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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解箋畫

(2024-05-10 09:33:24) 下一個
 

《北平箋譜》成書於1933年,彼時國民政府定都南京6年了,失去了全國中心地位的廢都北平,物價低廉,知識分子生活優渥,各種雅好流行於世。中原大戰後,天下一統,中國進入了一個罕見的“黃金十年”建設期,新的生活方式,層出不窮,一切似乎美好了起來。

然而,天下遠非太平,在飽受大蕭條折磨的西方社會,羅斯福剛剛贏得大選,3月上任後的新政才剛要開始拯救美國於水火;更加困苦的德國人民已經絕望地選出了希特勒,在當年1月底正式就任總理,開啟後來的浩劫;窮凶極惡的日本軍國主義早已深陷內外交困,這年的長城抗戰和此後的塘沽協議,都使得華北淪陷成為指日可待之事。

於是在這樣承平幻象的末世之中,出於焦慮,以及出於撫平焦慮,兩位大學者搜尋整理出版的這套箋譜,從選畫、編撰到監製,無不透視著那個環境下的心情。於是,我倒也可以在美中惡意競爭中,特朗普再次上台前夕,賞析考據一點點箋畫背後的意思,來安慰安慰自己。

“魚生火,肉生痰,青菜蘿卜保平安”,箋畫的作者和箋譜的編者,都不可能像我那麽庸俗低級,但屬於我的個人願望,似乎也是有權折射其間吧?

這幅蘿卜青菜就很有趣,這就是箋畫的魅力所在,很小品,見微知著;很靈氣,輕巧晶瑩;因為是木刻水印,很匠氣,工拙皆得。題詞也很有責任感,一副地方官員憂國憂民的情思。

作者是王振聲(1842~1922),字劭農,一作少農,號黃山遯叟,通州人。“同治十三年進士,由給事中官徽州知府。善書、畫,承家學,花鳥得華岩逸韻。”他的好多幅作品,尤其梅竹箋,被收入《北平箋譜》。他曾被西諦貶為“王振聲輩,嚐為肆人作箋,意在諧俗,乃墜惡道。”。



 

這串葡萄也好得不得了,寥寥幾筆就畫出了神韻,小品畫的隨意性和木刻的粗糲感,相得益彰,這是箋畫最通神的地方。既有生活本來就應有的放鬆,又有知識分子安貧樂道的自我滿足,還掩飾了我窮的物質本質,但彰顯了我自在的精神意義,這恰恰是藝術的崇高意義和價值,要不然人人整一套凡爾賽住著,假模假式地過唄。

畫家師曾也妙極,陳師曾,大名陳衡恪,是大學問家陳寅恪的大哥,才華橫溢,英年早逝。什麽事在他那裏,都是信手拈來,自然天成。

跟天才比起來,其實我更喜歡努力用功才能有所成就的普通人。陳半丁的箋畫老老實實,十足的海派氣息。沒骨牡丹,講求一個樸素的二分哲學。兩層次的紅粉吟詠了花朵象征的人生,既有紅豔的日子,也有衰敗的時後;黑綠的老葉,赭紅的新芽,簇擁點綴著主題,告訴你生命會有輪回,別怕;頑強向上的枝幹,均衡在左下與右上,主觀唯心主義思想昭然若揭。怎麽咂摸,怎麽有意思。

 

曲解箋畫,比自己畫還有意思,不花功夫,感動自己,輕鬆加愉快。而且,偷偷告訴你一個小秘密,賞玩箋畫的時候,聽肖斯塔科維奇的24首前奏曲與賦格,簡直美得不要不要的。受平均律啟發的小曲,前幾節連串的音符,像極了師曾的葡萄串,幾筆潦草的和聲,是不是半丁的牡丹葉?這個斯大林扣不下扳機槍斃的男人,就是在做評委的時候勾勒出來的旋律,也簡直就是那些數筆箋畫的作者。這些人對世界的感悟,和對小世界的模擬和再構,就是我們活得愉快的道理。

這也算得上是以小癖好縱情聲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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