的衣櫃,翻找我可能喜歡的衣服。不出我意料,這些挺貴的衣服一樣也不適合我。折騰了半天,我拉出來一條煙灰色的真絲大圍巾,往身上裹了裹,搞出來一個蝙蝠袖的上衣來。就它吧,我心裏說。
下樓去,我媽看到我眼前一亮,說還不錯,但是對於我沒有換首飾頗有微詞。我拿了禮物出去找我爸,在花園門口撞見了我哥。他正在給自己三歲的女兒嬌嬌的手上綁一個氣球。“姍姍回來了?”他總是喜歡叫我的小名。
“哥,我來吧。”我逗著他的女兒,幫她搞氣球。然後拉著她的手一起出去找我爸。
在我爸身邊,我赫然看到了Jack。
“Jack?怎麽是你啊?”
“啊,你們認識?”我爸有點驚訝。
“你們認識?”我學著我爸的神情說。
Jack嗬嗬笑了,說:“我是在Sam工作的那間酒吧認識她的。沒想到是你的千金啊。”
我看到了我爸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但是他當然不會表現出來。我趕緊接話道:“爸,我現在的工作還是Jack介紹的呢。”
“哦,那要謝謝你啊。不然這個丫頭要揭不開鍋了。”我爸和Jack碰了一下酒杯。
“爸,哪裏有那麽嚴重?”
“Sam很棒。開始的時候我是介紹她去Memoriver的,他們對她很滿意,特別想留住她,結果她執意要去設計公司。”
“Memoriver?沒聽說過啊。是幹什麽的?”我爸問。
“哦,Memoriver是個華人開的公司,母子倆經營,從歐洲轉過來的。近幾年做酒店翻修買賣,也有其它的生意,實力不俗。”Jack解釋。
”這樣啊。這一行我不太了解。“我爸喝了一口酒說道。
“他們挺低調的,不在華人商圈裏混,不在媒體露麵。就是他們介紹Sam去的這家設計公司,很不錯的公司喔。Sam現在正做他們的項目呢,和他們的老板Frances還有她兒子Dan都很熟了。”Jack說。
我爸看我一眼,似乎有一絲絲讚許。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於是說:“你們先聊,我帶嬌嬌去拿點吃的。爸,生日快樂!”
我把禮物塞到爸爸手裏,趕緊牽著小嬌嬌的手,快步離開,直奔餐台而去。小姑娘被我拽著一路小跑。沒想到溜走沒一分鍾,我哥便抓住了我:“姍姍,你昨天去看廚藝比賽了?”
我嚇了一跳:“你怎麽知道?”
“我看到蕾蕾的Facebook了。”唉,現在半生不熟的人都連起來了。
“那個日本人是你朋友?”
“什麽日本人?”我糊塗了一秒鍾,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小樹。“噢,那個冠軍啊,他是中日混血兒,會說中文,叫小樹。我和蕾蕾都認識。”
“關係不一般吧?他把獎杯都送給你了。”
“沒有啊。我就是......幫他拿一下而已......”我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暗自想要找蕾蕾算帳。
“得了吧。你可是搞清楚,咱們家不可能同意你和日本人交往的。爺爺那麽恨日本人,一輩子都不用日貨。”
“天啊,哥,你扯到哪裏去了。爺爺在北京呢,管不了我。況且我和小樹真的沒什麽。”
“沒什麽最好。”
我有點生氣了。暗自想:好吧,今天晚上就跟小樹說,我不能和你交往,因為你是日本人!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呀。
“你不許告訴媽媽。”我警告我哥。
“是媽媽告訴我的。你忘了她也有Facebook的。”
我真是後悔死了,當初就不應該把我媽加到朋友圈裏。她還加了不少我的朋友。天,等下有的嘮叨了。
其實不用等。“姍姍!”我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瞪了我哥一眼,轉頭看到我媽招呼我過去。
“姍姍啊,昨天廚藝比賽看起來蠻好玩的嘛。”我媽意味深長的表情一看就是有重要下文的。
“媽,那個不是我男朋友,也絕對不可能成為我男朋友,好吧?”我有點氣急敗壞,先聲奪人。
“你火氣這麽大幹嘛?那這個男孩子呢?”她把手機戳到我麵前,指著Dan,問我。
“媽,那是路人甲。”
“你正經一點。那個日本人不行,這個嘛,看著賣相還不錯......他幾歲了?應該比你大不少啊?哪裏人,幹什麽的?”我媽審問我的效率真高。
“他是gay。”我差點被我自己逗笑了。對不起了Dan,為了讓我媽不再審問,我出賣了你。不對,是汙蔑了你。也不對,是附和了別人的謠傳。對了,這樣一想,我的罪惡感少一點。
“真的?老可惜的呀。”我媽用兩個手指不停地放大手機上的照片,Dan的腦袋在屏幕上忽大忽小地,似乎在對我抗議。我暗自歎了口氣。
“媽,我今年才二十三歲,你怎麽就這麽著急把我嫁出去呢?”
“我不急著嫁女兒,但是我急著你談個戀愛啊。你看看蕾蕾他們,大廠都有家長群,就是為了相親方便呢。”
“你別聽那些家長胡說。再說了,哪個孩子願意家長在背後這麽搞的?高中談戀愛你們說怕耽誤學習。到了大學又說談了沒用,反正畢業還要分開。一畢業就急著進入你們新的目標階段。真是的,我們又不是機器。媽,不要再操心了。”
“不操心?你看看蕾蕾交了個什麽男朋友?估計她還沒敢跟她媽說吧?”
“什麽男朋友!?Robert挺好的呀。我認識他,特別負責任,脾氣也特別好。”我有點急了。
“你隻許考慮小中男。最不濟也要是亞裔。”我媽居然這麽說?我的下巴都要驚掉了。我太慶幸自己沒有告訴他們我在大學交了個白人男友了,我不是處女了,而且我還有一個紋身。這幾樣足以讓她昏過去吧?看在今天是我爸生日的份兒上,我覺得還是不要跟我媽頂嘴為好。
“媽,切蛋糕啦!”謝天謝地,我哥在這個時候來救火。我快要崩潰了。
那天派對結束以後,我覺得自己有點虛脫似的。我在回去的途中給小樹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今天太累了,過幾天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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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小樹,早點讓他明白Sam心有所屬吧
“他是gay。”我差點被我自己逗笑了。對不起了Dan,為了讓我媽不再審問,我出賣了你。不對,是汙蔑了你。也不對,是附和了別人的謠傳。對了,這樣一想,我的罪惡感少一點。
——Sam這個機靈抖得好,她利用Dan給外人Gay的印象來撒煙霧彈,以此掩飾兩人彼此心屬對方的心知肚明。難怪要從母親那裏挑一件煙灰色大圍巾,和“煙霧彈”很搭配呢。。。
Sam和小樹咋說呢?————挺吊胃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