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在三尺講台上,教師們大都能優雅自如地用心用情奏響教書育人的精彩樂章,可一到樂章的結尾——年終,就有點黃腔跑調了。
一年一度的年終評優工作又要開始了。徐爽最發愁進入這個多事之秋:一個接一個的總結會、討論會、評選會撲麵而來。
“總結會”是第一關,那是在教研室的小範圍內,二十幾個人圍坐在一起,挨個朗讀自己的年終小結,一個不漏,人人過關。一到這時,不少人就來了精神,大有“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之嫌。
耐人尋味的是,想當年人家西夏的王婆(坡)先生賣他的甜得像蜜一樣的胡瓜時,巧遇神宗皇帝,皇上不但不反感,還金口一開,大讚王婆的經商意識強,自賣自誇得有水平。王婆賣得瓜確實甜。可這些老師們, 並不是個個懷揣甜瓜,卻都臉不紅、氣不喘、心不跳地自我誇讚,說自己的瓜最甜。
聽吧,總結會上,絕大多數教師都將自己一年來做過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如數家珍,和盤托出,而且還唾沫星子亂飛念得津津有味。其中,隻有徐爽的小結還謙虛一點,尚未達到“老王賣瓜”的層級。
除她之外,大家的小結好像是互相拷貝過來的,內容驚人得相似。其中,政治思想打頭炮,均為:認真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關心國家大事雲雲。教學方麵大都是:認真負責,一絲不苟等等。此外,還有積極參加集體活動,團結同誌,愛護學生,如此這般。
大家的缺點也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不外乎是工作不夠大膽,對學生的管教過於嚴厲,不太注意思想方法......總之,都是些不疼不癢,像缺點又像優點的怪毛病。工作不夠大膽?教師的工作不就是講課嗎?是否就是不敢講課?不敢講課你是幹啥吃的?徐爽在心裏犯嘀咕。
柳雲杉是徐爽所在教研室的主任,他與機械係的另外幾個教研室主任不同之處有兩點:五十多歲了,資格最老;自徐爽對礦院有記憶以來,他年年被評為優秀教師或先進教育工作者,人稱“評優專業戶”。他手下的人除了一個病病殃殃的,與他年齡相仿但根本不具備競爭力的老孟,剩下的就是一群大青年了。
這些年輕人今後還要靠他提攜,不但不能得罪他,還要想法哄著他。沒人跟老柳計較,甚至有些頭腦活絡的人,還心甘情願地把先進的帽子讓給他,不敢戴在自己頭上。老柳倒也心安理得。有時,他還會自我開導一番:
這些青年教師相互之間的條件都差不多,給誰評不給誰評,大眼瞪小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弄不好,還會鬧出意見來。由我來戴這頂先進的大帽子,省去了多少麻煩!別看老柳一大把歲數了,早已走出了年輕人的行列了,但對年輕人的心理把握還是挺到位的。畢竟,他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
他清楚地記得,上中學時,班上推選班委會主席,即一班之長,無形之中,全班分成了兩派,一派挺劉,一派挺王,兩派爭得不可開交。劉和王都挺有能耐,倆人在各方麵都難分高低。讓誰當,另一方都一百個不服氣。後來,素有“智多星”之稱的柳雲衫提議,讓與世無爭的老好人“張瘸子”擔當此重任。本來是起哄,沒想到,大家一下子氣兒就沒了,全都心平氣和地舉雙手讚同。
柳老師深知自己在這群不相上下的年輕教師中間,擔當的就是與他們沒有利害衝突的“張瘸子”的角色,不過,他認為自己的才華是張瘸子之流的人比不了的。
還有一件事,給他的印象很深。六十年代後期,臭老九老柳進了變相監獄——“學習班”,和另外七個“牛鬼蛇神”同住一個宿舍,幾個人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勞動。
每天吃“大鍋飯”,大家輪流值班打飯,飯菜用大桶盛著,拎回來再分份兒。一次,輪到老柳當“值日生”,那天的夥食是:饅頭加菜湯。老柳給大家淘菜湯時犯了難,因為桶裏漂著一塊大肥肉,不知道應該把這塊閃著誘人白光的肥肉給誰好,自己留著不合適,給張三又怕李四有意見,給李四又擔心張三有想法,思來想去,就從湯中撈出那唯一的一片肉,一抬手扔到對麵的平房頂上去了。於是,大家喜笑顏開,那頓飯還吃得有滋有味的。
當然,現在時代不同了,老柳處理問題的方法也在與時俱進,不斷創新,緊跟時代的步伐。一年一度的優秀教師的評選,在老柳眼裏,可是一塊不同尋常的肥肉,它關係到眼前獎金的多少,今後職稱的評定,把這塊肥肉給了別人,把優秀教師這頂桂冠戴在別人的頭上,實在不甘心。
盡管他確實覬覦這塊“肥肉”,但卻不能“強食”,必得講究策略。於是,每次評優之前,老柳都認認真真,踏踏實實準備一個星期,以期在教研室的“推舉會”上拋出一篇重量級“震撼彈”。他能把平凡的工作寫得熠熠生輝,把芝麻粒大的小事寫得不同尋常,以至於有人說,成績不是幹出來的,是寫出來的。
特別是老柳還有一手,那就是揚長避短。他的短處是論文少、論文的檔次不夠高(大都發表在校刊和校報上);他的長處是課講得頭頭是道,細水長流,挺對學生的口味。於是,他就在“寫”講課方麵狠下苦功,不惜筆墨,反複強調,大肆渲染。
除此之外,“同行評教”這一環,老柳也頗費腦筋。他的做法是,將教研室人員的名字寫在一張大紙上,並複印數份,分發給各位同仁。讓每個人給另外的人打分,但不要給自己打。老柳說,這樣公平,因為每個人都會給自己打得很高,這是由人的天性決定的。分數打完後,要統統交到老柳手中,由老柳統計算出每個人的最後得分。
聽起來非常合情合理,大家也都非常虔誠地將打好分數的單子交還給老柳,一段時間沒有人提出異議。這樣,老柳既收獲了大家給他打的高分,又洞悉了人們的心態,實為一舉兩得。
老柳自認為很聰明,在裏麵耍了個小伎倆也沒人察覺,不免有些得意。其實,任何人都比別人想象得要精一些。教研室裏的人,個個心中有數,隻是裝聾作啞,不捅破那層紙罷了。隻有徐爽不識相,她實在按耐不住地說:
“柳老師,這樣搞,不是無記名打分。誰給你打多少分,你一清二楚,隻是其他人相互之間不知道彼此的打分罷了。這對你來說是透明的,對別人來說是盲目的,不公平呀!”
老柳鐵青著臉問大夥兒:“你們說說怎樣打分更好?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要不,坐下來,研究個新法子?”
圍在桌旁的二十多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
“算了吧?別費那個勁兒了。這樣,挺好。”
“還照原來的法子打嘛。”
“無所謂了,怎麽打都行。”
……
徐爽心裏罵了句:“都是奴才”,也不好多說啥。
老柳心裏想:“就你事兒多!” 便不再搭理她。
在徐爽的記憶中,“優秀”、“先進”這些閃光的字眼兒,從來就跟她不沾邊兒。雖說,有時也想過一過當先進的癮,但總不能如意。
然而,幸運也會不期而至。徐爽記得,評上講師的第二年,係裏給了老柳的教研室三個“先進”的名額。投票選出了老柳、徐爽和於卞莉三名候選人。不知眾人哪根筋搭錯了,竟開天辟地把徐爽也推舉成優秀教師候選人了。徐爽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大姑娘坐轎頭一遭兒。
徐爽要真正成為“優秀教師”,隻過教研室這一關還不行,還得過第二關。那就是,必須經由係裏的評優小組(由係裏的頭頭腦腦——係正副主任、係正副書記、教研室正副主任組成)投票通過。全係報上來八名候選人,差額投票,選出七名,徐爽就給差額掉了。
還是機械係副主任,徐爽的老鄉施大棟——其實是跟徐爽的母親是老鄉,給徐爽透露了點內部消息:
徐爽和於卞莉的得票是最少的,並列倒數第一。二取一,於卞莉當選。因為係主任夏明德當著評優小組的成員之一——於卞莉,說:“盡管徐爽的教學工作量比於老師的多一些,但作為教研室副主任,於老師做的行政工作也不少。大家,再醞釀醞釀,看誰當選更合適?”結果可想而知。
最後,夏主任還特意囑咐老柳做好徐爽的思想工作,正確看待這次評優,以後做得更好一些,爭取下次當選。
與夏明德麵合心不合的施大棟暗示徐爽,評優時,夏明德明顯偏向於卞莉,這事兒,係裏不好解決,可以向上反映。
徐爽問:如何向上反映?
施大棟說,要寫個書麵的東西,上麵才重視。
徐爽說:你覺得不公平,你又是領導,你起草,我簽名,可以嗎?
施大棟雖說被人稱為“施大炮”,但屬粗中有細之人,你聽他的話就知道了,他點撥著徐爽的“榆木腦袋”:
“作為領導,寫這個告狀信並不合適。你是群眾,你怕啥?!”
徐爽回宿舍後,想起施大棟的話,就覺得不是滋味兒。“我徐爽,長這麽大,還沒有做過背後捅刀子的事情,更別說幹這種做暗箭當炮灰的營生了。得,去他MD吧,不當這窩囊的先進了。”
通過此事,她對施大棟有了新的看法,不僅僅是老鄉,他還能施展拿她當槍使的伎倆。施大棟對徐爽也多了幾分戒備:看來,徐爽這丫頭,也並不是那樣簡單,她不聽使喚,也沒多少用,少跟她羅嗦。
複旦的悲劇是社會的悲劇,令人痛心。
謝謝關注。
沒有想到昨天上海高校還發生一件凶手案。
【警情通報】2021年6月7日,上海複旦大學發生一起持刀殺人案件。
犯罪嫌疑人薑某是複旦大學教師,被殺的是數學學院黨委書記王永珍,被凶手持利刃割喉當場死亡。現場極度慘烈。經初步審訊,薑某自述因工作關係一直對被害人懷恨在心,王永珍通知他複旦大學不再續聘他,薑迅即對王實施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