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快開學的時候，菲兒送可心回學校。可心帶了一堆吃的用的，兩個人大包小包地拎著，到了車站，才看見徐書易顛顛地跑過來，先看著可心笑，伸手接過可心手裏的東西，又對著菲兒打招呼，誰能相信，這人以前是個冷死人不償命的高冷學霸呢？明明是個剝了殼的暖男嘛。
天氣熱，徐書易一頭大汗，可心趕忙掏出紙巾給徐書易擦汗。
菲兒看著他們兩個在自己麵前秀恩愛，自己手裏還拎著一堆東西，也沒人接一下，直後悔沒叫上陳前一起來。
菲兒去踢可心的腳：“這麽好的勞力你不用，偏偏舍得用我？”
可心還沒解釋，徐書易就開口了：“我想去來著，可心不讓。”
這解釋和沒解釋有什麽不同嗎？反正菲兒沒聽出來。
可心難為情地看了菲兒一眼：“哎呀，他不是總遲到嗎？哪有你守時呀。”
好吧，以前不會撒嬌的人撒起嬌，菲兒隻能喊救命。
可心和徐書易都在為對方做改變，菲兒覺得特別開心。
暑假裏倒是見過徐書易，菲兒背著可心說：“徐書易，你以後可得對我們可心好才行啊。”
徐書易看可心一眼：“那是自然，你放心好了。”
徐書易本來就不愛說話，能說這麽多，已是了不得，菲兒這才把心放下，她覺得自己幸福還不夠，還希望周圍的人都幸福。
回家路上遇到小學時候的班長，兩個人正閑聊天，程忘川路過，被班長叫住。因為飛雪的事，菲兒看見他還頗有點不自在，站到一旁不說話。
沒想到，班長開口就問他和蘇飛雪怎麽樣？程忘川看了一眼菲兒，眼神閃爍了一下，就說了一句都挺好的，就托辭有事，匆匆忙忙地走了。
菲兒倒是聽愣了，都挺好的？他們兩個這是和好了嗎？ 如果是真的的話，可就太好了。
可是轉眼開學，飛雪說程忘川並沒有來找過她，菲兒覺得自己放下的那顆心又提了起來。
如果是那樣，那程忘川明顯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和飛雪分手的事，青梅竹馬在一起那麽多年，又分得這麽莫名其妙，大家會怎麽看他，薄情負心，他擔得起這個名聲嗎？他怕麻煩，他懶得解釋，他不聲不響，就是要等時間磨滅一切。等蘇飛雪有了新戀情，他自然就解脫了，至少可以說兩個人和平分手，他對她不虧不欠。
想到這，菲兒就覺得毛骨悚然，做人這麽算計不累嗎？可看上去，他可一點都不累不苦啊。累的，苦的，都是飛雪。
剛開學，就收到幾封寫給飛雪的情書，飛雪看完給人退回去，菲兒好奇，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入得了飛雪的法眼嗎?
飛雪淡然：“我哪裏有他們寫的那麽好，交往隻會讓彼此失望。”
菲兒錯愕：“其實你很好啊，智商高成績好長得也好看，還溫柔。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啊。”
飛雪沉默：“這些都是表麵，他們根本都不了解我。”
菲兒隻能暗地裏歎氣，程忘川了解她，可是程忘川不僅否定了他們之間的感情，還讓飛雪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沼澤，無法自拔。
在飛雪麵前，菲兒很注意，絕不肯和陳前秀恩愛，怕飛雪觸景傷情，更加難過。
飛雪多敏感啊，很快就發現了，反過來安慰她：“看著你們幸福，我才能相信，這世上的確有長長久久的愛情，隻不過，我沒有那麽幸運。 ”
菲兒聽了難過，忍不住伸手抱一下飛雪：“好多人喜歡你呢。”
飛雪心裏一鬆，她知道菲兒是想寬慰她，希望她能盡快走出來。
可是菲兒不知道，程忘川對飛雪來說，曾經是最懂她的人，也曾經是最護著她的人，曾經是她的光，也曾經是她的溫暖。可是現在，光和溫暖都沒有了，她被留在原地，她心裏承受的衝擊，不亞於一顆原子彈在廣島上空爆炸。
她一直問自己，到底是為什麽會這樣？是自己太愛哭了嗎？所以讓程忘川煩了嗎？如果自己象菲兒那樣總是笑嘻嘻的，結果會不一樣嗎？她也很想弄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麽，可惜，猜來猜去，猜得辛苦，也永遠猜不明白。
菲兒要去找程忘川說清楚，她不願意，一是不想糾纏，讓程忘川更瞧不起，二也是怕自己無法承受更多的否定，她能受得了所有人的質疑，卻唯獨接不住程忘川一個眼神。
她在心裏問了自己無數次，無論是父母，還是程忘川，她就這麽不配得到他們的愛的嗎？真的不配嗎？尤其是程忘川，最後連一句告別也沒有，她就好象是突然之間被推落懸崖，絲毫不給她生還的機會。
父母總是希望她乖巧懂事，乖乖聽話，乖乖學習，不給他們添麻煩，隻給他們添光彩。因為這些，她總是暗暗壓抑自己，把不安、難過、憤怒所有這些被歸類成不好的情緒，都隱藏起來，表麵上看總是一片祥和，對人總是謙讓，可是內心裏總是掙紮。
她隻覺得這世上，無論自己多努力，都無人真的愛她，這種感覺，讓她覺得頹喪，對這世界也覺得厭倦和懈怠。
飛雪選了很多課，必修選修外係跨專業，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菲兒擔心她時間不夠，顧不過來，飛雪歎口氣：“不然我該怎麽辦呢，我一停下來，就滿腦子全是為什麽，可我自己又想不通，更覺得辛苦。 ”
菲兒：“你是想為什麽他離開？”
飛雪：“還有為什麽不告而別？”
菲兒沉默，飛雪忙碌一點也好，至少能感覺充實一點。無論程忘川離開的真相如何，菲兒都能感覺到，程忘川在飛雪心裏留下的那個巨大的空洞，吞噬著飛雪一切空閑的時間和精力。菲兒即使做為一個旁觀者，程忘川從當年那麽喜歡到如今不告而別的落差，她都接受不了。
菲兒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想，不告而別，是覺得麻煩吧。”
飛雪：“怕我糾纏嗎？那真的大可不必。我又不是沒有自尊的人。”
菲兒趁機勸解：“那不正說明，他並不了解你嗎？”
飛雪不甘心：“不了解就可以說愛嗎？或者，不了解就說明不愛嗎？”
菲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兩個問題，學校裏每天都有人相愛，也每天都有人分手，愛與不愛，了解和不了解，數學上兩兩相疊，四種可能，概率相同。感情裏麵，皆有可能。
可能，愛，也隻是動心的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好象在寶通禪寺裏，程忘川為飛雪許願，那一刻，至少是愛的吧？ 可是，除了那一刻，還能找到更多的證據說明程忘川愛過飛雪嗎？
菲兒：“那你覺得你了解他嗎？”
飛雪有點猶豫：“以前覺得還是了解的吧。”
菲兒心想，真的嗎？那毛衣是怎麽回事呢？要說了解可能也有限吧。可她真的不敢在飛雪的傷口上撒鹽，隻能旁敲側擊地開導。
但菲兒從此也添了心事，覺得人和人之間的了解，也是與時俱進的，自己千萬不能覺得了解現在的陳前，就代表了解以後的他。
飛雪不再哭，可是也不再笑，隻是麻木。所有一切，對她來說，就是波瀾不驚，誰也走不進她的心裏。
旁觀者清，菲兒在一旁看著，隻覺得心驚，飛雪看似狀態在好轉，不再哭，不再讓自己一遍遍感受痛徹心扉，可是隔絕痛苦的同時，也失去了讓自己快樂的意願和能力。
一個人如果不能自己調節自己的情緒，卻把所有的快樂都寄托在某一個人的身上，等於是交出了自己情緒的主控權，把自己直接送到被人控製的位置上，其實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飛雪這種迷失自我的狀態，讓菲兒很擔心。
高一屆的師兄，跑來找飛雪探討托福考試，讓飛雪覺得很詫異，因為她根本沒有這個打算。師兄不肯放棄，送了一堆複習資料過來，放在飛雪的桌上落灰。師兄來得勤，飛雪開始還客客氣氣地陪著聊一會兒，來得多了，就慢慢不接茬了，最後師兄再來，飛雪幹脆躲在寢室裏不出聲，假裝不在，如此幾次，師兄自然也就明白了。
兩個月以後，師兄來宿舍取走了那摞複習資料，去找低一級的小師妹，飛雪和菲兒相視一笑，師兄倒是通透，不挑明了追，也就不會被明確拒絕，不為難自己，也不為難他人，倒是比其他人強了許多。
怎麽拒絕得體麵又堅決，無論男女，從來都是一個難題，而且是世紀大難題。要麽不堅決，對方總覺得有機會，繼續下去就變成糾纏，彼此都難堪。要麽不體麵，口不擇言，詞不達意，傷人自尊，最要不得。
這方寸之間的微妙，即便是久經沙場的成年人都很難拿捏。
這世間人生海海，就連你發散出來的氣息不對，都可能讓你喜歡的人止步。不是誰不夠好，隻是，能走進她心裏的剛好不是你。
如此而已，可世人卻偏偏非要拉扯著，說個一二三四。
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麽傳的，小師妹大概覺得自己能從飛雪這種學霸加美女手裏撬了牆角，很有本事和能耐，看飛雪的眼神就總是有點得意。飛雪的性子，也懶得去辯解，由著她去。
本來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半年後，小師妹找上門來，說是要把師兄還給飛雪。
飛雪和菲兒麵麵相覷，這話要從哪兒說起呢？再說，師兄是複習資料嗎？能用還這個字嗎？雖然小師妹一本正經，飛雪也隻能當她在胡說八道，不理不睬。
這次，小師妹徹底鬱悶了。
菲兒忍不住：“你如果不喜歡師兄，分了就是，不用這麽麻煩。”
小師妹頭疼：“可他不同意啊，所以我幫他找好下家，這樣他總能同意了吧。”
小師妹居然想著替師兄轉移情感寄托的目標，讓他能夠平靜地接受分手這件事，以此來降低分手可能帶來的對彼此的傷害。這種自以為是的安排，很幼稚也很無奈，但也說明小師妹真的不想再在師兄身上浪費時間，隻想趕緊送走他，好開始新的生活。
菲兒不好評論，隻說：“戀愛需要兩個人都願意，分手不需要。你想得很周到，但是，飛雪的確沒有和師兄在一起過，所以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沒有可操作性。 ”
小師妹很尷尬：“那是我想錯了。”
菲兒：“就算你想對了，就算師兄願意，飛雪也不可能接受這種安排。人非草木，哪裏能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以後別這麽做了，大家都會很為難。你還不如讓師兄自己好好消化一段時間。”
旁邊的飛雪，聽完這句話，眼睛就泛起了一層水氣。
菲兒不禁感慨，愛情，可以讓人欣喜若狂，甘之如飴，也可以讓人避之不及，棄如敝履，此一時彼一時，無法預計。
能堅定地在一起，反而不容易。
暑假不知不覺又到了。
飛雪和菲兒商量，想去菲兒媽媽的實驗室實習，以後她想讀研，早點進實驗室，早點適應。都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小朋友，菲兒媽媽答應得很痛快。
飛雪一見菲兒媽媽。就送上了自己的實驗規劃，對自己這兩個月的時間安排，想做什麽實驗，計劃得一清二楚。
菲兒直接感受到了飛雪的認真和勤勉。如果說她們兩個比較，那絕對是飛雪更適合做研究。
菲兒媽媽認真看了看那份規劃，對飛雪的努力給了很高的評價：“二年級就有這麽多想法，很難得。”
飛雪聽了特別高興，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菲兒在一旁看著，隻覺得後悔，自己為什麽不早一點提議讓飛雪進實驗室，她完全就是有這個天分啊。她在感情上失去的自信，完全可以在學術上找回來呀。
整個暑假，飛雪都在實驗室裏忙碌著，菲兒媽媽對她的肯定和稱讚，讓她覺得自己信心滿滿，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難。
不過，她也有擔憂，她覺得自己有時候有點笨，研一的學生能想到的，她還想不到。
飛雪：“老師，是不是要非常非常聰明的人，才能在研究領域做出成就啊？”
菲兒媽媽：“聰明當然好，可是，據我們觀察，在學術界最後研究做得好的人，不一定是那些很聰明的人，而是能堅持的人。可是，你為什麽這麽問呢？”
飛雪對菲兒媽媽倒是很坦誠：“我好象比研一的師兄師姐們，差很多。”
菲兒媽媽就笑：“要強是好事，但也別焦慮，你還沒開始上專業課，很多知識儲備不夠，自然有差距。你要是有心縮小這些差距，不如有時間多看看書看看文獻看看師兄師姐們做實驗。相信我，你是我見過最勤勉的學生，隻要堅持下去，一定會有成就。”
飛雪被菲兒媽媽的話講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就照著老師講的都做上一遍。 飛雪覺得她的每一點進步，都被菲兒媽媽看在眼裏，都被稱讚、誇獎，讓她特別有成就感。慢慢地，飛雪變得輕盈了很多，她覺得自己在做的事讓自己特別快樂，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暑假結束，飛雪對菲兒說：“我要感謝你媽媽，她給了我特別多的鼓勵和認同，和你們在一起，我覺得特別舒服。”
菲兒笑：“那你和她直接說呀，幹嘛不敢呀？這種感謝的話尤其要當麵說。”
飛雪很靦腆，怎麽都做不到當麵表達，最後還是寫信讓菲兒轉交。
菲兒看著飛雪的改變，十分開心，對媽媽說：“我感覺飛雪開始活過來了。”
媽媽說：“是她對自己又有自信了。”
菲兒嗲嗲地：“媽，你真好，怪不得那麽多學生喜歡你。”
媽媽就笑：“如果讚美就能改變一個人，為什麽不呢？”
人在痛苦中，能有寄托，就有希望。隻要有勇氣迎著光走過去，總有一天會重新回到陽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