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年了,西方的聖誕節慢慢進入中國大學生的生活。我們倒是不在乎,但是卻拿它當了出去約會的借口。趙憶帆說沒見過四合院兒,對胡同很陌生,於是我們就找了一天下午坐車去老城區轉悠。那時的我,還沒膽子帶她回家。估計她也沒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的二人世界很難得,不如先自己享受一下。
我先是帶她去了北京第一家肯德基。那家店也是全中國第一家肯德基,坐落在前門。雖然這家店1987年就開了,可是她卻是第一次來。裏麵人滿為患,我們排了半天隊,買到了套餐:吮指原味雞,小餐包,雞汁土豆泥,菜絲色拉。趙憶帆家在北京很西邊,對“城裏”的東西並不熟悉。她甚至說自己很少會來逛商店,衣服鞋子基本是媽媽買,嫂子送。我看著她開心地吃著快餐,覺得很有趣。她這個部隊大院的孩子,天之驕子,幸福不自知,天真得可愛。
晚飯後我倆興起,說是要走過天安門廣場。於是我們在人車稀少的長安街上信步閑逛。天氣寒冷,她把手插入我的大衣口袋裏,吊在我胳膊上,興致勃勃。入夜的廣場華燈初上,安靜肅穆,讓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四周無人,月色朦朧,我們更覺得要緊緊相依。過了天安門廣場,我們一路向西,經過新華門,到了六部口附近。我問:“要不要看耳朵眼兒胡同?”
趙憶帆眼睛一亮說:“要!”
我帶她過去,看胡同狹窄的入口,曲曲彎彎的道路,給她講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曾經避難於此。他當時一直跑到胡同底部,感歎道:“我怎麽跑到了耳朵眼兒裏啦?”也許這個名字就是這樣來的吧?
趙憶帆在胡同裏跑得開心,還時不時地扒著人家的門縫兒往院子裏看。我笑話她不是北京人。她說:“我覺得我也不是。我們從小在大院兒裏長大,周圍的人來自五湖四海,口音各異。我們第二代也不會說地道的北京話。我們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口音,嘻嘻。”
看著我笑,她又說:“你也不像地道的老北京。”
“為什麽呀?”
“你......你不夠痞。”
“小丫頭片子!”我拍了她的腦袋一下。
新年前趙憶帆送給我一盒磁帶作為禮物。裏麵有一首歌是我特別喜歡的:Sailing。她爸爸剛出國考察回來,給她買了一個新的walkman錄音機,有空的時候我們倆就一人一個耳機地一起聽歌。每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我就有強烈地靠近她的衝動,一如歌詞裏麵的:to be near you, to be free。
年底一天天逼近,我對於想不出給趙憶帆買什麽禮物開始焦躁不安。在我眼裏,她真的是什麽都不缺。我向兄弟們討主意,他們七嘴八舌地調侃我,也沒啥好建議。
城哥說:“女人嘛,都喜歡衣服首飾的。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缺那一件,你買給她就會開心。哪怕是幾塊錢的小玩意兒,就缺你買的那件啊。”
“就是就是,我給白梅買的圍巾她就一天到晚戴著。”呂禿子得意地說。
“不如買書吧?你們家趙大小姐那麽脫俗的人,應該會喜歡風雅一點的禮物。”王勝利一邊啃著雞爪子,一邊說。
他們越說我越糊塗,於是一天天拖著。我承認,拖延症是我的毛病,但是拖到最後一秒鍾,往往有靈光乍現的一刻。到了12月28號,我想出來了:為趙憶帆畫一套信封和信紙。我在周末跑回家,央求從小習畫的奶奶教我。然後自己關在屋子裏挑燈夜戰,完成了一套二十份的作品,有歲寒三友,有蘭花,有小魚小蝦,有可愛的小雞貓咪...... 家裏人看出來我的異狀,直接問:“是哪家的姑娘啊?帶回來瞅瞅唄。”
趙憶帆很喜歡我準備的禮物,她說寒假會拿這信紙給我寫信。我們一頭紮進期末考試的繁忙中,春節前放假,依依不舍地道別。趙憶帆的哥哥出來公幹,順便來接她回家。我們站在宿舍外聊了幾句。趙憶江一身軍服,英姿勃發的,吸引了好多目光。趙憶帆抓著哥哥的手臂蹦蹦跳跳,讓她哥哥嗔怪:“我穿著軍裝呢,你收斂一點兒!”看著他們兄妹,我這個獨子好生羨慕。
在寒假第三天,我就收到了她的信。打開一看,她選了我畫的長江暮色裏的小帆船那張。信紙上是她翻譯的那首Sailing:
我揚帆航行,揚帆航行
漂過大洋,回到家鄉
穿過怒潮,揚帆航行
為了自由,為了向你靠近
我展翅飛翔,展翅飛翔
飛過遠空,像鳥兒一樣
越過雲端,我展翅飛翔
為了自由,為了向你靠近
你能否聽見,能否聽見
透過黑夜,在遙遠的地方
我痛不欲生,不停哭泣
隻想靠近你
那無人能明了的心境
我揚帆航行,揚帆航行
漂過大洋,回到家鄉
穿過怒潮,揚帆航行
為了自由,為了向你靠近
我當時畫這張信紙的時候,心裏想到的是“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裏麵有我倆的名字,但是我總是覺得有一絲悲情。我胡思亂想到,她父母給他們兄妹起名字,是不是也想到了這首詩?
憶江,憶帆,遠空。我們三人還真的挺有緣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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