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的假期時間過得很快,搬完家不到一個月春天的歸期就到了,她又要離開家鄉回去德國了。分別的那天所有的親戚朋友又像上次一樣傾巢出動一起聚集到了煤城火車站,貴平再一次經曆那種心中惶惶不寧的痛苦,但是這次照上次心裏要踏實些,畢竟春天在德國已經有了根基,不像上回那樣前途未卜。
春天在大家的簇擁下表現得很興奮,一會兒跟這個說兩句話,一會兒又到那個身邊擁抱一下,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內心裏她正全力壓製那與父母離別的悲傷。她真的放心不下他們,爸爸身體眼見越來越不好,媽媽也上了年紀,如今他們連房子都沒了,隻能寄居在別人家裏。之後無論回遷還是買房對他們來說都是天大的事,不知要使母親如何作難,父親如何害怕,而這些事她這做女兒的卻半分也幫不上他們,她就這樣輕輕巧巧地跑到德國去躲清靜了。
想到這兒春天是鄙視自己的,想當年她一直標榜要如何如何救父母於水火,給他們幸福的生活,現在看都是空話,這就是虛偽,而且是自己對自己的虛偽!終於,檢票的時間到了,春天懷著滿心的愧疚一手挽著貴平,一手拉著長水跟大夥兒一起進了站台,大家站在站台上等車,
春天表姐玲玲不放心又多嘴問了春天一句:“你那隨身的機票護照啥的都帶好了沒有?”
她愛人葛俊在旁邊笑著插嘴說:“你現在才想起來問這個,是不是有點晚啊,這麽重要的東西春天能忘嗎!”
誰知他話音還沒落,就見春天低頭邊翻著自己身前的小挎包邊著急地叫起來:“哎呀,我的護照呢!咋沒了!我記得放進裏麵了呀!”
眾人一聽全都傻了,還有這事兒!這春天的心可是太大了。還沒等大家說要開行李箱翻找,
卻聽站在春天身邊的長水悠悠說了一聲:“護照在我這兒呢,”
然後就從裏麵襯衣兜裏把那本暗紅色的護照掏了出來,“你忘了,剛才你從包裏翻紙巾,就把護照掏出來讓我先拿著了。”他笑著對女兒說。
大家夥兒轟的一下都笑了,玲玲邊笑邊大聲說:“看看,還是我大舅,這小老頭不白給!關鍵時刻真頂用啊!”
大家聽了更是笑,都紛紛說:“就是,這老頭行了,能頂事!”
貴平又氣又好笑,一直埋怨春天:“你咋這麽糊塗,啥都能忘了!虧了你爸今天倒明白!”
陪她一起來的老姐們秀榮在旁邊補了一句:“春天呐,你可加小心啊,別還沒到德國就把自己給整丟了啊!”
春天咧嘴傻笑著答應:“好咧,我記住了,秀榮姨!”
貴平也笑了嗔怪了一聲說:“這孩子!”
這個小插曲打破了之前離別的那些愁緒,春天看著父母臉上都有了輕快的笑容,心裏開朗多了,她想,現實也沒有剛才想的那麽悲觀,爸媽雖然日漸年邁,但精氣神兒還是不錯的,怎就等不了自己日後學成歸來孝敬他們了?現在何必庸人自擾,莫名傷心!所以最後春天上車時雖然貴平免不了一哭,春天卻不那麽沮喪了,
她隔著車窗邊揮手邊大聲喊:“媽爸,沒事兒,別難過,我後天到了德國就給你們發郵件,你們記得找球球哥去查收啊!”
再次回到德國春天已經是熟門熟路了,到了哥廷根當天晚上就被心明周靜從車站接到了她們家,她們三月剛考了DSH (大學德語入學考試),這時成績還沒出,兩人雖然也申請了學生宿舍,但是還沒有拿到,所以她們現在仍住在之前火車站邊上的那棟大樓裏,春天坐了一天的飛機火車,這時正好就近到她們家吃飯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回自己的宿舍去。
有了這兩個小朋友的接應春天完全從離家的惆悵中解脫出來,新的學期開始時,她就又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去了。不久心明和周靜的成績也出來了,DSH的分數線兩個可惜都沒能過,但是好在她們全都考進了從前春天上的那個大學免費的語言班,春天安慰她們說,在裏麵再學半年,下次考試一定能過的。
心明她們知道自己之前底子太薄,一次考過本就是很難的事,這個結果也算是不壞了,所以也沒沮喪太久就高高興興地去大學語言班上課了。這三個女孩關係越來越好,一到了周末春天就跑到心明她們家去大家一起做飯吃,有時晚上還會留在那裏過夜,第二天再大家一起出去找地方玩,日子過得還挺愜意。
星期三的教會國際查經班春天還是常去,雖然克裏斯汀走了,但是春天在裏麵早已經混熟了,這查經班裏大部分都是從各地來的學生,流動性很大,老人走了新人來了,一年多的功夫春天在這裏都算是有點資曆的了,她常會和知秋一起幫大家準備茶點,有時還會經管聚會結束後關窗關暖氣的事,儼然成了組織層一員的樣子。
但是信教她卻並沒有,春天對世界保持著巨大的好奇心,她把所有宗教都看成是人類文化的一部分,她喜歡了解研究它們,但是從不認為自己應該昄依或是歸屬於哪一種信仰,不管它們是否在邏輯上使人信服,春天始終認為,對於這些宗教信仰最基本的就是一個“信”字,不是“想信”而是“真信”。“真信”就是要全心的相信,沒有懷疑更沒有投機式的欲望,能做到這樣,春天覺得那是太難太難的事,她自問目前她既無需求也絕無可能達到那樣的境界,所以她雖然積極地參加這查經班,可更多的是去交朋友,了解聖經和練德語的。
她也曾拉心明和周靜一起去,可她們兩個都不感興趣,因受了國內批判迷信的影響她們多少也覺得太接近這些信教的人並不是什麽好事。春天倒也不多遊說,隻是自己每周三依舊興致勃勃地蹬著自行車跑去,有時結束得太晚了,她就順路到心明她們那兒睡一晚,那裏離教堂比她的宿舍近很多。心明和周靜都願意春天過來住,春天來了睡前總會長篇大道地給她們講故事,跟說評書似的,一天一段,特別有意思,所以隻要春天過來,她們就都會竭力留她晚上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