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捧鮮花,拎著蛋糕盒子走上我家門口的台階。
“媽,生日快樂!”一進門我就衝我媽喊,把在廚房擺弄花瓶的她嚇了一跳。她把一大束玫瑰插入瓶裏,對我說:“路易來啦?你也買花了?”
我把自己帶來的那束相形見絀的雜色花束遞給媽媽,抱了抱她。“這個是下城你喜歡的那家店的栗子蛋糕。”
“呦,太好了!今天第三個蛋糕了……不過你得管住嘴啊,少吃甜食。”
我看到大姐在廚房忙碌,於是問:“姐,我可以幫什麽忙?”
“好多事兒呢!今天路寬買了好多海鮮,你去冰箱看看,我都不知道怎麽搞。看你的啦。”
我一邊在水池洗手,一邊看到爸爸和姐夫在院子裏鼓搗燒烤。我姐夫也是意大利後裔,和姐姐特別般配,十分得我父母歡心。大姐路安很漂亮,她那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統讓她看起來輪廓比一般華裔女孩要深,但是四分之三的華裔血統又讓她很細致耐看。我呢,好像華裔血統的表現多一點,但是眉眼之間有一點爸爸的影子。到了老三身上,卻基本是典型的華裔外表了,好像有些墨水用完了的感覺。他小時候很不滿意,不過他很聰明又努力,所以功課最好,在金融行業工作,掙錢也最多,是媽媽最愛的那個寶貝兒子。
“路寬來了?人呢?”我問大姐。
“哦,他在樓上工作呢。說是好不容易擠出時間回來給媽過生日。”
“你家倆毛孩子呢?”
“樓上寫作業。你最近好嗎,路易?”
“還可以呀,老樣子。”我說著把冰箱裏的帝王蟹抓了出來。
“又胖了。鍛煉呀。不然以後年紀大了,三高來了,你啥也不敢吃。多可憐!你這麽喜歡美食,又這麽會做。”
“我比過去輕。嘿嘿。”自從我知道帕瓦羅蒂這樣回答別人對於他體重的關切之後,經常拿這句話做擋箭牌。不過大姐的話我一點也不反感。我知道她在關心我。我媽的絮叨有時我就煩得要命,她話裏話外讓我覺得我胖就是失敗,就是給她丟臉了。
我做了帝王蟹三吃,魷魚色拉,金槍魚塔塔,西班牙海鮮飯,加上燒烤的菜,堆了滿滿一桌子。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把老爸老媽樂壞了。在吃東西和大家庭聚餐這事兒上,意大利人和華人還真的很像。
席間路寬問我打不打算跳槽,或者幹脆趁年輕學個編程,意思是說我現在的收入太上不得台麵了。我懶得搭理他。還好大姐總是能把話岔開,免得我尷尬。
飯後到了切蛋糕的時候。看著我買的栗子蛋糕,大姐自己做的奶酪蛋糕和路寬買的很貴的千層蛋糕,兩個小外甥開心得要命。每次的生日歌都是我唱的最響,今年也不例外。我還應老爸要求給媽媽唱了一曲《我的太陽》。我一邊飆著高音,一邊看著媽媽戴著路寬送的鑽石項鏈笑得眉眼彎彎,覺得自己在這會兒還多少算是有一點用。
飯後和爸爸還有姐夫喝了不少白蘭地。路寬沒喝,上樓繼續工作。我喝多了,叫了一輛Uber回家。司機是個老頭兒,我說你這麽晚了還開車,累嗎?他嘿嘿笑了。
“我給你唱首歌吧。” 我帶著醉意開始唱《今夜無人入眠》。其實我就會唱中間的幾句。我扯著嗓子,可是唱不上去。老頭繼續保持沉默。我看著那老頭的背影,忽然覺得對不起他。也許他現在正祈禱著我別在他車裏嘔吐吧?
“對不住你呀。我真是沒用。”
沒想到老頭說話了:“年輕人,你嗓子不錯,唱不上去就找個低一點的調子唄。”
“低一點啊?我試試......”我覺得好渴,但還是清了清嗓子,唱起來《重歸蘇蓮托》。我覺得這是一首憂傷的歌,我唱到“請別拋棄我,別使我再受痛苦”的時候心裏忽然難受極了。於是我嗚嗚地哭了起來。
剛哭了一會兒,還沒哭痛快,老頭停下車,說到了。他看著我跌跌撞撞地下車,往自己的住處走去,在身後叫道:“孩子,你唱得真好。好像帕瓦羅蒂一樣。謝謝你!”
我轉身對他像謝幕一樣地鞠躬,剛彎腰就吐了一地。看他的車開走,消失在街道的轉彎處,我甩了甩頭,下定決心,明天開始留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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