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翼你這是找借口喝酒呀。”曼麗笑著說。
“我當個主持人也不容易,渴了,嘿嘿。” 彩翼笑著說:“來,第二道題:當你老了,要離開人世的時候,希望聽到孩子說什麽,一句話哈。”
問題一出,大家都靜了下來。你別說,琢磨了一下,幾個人覺得這還真是個好問題呢。
司令清了清嗓子,說:“我希望孩子告訴我,這世上的好吃的我都嚐遍了,是時候去天堂吃他們的自助餐了,還免費。”
大家頓了一下,爆發出一陣大笑。
“吃貨本性啊,爽!” 老穀讚歎道。
阿慶嫂說:“我希望聽到孩子說,爸爸給你在天堂自助餐廳留好了座位,你放心去享受吧!”
“咦!你這是說要我打頭陣呀?”司令詫異地看著阿慶嫂。
“不是說好了嗎?你先撤,我掩護。”
本來是個笑話,但是大家聽了心裏頭有點淒然。
老穀很快來圓場,看著曼麗說:“咱們啥時候也得有個撤退方案?”
“呸呸呸!這種事情不要拿出來說。人各有命。天命難違。”曼麗說。“好了好了,我來答題,我希望到時候孩子告訴我,他們一切都好,我不用牽掛。”
老穀接過來說:“我希望聽到的是他們計劃來世還當我的孩子。”
“怎麽越說越傷感了?我說啊,希望孩子能說,你的任務完成了,好好休息吧。”誌遠答題。
“我就希望孩子說,媽媽你在天堂會更開心。”芷馨接到。
彩翼自己喝了一大口啤酒,說:“都是我出的題不好,惹得大家有些傷感。我罰酒!”
“誒,罰酒就不答題可不好。”司令叫道。
“我希望孩子告訴我,天堂不再孤單了......”彩翼說罷,拿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她抹了一把眼淚,說:“不好意思啊,今天的酒有點上頭......”
這次的活動有點進行不下去了。大家七嘴八舌安慰彩翼,然後匆匆下了線。
彩翼關了電腦,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走到浴室,打開盥洗台底下的櫥櫃,從裏麵摸出來一瓶威士忌,摘掉上麵套著的小杯子,擰開瓶蓋,給自己倒了大半杯酒。她端著杯子,望向鏡子裏的自己:五十歲了,多麽不可思議?頭發還沒怎麽白,不笑的時候也沒什麽魚尾紋,就是眼睛老了。年輕的時候,彩翼有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不僅僅是男生,也包括女生和長輩。他們都喜歡彩翼的眼睛,說她的眼睛會說話。可是這樣一雙眼睛,卻在關鍵的時候說了慌。如今雙眼皮變成了三層,眼白不再是有點鴨蛋青的幹淨,而總是帶著渾濁的細小血絲。黑眼球也不再是千尺深潭,而是有點深棕色了。
“唉,容貌真的是最沒意思的東西。” 彩翼想著,把手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帶著醉意說:“你,現在,不漂亮啦,安全啦,也別再得瑟啦......”
“丁誌遠,你真的不是個東西!” 她給自己倒了第二杯,又一仰頭喝了下去。然後她雙手撐著盥洗台大理石台麵,垂下頭,任眼淚滴滴答答。
彩翼和丁誌遠認識有三十多年了。大學畢業之後不久,丁誌遠出國念書,從彩翼的生活裏消失了一段時間。連同他一起消失的是他的好哥們,也是彩翼終身難忘的初戀周通。十年前彩翼搬來美國西岸生活,才偶遇了丁誌遠。然而他還是沒有周通的消息。直到三天前,他告訴彩翼,周通病逝。他說是守著對好兄弟的誓言,才一直沒有告訴彩翼他的情況的。他居然可以瞞了自己這麽多年!彩翼心裏難過極了,那久遠的甜蜜和失落,在酒精的輔助下都變成了噬咬傷口的鹽。
“丁誌遠你真不是個東西!你這輩子都還不清你欠我的債!”彩翼摸出手機給丁誌遠發了一條微信。
彩翼抱著酒瓶子出溜到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背靠牆壁坐著,對著瓶子又灌了一大口酒,然後她吃吃地笑了,又發了一條微信給丁誌遠:“你說吧?該怎麽還?都是膽小鬼!”
她聽到有人敲她的臥室門,於是撐著地板想站起來,結果滑了個跟頭,酒瓶碎了,好大的動靜。彩翼稀裏糊塗地想著別吵到兒子小犀,就慌亂地去撿酒瓶,不小心把手指劃傷,頓時鮮血直冒。暈血的她驚叫了一聲,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小犀衝進屋裏,看到媽媽暈倒,一下子就懵了。緩了一秒鍾,他抓起媽媽手邊的電話打了911。救護人員還沒趕到,彩翼就緩過來了。等到救護車停在家門口的時候,彩翼連酒都嚇醒了。他們給她包紮好手指,哭笑不得地撤走了。
折騰了一通,彩翼在床上躺下,拿起手機,看到丁誌遠回了一條微信:“明天海邊見麵談,10點?”
她仔細一看自己剛才胡言亂語發的東西,不禁有點不好意思。想著再說一句什麽,但是又不知道怎麽說。她回了一句:“好。”
彩翼沒有料到的是,剛才的微信並不是丁誌遠回的,而是他的太太薛芷馨。此時,她正陰著臉,握著老公的手機,眼裏含著淚,心想:“終於到了這一步……”
芷馨和誌遠是相親結婚的。那時候兩個人年紀都不小了,看著彼此順眼,很快就領了證,然後生了個女兒丁渺。其實芷馨從結婚第一天開始,就暗自覺得有點配不上誌遠。她覺得無論從外形到能力,誌遠都是屈就了。其實芷馨不難看,但是從小家教嚴,父親最討厭“張揚的女人”,恨不能把三個女兒都以前清的家教來約束。她們穿著樸素,行為謹慎,潔身自好,從來不對男生多看一眼。她們心裏也許有反抗,但是一想到父親獨自一人把她們拉扯大太不容易了,就更聽話了。加上街坊四鄰會指指點點地說她們的媽媽當年是跟著別的男人跑的,有了這個不光彩的標簽,她們一家人都小心處事,低調做人。芷馨一直到大學畢業,工作了好多年都沒有過男朋友。她沒有想到,第一個相親對象就這麽優秀,而且這麽痛快地答應了這樁婚事。
任何事情都是有得有失。芷馨進入了安全的婚姻,卻一天都不安心。她覺得拴不住誌遠。而誌遠在家庭生活中四平八穩,卻不是很帶勁。芷馨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吸引力,老公出軌也許就是早晚的事情。
但是他一直沒有出軌,或者一直沒有被抓到。這是芷馨沒有自信的第二件事:誌遠比她聰明。
可是今天,她發現了這個秘密。誌遠去浴室,手機居然沒來得及黑頻,正好讓芷馨看到了微信留言。芷馨的心髒狂跳,顫顫巍巍地寫了回複,刪除了彩翼的信息。
原來是彩翼!怎麽自己這麽愚鈍?她是那麽般配又那麽方便的人選,怎麽就沒想到呢?芷馨此刻最恨的居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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