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空巢俱樂部》（八）櫃中人

櫃中人

        誌遠因為喝了酒，沒開車回來。進門看到書房門關著，心裏有點奇怪。他推門進去，赫然發現桌子上兩杯奶茶。他頭有點暈，於是在書桌前坐下。剛才和兩個兄弟暢所欲言，真的是這麽多年來最痛快的一次。周通臨死前勸他放下過去，珍惜現在的身邊人，讓他茅塞頓開，也滿心愧疚。第一次和婚姻關係治療師的接觸，也讓他感到自己和芷馨恐怕真的需要外力的幫助。他們走到一起，共同麵對了很多難題，一起努力打造穩定的生活，還養育了渺渺這個可愛的女兒，真的是前世的緣分。

        當年因為彩翼家庭的反對，也顧及誌遠對彩翼的感情，周通不得不遠走他鄉，執迷一生，孤獨終老。但是在離世之前，他告訴誌遠，他有點後悔了。不知道這是真心話還是為了勸誌遠。但是誌遠忽然醒了，覺得自己其實很傻。他不後悔青春年少的感情，卻是後悔愧對身邊人。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婚姻關係治療師的號碼，說：“我會和我太太好好聊聊，爭取下周開始一起去接受你的谘詢輔導。”

        櫃子裏的兩個孩子大眼瞪小眼，不太明白誌遠的意思。小犀有點堅持不住了，開始冒汗。

 

        彩翼送走了姐妹，自己坐在院子裏，抱著雙膝發呆。終於把那時的故事講給大家聽了，真好。她們問她是不是後悔當年沒有勇氣反抗家庭的壓力和周通遠走高飛。她說不。

        年輕啊，那時太年輕。直到彩翼後來遇到了小犀的父親，才明白真正的愛情是什麽。可惜她命苦，這輩子缺乏婚姻的緣分。但是她有過真愛，還有了真愛的結晶，已經夠幸運了。

        芷馨也是這樣想。她同情彩翼的同時，也暗自羨慕和嫉妒她。她問自己，還有沒有重新愛上誌遠的可能。她還有沒有讓誌遠重新愛上自己的能力？

        “我想換一換形象。”芷馨對大家說。“幾十年都是這個樣子，悶了。”

        “我更年期那會兒就是要變形象呀！”阿慶嫂叫了起來。“變！俗話說，小作怡情嘛。這也是小作的一種。有點新鮮感好。”

        “我也幾十年沒變了。老穀最恨我不通知他的沒計劃的改變。我要是忽然剪個短發，他要犯心髒病了。”曼麗的話讓大家笑起來。

        “幹脆一起變。我給你們剪頭發吧，我手藝不錯呢。”彩翼忽然來了興致。

        “變！我今天借著酒力豁出去了。”芷馨下了決心。

        “我還是......算了吧，嘿嘿。”曼麗打了退堂鼓。

        彩翼這會兒想到剛才幫芷馨剪頭發化妝的情景，不禁開心地笑了。她希望誌遠會喜歡，她想變著法子的還年少欠下的那份情。

 

        芷馨慢慢地走路回家，看夕陽把自己的影子拉得斜斜的。那個影子看起來有點陌生，隨風飛舞的短發，讓芷馨覺得自己的步伐都有了幾分輕快。好多年沒有剪短頭發了，人都似乎輕了很多。她掏出手機，再一次偷偷審視剛才彩翼給她畫的淡妝。她不得不在心底佩服彩翼。隻不過修了修眉毛，淡淡地掃上眉粉，勾了個細細的眼線，把睫毛夾彎，再塗了一點帶淡橘粉色的唇膏，連睫毛膏粉底腮紅都沒用，芷馨已經覺得自己年輕了十歲。過去的日子都被浪費了，她不由得歎息。彩翼剛才的一句話芷馨牢牢地記在心裏：“女人首先要自己活得精彩。” 芷馨想，年過半百，再不好好活也許就晚了。

        芷馨剛剛走上家裏大門前的台階，就聽到敞開的窗口穿出來“撲通“一聲悶響。她心裏一驚，本來還在尋思家人看到自己的改變會是什麽反應呢，現在也顧不上了，趕緊打開門進去。

        那”撲通“一聲，不是別的，是小犀把牆上的掛鉤給拉脫了，他一下子失去平衡，和渺渺一起跌出了壁櫥。坐在桌前的誌遠被嚇得跳了起來，魂飛魄散地盯著地上躺著的兩個孩子，瞬間石化。

        此時開門進來的芷馨也呆住了。看到小犀躺在地上，渺渺則躺在他身上。兩個孩子瞪著眼睛看著大人，也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小犀訕訕地說：“薛阿姨，您的新發型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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