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果累累》178

        “你嚐嚐這個？” John把一碗雞湯煮的粥遞給大果，眼神略帶急切地看著他的表情。

        大果喝了一口，表情尷尬地看著John，說：“這個，是你做的吧？” 

        John聽出了言外之意，大果的意思是他媽媽怎麽能做出這麽難吃的東西。放在平時，這是John自我解嘲的時候，可是今天，他心一沉。

        “你再嚐嚐這個果汁？” 他給大果遞上一杯石榴汁。

        大果喝了一口，把杯子遞給John，說：“我沒胃口，什麽都沒味道。” 大果話音未落，自己愣住了。“我是不是失去味覺了？”他把雞粥湊到鼻子底下猛聞，然後驚慌失措地看著John。

        “應該是嗅覺和味覺受到了影響，是新冠的一種後遺症。但是你別緊張，很多人很快就恢複了。你現在就是要忍一忍難吃的東西，盡量攝入營養，恢複身體。” John試著安慰大果。

        “喔。那好吧，我盡量吃。”

        John暗自舒了口氣。大果這孩子真的是心思單純，但願老天保佑，他趕緊恢複正常。

        其實大果不傻，加上現在什麽都可以Google一下。他很快知道了有很多人很久都無法恢複嗅覺和味覺，其中不乏很多廚師和美食家。這對於熱愛美食，從小就被大家誇獎有味覺天賦的大果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大果神經質地找東西去聞：襪子不臭，銀光筆沒有那種刺激性的氣味，洗發水沒有香氣，陽光曬過的枕頭也沒有紫外線的溫暖氣息，更不要說媽媽精心準備的各種食品了。雞蛋羹在嘴裏像是無味的護膚霜，麵條像是腐爛的棉線，蔥油薄餅吃起來就像是啃紙板...... 最重要的是，大果從John口罩上不太會說謊的眼睛裏看到了憂慮和悲哀。但是他不敢跟媽媽講，也不敢跟Abby說。他覺得自己是掉入了一個黑色的漩渦，伸手抓不住救命稻草。

 

        進入病後兩個星期，大果出汗發燒的症狀早就沒有了，可是他精神一蹶不振，吃的也很少。John在早飯後走進來，問：“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我陪你在院子裏坐一坐？可以讓Abby在樓上打開窗戶和你聊聊天呀？”

        大果沒有馬上說話，他盯著John的眼睛問：“會不會永遠這樣？沒有嗅覺和味覺？那還怎麽過日子？！”

        John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走過去把大果擁入懷中。大果立刻放聲大哭。

        “不會的，不會的。我查了很多資料，就算目前沒有醫學上可行的治療方式。有很多人開發了嗅覺訓練，很有成效。還有更多的人是可以自行恢複的。” John拍著大果的後背。

        聽到大果的哭聲，Abby嚇得馬上從樓上衝了下來，連口罩也忘了戴。抱著大果的John看到Abby，叫她先戴個口罩再說。

        “大果你怎麽啦？哪裏不舒服呀？”

        大果不斷抽泣，沒有回答Abby的問題。

        “沒事沒事，Abby你給我們一點時間好嗎？等一會兒我告訴你。”

        “爸！你別騙我！”

        “好了好了，你先回房間吧。”

        Abby走了，John想幸虧果真出去買菜了，不然他一個人對三個真是手足無措。

        “大果，你先冷靜一下。精神情緒對身體狀況有很大影響的。你看看我以前的頭疼和背部肌肉神經痛，如果情緒不好就會加重症狀。相反，通過心理訓練，情緒平和下來，痛症會有所減輕。咱們先別著急，等你先過了隔離期，咱們可以去找專家看看。” 

        “你這個樣子會讓媽媽和Abby嚇壞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媽媽呢。”John又加了一句。

        大果慢慢地鬆開剛才緊緊抓著John的衣服的雙手，坐直身體，點了點頭。

        John拿紙巾給大果擦眼淚，看看自己的Tshirt都讓大果哭濕了一大片，覺得這孩子太可憐了。他讓大果先躺下休息一會兒，等下他再來看他。

       他關上大果的房門，去樓上Abby的房間，安慰另一個哭成淚人的孩子。

        果真得知大果的情況，立刻眼淚汪汪。John看大果睡著了，就問果真想不想出去一起溜一下狗。

        果真牽著豆子和John出門。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果真一離開家門就問。

        “沒幾天，我本來還在觀察呢。”

        “到底會怎樣呀？” 

        “我每天都在查資料，看了很多病例和後續回訪研究。也和我的朋友們有不少探討。這個後遺症的問題在個體表現差異很大。我慢慢和你細講。現在重要的是要調整好大果的情緒，這樣也有助於改善病情。所以我剛才也和Abby談了，咱們幾個人首先不能亂了。需要克製一下自己的情緒，理性地處理這個問題。這樣才會給大果更好的支持。”

        “好難啊！我看你那麽辛苦也很心疼。你是不是天天夜裏都在電腦上？後背和手臂是不是又開始疼了？我看到的！你別連這個也瞞著我。”

        “沒那麽嚴重，還好。過幾天你再給我理療吧。最近大家都太累了。”

        “你總是說還好！那這種嗅覺喪失，有專科醫生可以看嗎？”

        “有，但不是很有效。我收集了很多資料，基本上是嗅覺訓練。在家也可以做。90%的患者4個星期會有進步。你記得Edward嗎？他們夫妻是我高中好友，現在意大利，前一段時間咱們zoom上聊過天的？”

        “喔，記得。他怎麽了？”

        “他說自己認識意大利一個失去嗅覺的廚師。那個廚師參與了一個嗅覺修複項目，聽起來不錯。我已經讓他去聯係一下，看看能不能和大果談談。有時候病友之間的關懷和支持特別有效。”

        “真的？那太好了！”

        John摟住果真的肩膀，說：“首先咱們要穩住。我知道這件事對大果的打擊比一般人要大很多。不過他還那麽年輕，身體又好，恢複的機會很大的。別著急！”

        看著John兩眼帶著血絲，眼眶下一圈黑影，果真很想好好地擁抱他，無奈豆子拉著她向前跑，急切地去和別的狗打招呼。果真和John看著他的憨態，相視而笑。

        回到家，發現Abby和大果兩個人各據院子一角，在曬太陽聊天。豆子立刻衝上去撲在大果身上撒嬌。John拉起果真的手，示意她給孩子們一點自己的時間。John去處理工作，果真去廚房準備午餐。果真每拿出一樣食材，都忍不住用鼻子去聞一下，每做一道菜，都想著要是償不出滋味該是什麽感覺。她現在到底應該給大果準備什麽樣的食品呢？果真在廚房裏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問題。她悵然若失，手足無措。她看向窗外，發現大果坐在橘子樹底下，正用力聞一小朵橘子花，Abby在旁邊鼓勵地看著他。大果抬頭看看Abby，搖搖頭。果真心裏一沉。但是很快她又看到大果笑了。Abby拿著自己的發尾讓大果聞，大果笑著搖了搖頭。果真有點迷茫，看來年輕人的想法真的不一樣。Abby肯定也著急，但是她可以按耐住自己的焦慮，以輕鬆愉快的方式和大果溝通，幫助他建立客觀的認知，共同進退。這個丫頭可真是當醫生的好材料啊。

        果真又一想，這個丫頭也是當兒媳婦的好人選。要是他們倆真的能走到一起，將來大果會很幸福的。這麽想著，果真不由得展現了久違的舒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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