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果累累》111

        那天他倆在海邊分手，John要去處理一點雜事，然後回家補個覺。他說等下去接Abby的時候可以順路把大果帶回來。果真在家準備點心給大家吃。過了一個小時左右，John打來電話，聽起來沒有什麽精神：

        “對不起！我頭疼得厲害，能不能麻煩你接一下Abby他們？”

        “哦，當然。你是不是剛才在海邊吹了風？我會帶薑茶給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謝謝！我吃了止痛藥，先睡一會兒。”

 

        果真快手快腳地做了薑茶，又打包了兩份點心，趕去學校接孩子們。遠遠地看到大果和Abby站在門口，兩個人居然在你一口我一口地啃一個蘋果。果真呆了一下，覺得這倆孩子也太隨便了吧？放下防疫不講，一個男孩子和一個女孩子這樣會不會有點太親密了？同學們會怎麽想？要是沒有自己和John的這層關係，這兩個孩子沒準兒真的會談戀愛呢！

        在車裏果真告訴Abby她爸爸頭疼，Abby臉色一下子暗淡下來。果真從後視鏡裏看到Abby的神色，問是不是爸爸以前也出現過這樣的問題？

        Abby轉動手裏啃得剩下一小半的蘋果，說：“是從媽媽去世前後開始的，這兩年基本沒出現過。”

        “有去看過醫生嗎？”

        “看過了，也徹底檢查了。醫生說就是情緒引起的。最傷心的那段時間過去以後，有時忽然有相關的事情刺激到了，也會頭疼。但是真的很久沒犯了。或者他怕我擔心，就沒告訴我。”

        “疼得厲害嗎？”

        “嗯。非常厲害。止痛藥來不及起作用的時候很痛苦。”

        果真看到大果拍了拍Abby的肩膀，才發現Abby眼睛裏噙滿了淚水。這孩子真是可憐啊，失去母親的痛苦之外，還有擔心父親的壓力。那麽她小小的心靈在何處能得到安慰呢？所以說，父母給孩子最好的禮物，就是好好愛惜自己。對孩子來說，沒有什麽比一個穩定、平安、溫暖的家庭更重要的了。果真忽然想到John昨天說一起去Oregon的事情，想都沒細想，就和孩子們說了，希望能讓Abby開心一下。

        畢竟是孩子，大果和Abby得知要一起出去玩，高興得無以言表。Abby也說，也許出去走走放鬆一下對爸爸比較好呢。這一刻，果真似乎也下了決心，接受了John的邀請。

 

        Abby打開門，屋子裏很安靜。他們一起上樓到John的房間，看到門開著，John睡著了。果真走過去，看到他滿頭大汗還沒幹，讓Abby找了條毛巾，給他擦了擦。John睡得很沉，像是獨自進入另一個世界，對周遭的人毫無知覺。果真讓Abby和大果去吃點心，自己再陪他坐一會兒。

        這間臥室不大，有一張不小的雙人床，用品很簡單，收拾的還算幹淨。床頭櫃上有幾本書和剛才吃藥的水杯和藥瓶。後麵是一個小鏡框，被扣著放在桌麵上。果真拿起來，猝不及防地和在鏡頭前開懷大笑的John和他的前妻照了個麵。照片裏的他們看起來是那麽年輕，似乎是大學畢業不久，應該還沒有Abby呢。壁櫥的門敞著，裏麵都是John的素色衣服，除了靠邊的地方掛著一個塑料袋套住的長長的衣裙，從下擺看，像是一條湖藍色的旗袍。壁櫥架子上整齊地碼著一些鞋盒子，不少應該是女鞋。

        果真看著，越來越有一種入侵者的感覺。記得Abby說過John沒有處理完前妻所有的東西，是沒時間？沒心情？還是沒動力？舍不得？她又想到Abby說有些事情會刺激到John，引發劇烈的頭痛，今天是什麽事呢？

        要說今天最大的事情，恐怕就是上午兩個人的交談和親密接觸了。當時兩個人都很愉悅，很感動，難道是John回到家，看到前妻的照片和物品，才觸發了傷感和焦慮？想到這裏，果真傷心了。真是命運弄人啊！他們好不容易找到彼此，卻又有無形的東西擋在中間。再看看John，她忽然無比心疼，睡著的時候也許是他最平靜的時刻，不需要被過去和未來拉扯，也不需要對逝去的和麵前的兩個心愛的人說對不起。她心裏清楚，John在理性上已經把過去的感情珍藏好了，也準備好迎接新的感情。但是人的身體真是奇妙，有時候就是慢了一步，遲遲不肯放過他。

        果真問自己，有沒有勇氣和麵前這個男人一起跨過障礙，繼續走下去？

        如果繼續走下去，有沒有一個大方向呢？是另一段婚姻嗎？那對John來講，是不是就更難了？就算是他們倆勇敢地進入下一個婚姻，自己會不會被有意無意地與他的前妻比較？那豈不是生活在一個影子底下？果真心裏很亂，此時的她忽然明白了，哪裏有什麽攻守，都是自己和自己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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