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日曆提醒,今天晚上八點是空巢俱樂部的zoom活動。彩翼剛吃好晚飯,看了看表,已經七點半了。她急急忙忙跑到浴室漱了漱口,換上了一件米黃色亞麻襯衫,把頭發挽起來,畫了個淡妝,在書桌前坐下來,上網,開鏡頭,正好八點。
這個空巢俱樂部成立了有半年了,彩翼是秘書,協調各個會員時間,安排活動,找聚會地點。其實俱樂部一共才七個人,他們本來也是朋友,或者是朋友的朋友,就是今年都徹底空巢了,才以這個名義聚在了一起。每個月一次活動,要麽是湊節假日聚餐,要麽是一起去爬山,要麽組織個懷舊舞會...... 一共三對夫婦,外加彩翼一個單身。本來大家玩得挺開心的(起碼表麵上是這樣),可是新冠疫情開始,出了巢的幾個娃又呼啦啦地搬回了家。他們的聚會也不得不移到了網上。
在網上聚會要想提高大家的興致還真是件頭疼的事情。不能純聊天,也得有個骨架,不然就侃大山侃得沒邊兒了,這樣一來,比較內向的夫婦,比如丁誌遠和薛芷馨,就不大出聲了。整個場子也許就讓性格活潑開朗的司令和阿慶嫂霸住了。彩翼作為主持人,需要考慮各方麵的因素,照顧到每個參與者的感受。
今天彩翼想了一個遊戲:真心話,大冒險。遊戲規則很簡單,從題庫裏挑一道題,如果不想回答,或者答案被大家一致認定是敷衍了事,那麽就“大冒險”:要麽喝一杯酒,要麽表演一個才藝。為了調整難度,這杯酒如果有人願意幫著喝也行,而那個才藝表演如果有孩子來頂替也行。
“嗶”的一聲,彩翼看到最先上來的是老穀和曼麗。他們倆總是最按時出席活動的。
老穀今年六十了,曼麗好像小個兩三歲。他們的大兒子已經成家,還有了一個小孫子。小女兒今年大學四年級,是個小學霸。夫婦兩人都是大學實驗室的研究員,人很老實,他們似乎就一直沒有離開過校園,還有些中國老知識分子的那種單純和迂腐。
“老穀,曼麗,你們好啊!” 彩翼對著頻幕揮了揮手。老穀一如既往地穿著翻領體,曼麗則是拉鏈帽衫。老穀差不多全禿了,腦頂的“溜冰場”周圍的“鐵絲網”已經稀稀拉拉的了。曼麗的發型是千年不變的“媒婆頭”,就是那種把半長不短的頭發在腦後隨便用一個塑料夾子固定的發式。
看到老穀剛剛要打招呼,又是“嗶”的一聲,司令和阿慶嫂也上來了。他們倆一上來,zoom會議室馬上就有了茶館的熱鬧氣息。司令本身就是個餐館老板,阿慶嫂則是保險經紀。
“喲,彩翼今天真漂亮啊!你是不是開了濾鏡啦?怎麽氣色這麽好!”阿慶嫂年過六十了,還是嗓音清脆。當年她和司令二人的京劇對唱可是迷倒了不少人呢。
“沒有呀,嫂子看起來也很精神。媳婦啥時候生啊?”彩翼問。
“下個月底。”
正在他們寒暄拉家常的當,丁誌遠和薛芷馨夫婦二人也上線了。他們兩個都是在高科技公司供職的碼農,孩子剛剛上大學,是這群人裏麵最後空巢的一對。他們不像其他夫婦是湊在一起的,而是兩個人各自占據一個畫框。
丁誌遠在鏡頭前推了一把黑框眼鏡,擺了擺手,算是跟大家打招呼。薛芷馨的“大家好”說得很輕,微微一笑就往後縮了縮。
“芷馨,你的聲音太小了,聽不清呢!”彩翼說。
薛芷馨又向前挪了挪,說:“這樣好一點嗎?”
“好了好了!咱們今天幹啥?你們三家現在可都是偽空巢了吧?”司令說。
“可不是嗎?疫情開始孩子就搬回來上網課了。” 曼麗說。
“我兒子大三了,他說要是疫情還不過去,大四就gap一年,不想在家過最後一年的大學生活。”彩翼接著說。“誌遠,你們家小美女學霸今年才大一就碰上這事兒,應該心裏不痛快吧?”
“可不是嘛。唉......”
司令搶了丁誌遠的話:“你就別歎氣啦,碼農工作不受影響,我們餐館生意可是慘了。算了,不提也罷。”
“好了好了,咱們今天搞點高興的事情。閑話少說,玩遊戲好吧?”彩翼興高采烈地開始給大家介紹遊戲規則,第一個按耐不住躍躍欲試的就是司令和阿慶嫂兩個。
“那好,你們先上。後麵的咱們按上線順序來啊!”彩翼提高了嗓音道:“第一題:說說你們最喜愛和最受不了的對方的一個特點。”
司令眉毛一揚:“這不是兩道題嘛?”
“兩道就兩道,誰怕誰啊?”阿慶嫂居然擼了一下袖子,好像要打架一樣。“我說哈,最喜歡你的廚藝,最討厭你睡覺打呼嚕!”她對著司令道。
“嘿嘿,可惜打呼嚕的事情是結婚以後才發現的。”司令樂了:“我最喜歡你什麽都吃,不挑食;最討厭你睡覺太輕,一點動靜就齜毛。”
大家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老穀,曼麗!到你們倆了。”
曼麗看了老穀一眼笑了,推了推眼鏡說:“我最喜歡老穀有計劃;最討厭他有計劃。”
大家一聽就樂了。每個人都知道老穀是個多麽有計劃的人,小到每頓飯吃什麽,大到孩子買房子該支援多少錢,他都計劃得好好的。關鍵是,他一旦計劃好了就死磕到底,一點點變化就會讓他渾身不適。
老穀笑得眼睛眯起來,對著曼麗說:“我最喜歡你沒計劃;最討厭你沒計劃。”
“你這個是作弊呀,不行!”阿慶嫂大聲抗議。
“不是作弊,我是真心的。你看看,如果兩個人都特有計劃,還堅決執行的話,不是天天要幹仗啦?曼麗都聽我的計劃,多好?”老穀有點得意。
“那你幹啥說最討厭我沒計劃?”曼麗問老穀。
“嘿嘿,你沒計劃就一不留神在我的計劃縫隙裏出幺蛾子。速度還很快,撲都撲不住!”
“你們這是毫無避諱地秀恩愛呀!”彩翼捂著嘴笑了。
司令也嗬嗬樂啦:“我怎麽也想象不出來老穀生撲的畫麵。”
大家一通開懷大笑,彩翼說:“誌遠,到你們啦!”
丁誌遠嘿嘿了一句,有點緊張的樣子。薛芷馨其實更是心裏打鼓。
“我最喜歡她不打擾我。嗯,也最不喜歡她不打擾我。”誌遠說得模棱兩可,大家一下子靜了下來。
“哎呦,誌遠形容得芷馨就像是他最寵愛的一隻小貓一樣,可愛的嘞......” 阿慶嫂馬上打破了有點尷尬的氣氛。
薛芷馨很希望現在網絡斷了。她真的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就像誌遠剛才講的,他們倆從來很客氣,家庭合睦,孩子爭氣,是別人眼裏的模範夫妻,但是就是缺了一種熱情。孩子上大學,他們空巢,這種“相敬如冰”更是明顯。
“芷馨,來,狠狠撓他一把!” 司令敲了邊鼓。
“嗯,我,最喜歡他管小孩,因為他管得比較好;那當然就最不喜歡他不管小孩,因為我管不好了......” 芷馨對於自己的回答都不滿意。
氣氛有點冷。彩翼作為主持人,覺得有必要幫一把芷馨,她於是自我調侃道:“我這個孤家寡人,就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了。不過我可以稍微改改:我最喜歡男人的特點是勇敢熱情,有什麽不要藏著掖著;我最討厭的男性特質是冷漠,一點兒男子漢的溫度都沒有可不行啊。”
“好!我們就照著你的要求去幫你物色吧。”阿慶嫂接話道:“彩翼你條件隻要不開得太高,追你的不要太多喔。”
“就是就是。”老穀和曼麗不約而同地附和。
大家對於彩翼可以說是很熟悉又很陌生。她是個地產經紀,也是誌遠的大學同學。這麽多年她一直單身,兒子的爸爸是個謎。
“嗨,算了,我這個也是作弊。我自罰一杯酒。”彩翼說著拿起一杯啤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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