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水的課就這樣順利的教了下來,他天才的美名隔了這麽多年再次被人們傳頌,對於這樣的事長水早就沒有了當年剛上大學時那種沾沾自喜的心情了,這些圍繞在他身上的議論他並不多加理睬,天才也好,精神病也罷,於他不過是外界強加在他頭上的稱呼,
他是誰,他是活在那個塵封的精神世界裏麵的韓長水,他是麵對外麵轟轟烈烈的社會不知所措的韓長水,他也是在現實和幻想的夾縫中苟延殘喘的韓長水,他是誰,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他也不敢深究“我是誰”,他現在隻不過是勉強地活著,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春天。所以這樣的長水雖然能完成當老師的教學任務,但是卻在人事調配,關係世故這些方麵全無主意。
還是貴平留心,打聽到礦上今年要給各個科室評一次職稱,他們市裏的單位上個月就已經評完了,貴平自己為了能爭上個中級職稱很費了些力氣。當年那個因胡潤而恨上了她的王護士現在已經是護士長了,還是科裏黨委的成員,這麽多年過去了,王護士仍然忘不了曾經愛而不得的恥辱,她一直都跟貴平過不去,這次評職稱更是沒少在背後使絆子,貴平氣的好幾天都沒睡好覺,最後還是讓大哥澤文跟院裏的領導打了招呼才最終評下了這個中級來,所以對於評職稱這種事她現在是非常的敏感,一聽說長水他們礦上也要開始評了,她就催著長水趕緊去找之華。
她在心裏早就盤算過了,以長水的學曆應該能評上個副高,但是他這十幾年都在家病休了,這個事恐怕就得兩說著了,所以貴平心裏著急,她知道這種可上可下的事不托關係是辦不成的。可是長水卻毫不在意,他也不肯主動去找之華,大姐已經幫他找到了一份工作,他不想再多生事端,職稱這東西不過是在日後漲工資的時候能小小沾點便宜,實際上每級之間的差距並不大,他覺得能不能多拿那點錢對他們的生活沒有多大影響,何必為了這個去求人呢?貴平見他這個態度也知道跟他根本說不清楚,沒辦法她隻好自己來找之華。
之華這些日子心裏也不太痛快,原來長空的愛人小秦聽說大姐又幫著大哥把工作給調到礦職大來了,她開始有些不平衡。從去年她就跟長空商量過,長空工作的燈泡廠現在效益越來越差,他們兩個都感覺再在廠裏幹下去看不到出路,所以開始尋思著給長空調轉個工作,長空好賴不濟也是大專畢業,小秦就想讓他去教育口上找個中學當老師,這樣旱澇保收,待遇還好。他們兩個為這個事也去找過之華幫忙,想讓她看看能不能在礦上的中學給長空找個地方,
當時之華雖然應下了,可是這半年過去了也沒見動靜,誰想到她倒是先把大哥長水的工作給調到了職大來了,小秦見了心裏當然不痛快,怎麽這在本市的換個工作竟比隔著省的調轉還要難嗎?大姐這分明就是偏心!這些年來她明裏暗裏貼補了大哥他們多少?就算是大哥有病,她應該多照顧,可是也不能這樣沒完沒了,而且也實在太不公平了,長空應名是她弟弟,可是她管過他們嗎?眼瞅著長空在廠裏的日子一天天不好過,她這當姐的連問都沒問上一句,現在他們求上了她的門,她還是這樣不上心,就沒見過這麽當姐的!
小秦這一氣自然是要跟長空念叨的,長空原本聽說大哥終於走出家門去工作了還很為他高興了一陣子,如今聽了小秦的話他心裏倒也不是味兒起來,確實的,自己調轉工作的事大姐怎麽也不給回個話,難道真的是在姐姐心中自己不如大哥的份量重嗎?不能,不能,他搖頭企圖把這種卑鄙的想法從腦海裏丟出去,可是這樣的不平感一旦在他的心裏生了根就怎麽也拔除不掉了,他越想越覺得難受,所以就找了一天去之華家想和大姐好好談談。
之華看到他過來很高興,直張羅著要給他做點好吃的,可是長空卻不讓她忙乎,他坐在椅子上神色黯淡,支支吾吾地說有話要跟之華說。之華心中驚訝,她想,是不是弟弟和媳婦打架了,才到自己這兒來訴苦?按說不能啊,長空和小秦一起都十多年了,兩個人一直情投意合,從來就沒聽說紅過臉,可是不是這個事兒長空還能有啥不如意的呢?
之華一邊猜測著一邊聽長空說道:“大姐,我今天來是有個事想問你,那個,你也知道我們廠現在不咋好,雖說工資還能勉強開出來,可是聽說這都是靠的國家撥款,我想著這樣下去不是個長久之計,小秦也覺得是這樣,就叫我今天到你這兒來問問,之前我們求你幫著往礦上的學校調工作的事咋樣了?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剛幫大哥把工作調回來了,那我的這個事應該不比大哥那樣的難辦吧,姐你也給我上上心,要是需要用錢啥的,你吱聲,我們出。”
之華聽完這一番話,直接氣了個倒仰,她沒想到弟弟他們竟然暗地裏存了這個心思,她心裏那個氣呀,長空難道不知道,他大哥這輩子活的多難?從前他跟長水是最要好的,可是自從長水病休回了煤城後他又去看過他大哥幾回?他這些年光顧著自己高高興興地過小日子,嫌去長水那裏無趣,想來也是覺得長水無權無勢,給他也幫不上什麽忙,走得近了恐怕還會受拖累!
之華從前看他們兄弟情薄也不願意把長空往這勢利的方麵想,她隻說因為長空一直跟父親住著,又不了解他大哥跟父親之前的事情,可能是氣憤長水對父親的不敬,所以才疏遠長水的,可是今天聽了長空的這一番話,簡直就是一副斟斤撥兩的市井臉孔,怎能讓她不寒心,不覺得他是勢利眼?
其實長空的工作她不是不放在心上,可是當年長空上大專時讀的是機床維修技術,想在中學找個對口的位置不是很容易,她也正在托人努力,看能不能給他在學校找個行政工作幹幹,隻是這求人辦事是急不來的,她也不能天天去催人家,長空攀比著他大哥,說實在的,長水的工作能這麽快解決下來,那也是因為機緣巧合,剛好碰上了自己的親家和職大的校長有關係,要不然也得等著,可是長空現在話裏話外的意思就像是自己隻偏心長水不想管他一樣!
之華是越想越氣,她想,你以為我是誰,是你們可以隨便使喚的萬能鑰匙嗎?真的是事事都要做到有求必應,稍微答應的慢了一點就過來跟我甩臉子,真是慣的你們!隻是之華心裏雖然氣憤,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她不好真的跟他發作脾氣,所以這時她隻好暫且咽下這口氣,
換出好言好語來跟長空解釋:“你大哥的事兒,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是因為碰巧玲玲她公公跟職大的校長好,那個校長之前還欠著他們的情,所以這才一下子給說成了,你的事兒,姐沒忘,早就求人給你打聽著呢,礦上二中有點門兒,他們的教導主任說這兩天就給我信兒,我想著等有了準消息再告訴你,省得萬一有個閃失倒讓你空歡喜一場,所以就沒跟你說,至於說到用錢嘛,”
之華用鼻子出氣笑了一聲,“你是我弟弟,這些年姐姐什麽時候跟你算過錢的事,這些人情禮上的事兒你就不用管了,我是咱家的老大,照顧你們這些弟弟妹妹們是理所應當的,以後錢的這些事你就不用再跟我提起了。”
這番話說得長空有些慚愧,他臉上發紅,也知道自己剛才把話說猛了,惹得大姐生氣,都怪他太沉不住氣,被妻子擠兌了幾句就鬼迷心竅,不管不顧地來找大姐,既然調轉工作的事大姐已經給他辦出些門道來了,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他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跟之華道歉說:“大姐,對不住,我剛才是心裏有點著急,說話衝了點,我也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主要是我們廠子現在確實是特別不好,我看不到前途,心焦的很,這才冒冒失失地來找你,都是我不對,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別生氣了。”
之華聽了他這幾句話還算順耳,這是自己的小弟弟,他平時又是最省事的,並沒讓自己操什麽心,就算現在他有點私心,有點勢利,也是人之常情,何必跟他計較,這麽一想之華反而後悔剛才不該拿話擠他,
她上前拍了拍長空的手說:“胡說什麽,姐哪能跟你生氣,別著急,姐都知道,你的事就放心交給姐吧,我估摸著二中那邊問題不大,這一倆月就能讓你過去報道了,你就踏實在家等著吧,告訴小秦,也讓她放心。”
長空這回算是徹底把心放到了肚子裏,有了大姐的這話他的工作就算是有著落了,他立刻高興地跟之華道了謝,然後也不多坐,高高興興地回家去給老婆報喜去了。之華送他出了院門,看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