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記 / 篇三:從裝心臟支架開始的一次長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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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支架
2017年的春節是在一月底,當時57歲壯齡青年的沈頌頌先生,突感心臟不舒服,頌頌平日裡除了血壓略高以外,一無疾病,心態優良,精力充沛,天天忙進忙出,不遺餘力。突然冒出來的心臟不舒服,頌頌還是認真對待的,跑去上海著名醫院檢查了一下。查完,頌頌去找了老同學,托老同學找個專家給看看,判斷一下到底是什麼事情。老同學依言,給頌頌找了個頂尖專家。專家傳話來,說,住院進來徹底查一下,如果有需要裝支架,就順手裝掉。頌頌聽了,心裡打了隻格楞,入院、順手裝支架,聽起來有點那個。就跟老同學講,格麼,還是讓我再考慮考慮,謝謝儂幫忙,能不能把我的檢查報告,替我從醫院裡拿出來。
過完春節,頌頌帶了上海醫院的心臟檢查報告,去東京出差。頌頌每個月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在東京工作。到了東京公司裡,跟秘書講,找間醫院,我要去看病。秘書查了查,就在公司附近的白金台,找了間醫院,某某研究院醫院。頌頌講,就是隨便找的,我也從來沒有在日本看過病。
隔日,頌頌拎著上海醫院的檢查報告,查好字典,心臟支架日語怎麼講,跑去醫院掛號看病。見了醫生,一厚疊檢查報告呈給醫生,問醫生,醫生,請儂看看,我是不是需要裝心臟支架?日本醫生把報告推回來,嚴肅地講,這個我們不看的,如果要我做判斷,請你在我們醫院做檢查。頌頌聽聽也對,然後拿出獨門絕技跟醫生聊天,頌頌的獨門絕技是跟任何人自來熟,在與嚴肅認真的日本醫生,周旋了三五分鐘之後,彼此就熟絡得無話不講的樣子。日本醫生跟頌頌講,你啊,我目測,你是不需要裝支架的。頌頌大為驚奇,日本醫生什麼本事,憑目測就知道了?比核磁共振還厲害嗎?當然,目測歸目測,頌頌還是依照醫生要求,做了全麵檢查。日本的檢查跟中國不一樣,不是一天裡給你從頭到腳查完的,是一點一點查的,為了做這個檢查,頌頌前前後後花了三個禮拜,跑了三次醫院。
第四個禮拜,頌頌去醫院聽報告。一坐下,醫生跟頌頌講,根據檢查結果,你確實不需要裝心臟支架,你心臟的狀況相當地好,好到什麼程度?好到跑半個馬拉鬆,是沒有問題的。頌頌聽完大喜,站起來謝過醫生就準備走人。
醫生叫頌頌坐下,我話還沒有講完。頌頌你是因為心臟不舒服,才去醫院檢查身體的,對不對?你現在檢查下來,心臟健康沒問題,我們就要考慮是不是有其他的原因,導致你心臟不舒服。根據你來我們醫院簽署過的同意授權文件,我們調取了你在日本醫院做的體檢檔案,我們發現,你一年半以前做的一次體檢中,腎臟上發現有一處囊腫,醫生建議隨訪,但是我們查了,一年半裡,你沒有隨訪記錄。而我們這次的檢查過程中,發現你的這個腎臟囊腫,已經演變成了腫瘤。這個腎臟腫瘤,是你心臟不舒服的根本原因,是腎臟有問題,不是心臟。
頌頌呆了呆,問醫生,格麼,怎麼辦?
醫生答,建議手術治療。你的這個腎臟腫瘤,我目測,是惡性的。
頌頌再次聽到了目測二字,驚問醫生,儂居然不用切片檢查,目測就知道是惡性腫瘤?
醫生解釋給頌頌聽,我目測是有根據的,你的囊腫,在一年半裡,演變為這樣大小的腫瘤,基本可以判定,是惡性的。
頌頌問,格麼,手術治療,怎麼弄?
醫生開始給頌頌科普,東京腎病專長的著名醫院,有哪幾家,這裡那裡,什麼區別。頌頌聽了一歇,請醫生不用講了,我哪裡也不去,就在你這裡手術,我這個病,不是疑難雜症吧,你們醫院肯定行的吧?醫生聽了,看看頌頌,說,也行,格麼,我就給你安排轉診到本院泌尿科,繼續治療。
頌頌在五年之後的今天,全盤回憶當年情景給我聽,我當天走出醫院,居然一點也沒有驚慌,還按照既定日程,去參加了一個午宴,一切好像沒有什麼不一樣。
開春之後,頌頌開始在泌尿科治療,所有檢查重新來一遍,又查了一個月,然後確定在五月手術。手術之前,還有一件事情,醫院要抽頌頌400CC的血,進行一個月的培養,手術中需要的輸血,就是用的這個培養起來的血,而不是其他的血。
手術之前,頌頌見到了五人治療團隊,主刀醫生,麻醉師,護士長,康復醫生,營養師。每個人都跑來跟頌頌單獨開會,拿文件給你看,一條一條給你解釋,螢光筆劃重點,然後簽字。頌頌講,好多聽不懂,反正就是簽字。我問醫生,格麼,手術之後,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醫生告訴我,有40個指標,這些指標達到差不多了,就可以出院了。這個我聽明白了,治病,就是把這40個指標,調整好。
手術之前,醫院還要求我把平時每天服的藥,交給他們研究。我平時每天吃的,隻有一種中國產的高血壓藥,日本醫生拿去研究,然後跟我講,這個藥,好像純度不是很高啊。
還有,病房需要你自己選,一共三檔,10000日圓的,是多人病房,拿簾子圍起來那種。20000日圓的是單人病房,50000日圓的是單人套房,分別相當於人民幣600、1200和3000,頌頌選了中間檔的20000日圓的單人病房。
講幾個頌頌至今記憶猶新的細節。
手術當天,我是自己穿著住院服,坐電梯,去的手術間,電梯到達手術樓層,五個醫生護士,列成一排,朝我鞠躬,讓我非常驚訝。日本人哦,嘖嘖嘖。我原來一直以為,動手術當天麼,總歸是躺在病床上,護士推你去手術室。後來我還去問護士,為啥要我自己走去手術室?人家回答我,尊嚴呀。我才恍然大悟,開刀病人也是有尊嚴的。
手術後的護理,護士非常親切,大便、尿、放屁,這些不甚雅觀的詞,護士小姐都是用動漫語言跟你講的。腰細了,57歲的頌頌,一開始,根本聽不懂護士小姐在講什麼,看頌頌目瞪口呆,護士小姐湊到頌頌耳邊,非常輕聲地解釋給他聽。頌頌講,當時屋子裡並沒有其他人,護士小姐還是在我耳邊輕聲解釋給我聽。這種文明程度哦。
陪夜是沒有這個事情的,我太太來醫院看我,每天隻有兩個小時。第一天來,我太太跟護士小姐講,她想給我擦身。護士小姐沒聽懂,問,為啥?解釋給護士小姐聽,然後護士小姐拉起我的衣服,在我肚子上劃了一塊豆腐乾大小的地方,跟我太太講,鬧鬧鬧,頌頌夫人你請擦這一小塊意思意思,其他地方是我們護理的,你不可以動。
後來幾天,我可以下床走動了,就在醫院裡走來走去,看見住院的病人,如果是老男人,那是有人來探望的。如果是婦人,好像是沒有人來探望的,幾乎每個住院婦人,都是拿著一本書在看,整層病室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的。隻有我這裡,人來人往,探視不斷。最後,醫院把住院病層的一間公用的休息室,給了我獨用,讓來探視我的友人們坐坐講講。
手術成功,一個禮拜出院,頌頌在富士山和杭州,繼續療養了四個禮拜,就痊癒了,至今活蹦亂跳。
然後是漫長的醫院的跟蹤,漫長達五年之久,醫院有一個專門的團隊,進行跟蹤調查。比如,每天要求記錄鹽分和油的攝入量,頌頌被搞得沒辦法,跟醫生講,我做不到的啊,上海不像日本,每份菜單上,每個菜,都標清楚鹽分和卡路裏的,上海沒有的,你讓我怎麼報告?醫生儂饒饒我算了,我是連地溝油都經常會吃的,睜一眼閉一眼吧。再比如,每三個月要報告一次體重的,我沒有怎麼控製體重,醫生就跟我認真談了一次,頌頌啊,我們好不容易,把癌都治好了,體重問題要重視起來啊。結果麼,我三個月之後,體重報告仍然不夠好,但是,從此以後,日本醫生對我的體重,再也沒有講過一句。這是醫生的分寸,道理都跟你講了,健康是你自己的,適可而止,多講無益。
這個跟蹤,跟了五年,如果不是疫情,醫院是要求頌頌回醫院複診一次的。五年過去,這個跟蹤就消失了,頌頌五年滿期之後,沒有再收到醫院的聯絡了。
所有治療,費用是140萬日圓,頌頌有日本的國民醫療保險,自費負擔30%,也就是42萬日圓,相當於85000人民幣的總額,自費負擔25000人民幣。
以頌頌的四海精神,當然跟醫院院長,一病成至交。後來,頌頌以朋友的身份,邀請醫院的院長,來上海玩了一天,爬爬東方明珠,浦江遊覽吃飯飯。院長跟頌頌講,好多在我們醫院治癒的中國病人,都曾經跟我講,我要請你到中國觀光,不過,隻有你一個人,是把機票寄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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