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瑤獨自於礦院奮鬥的那些年裏,他的男朋友、後來的丈夫,幾乎每隔兩三個星期,就坐車三四個小時,從另一個城市趕來看李瑤。起初,李瑤還到男教師宿舍給他找個床位,對付幾晚。過了一段時間,就不出去了,一到晚上,便關上房門,直接在李瑤的小房間裏過夜。
每當這時,徐爽就衝於卞莉吐吐舌頭,小於則平靜地撇撇嘴,兩人也沒顯露出絲毫反感。那對戀人也挺自覺地,一整夜都呆在裏麵;早晨,也是等徐爽和小於起床洗漱完畢後,再不慌不忙打開房門,倒也沒讓外屋二位感覺不方便。
一天夜裏,於卞莉被憋醒了,趕緊起床穿衣上廁所,恰好聽到裏屋床板“咯吱咯吱”響,伴隨著男子輕輕的喘息聲,還能隱約聽到女的嗲裏嗲氣的呢喃,跟小花貓似的,於卞莉心裏一陣悸動。
於卞莉屬於感情世界不外露的人,不管對誰有看法,有意見,都藏得深深的。她與李瑤麵和心不和,似乎心裏總有一股勁擰著,但她麵上卻絲毫不顯。
她倆同在機械係 ,小於教“機械零件設計”,李瑤上“機械製圖課”。從總的效果看(如學生打分,同行評教),李瑤都略占上風。
論長相,李瑤雖不及於卞莉眼睛大,但整個人看上去,挺有女性味的,用“風情萬種”形容一點不過分。連女學生們都悄悄議論:瞧李老師走路真是婀娜多姿,上半截不動,下半截也不動,就中間一段擺動,跟水上漂似的。是的,在小於眼裏,李瑤走路的姿勢實在迷人。有時,她會下意識地學兩下李瑤的“步態”,但很快就命令自己恢複本色,她擔心有人發現,會笑她“東施效顰”。她是愛麵子的。小於還注意到李瑤的胸部比一般女人要豐滿一個數量級,左右兩個富有彈性的半球體,又高又挺,一走路還一聳一聳的。
小於的個頭與李瑤的差不多,都在一米六上下,但李瑤的男友卻比她的“醋壇子”(小於對男友的愛稱)高出一大截,長了一副江南才子的俊模樣,而她那一位卻帶著明顯的“黃土”的味道。
不過,於卞莉這人有一條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自我開導,不會庸人自擾。她知道比來比去,什麽問題也解決不了,隻會越比越煩惱。不是嗎?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最近幾日,她捧著一本老掉牙的《牛虻》愛不釋手,還說越讀越感覺她的男友簡直就是一個現代版的“牛虻”:個子不高,動作敏捷,猶如一隻靈活勇猛的豹子。牛虻是那個年代多少年輕女子的“夢中情人” 呀!能跟牛虻沾上邊,於卞莉的心裏得到了一絲安慰。
話說於卞莉輕手輕腳下了床,神不知鬼不覺地開門出去。回來後,聽到裏屋的“行動”還在繼續,就有點受不了了,便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屋裏的人很自覺,馬上鴉雀無聲了。
第二天早晨,李瑤開門第一眼就瞅見於卞莉呆坐在床邊,若有所思。於卞莉發現李瑤的白嫩的臉上掛著一絲紅暈,高聳的胸部也在興奮地輕輕起伏著。她的男友就站在她的身後,文質彬彬而又落落大方,嘴角還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一手搭在李瑤的肩上,一手插在褲兜裏,輕倚著門框說:“這幾天,給你們添麻煩了,不好意思。今天,我就回原單位了,你們有什麽在東海買不到的,盡管跟李瑤講,下一次,我就可以給你們捎過來。”
送走男友後,李瑤有點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徐爽的床上,同於卞莉麵對麵,三個人就隨隨便便地聊啊聊。
於卞莉拿起了當姐姐的腔調,說:“要我看,想把男人吸住,就得吊足他的胃口,不能輕易地把自己獻出去。” 還對李瑤說:“你們南方人開化,我們北方人保守。” 於卞莉的普通話帶有明顯的山西味道,她總是將北說成“逼”。“從南到北”,在她口中就變成“從南到逼”。弄得徐爽一聽這個字就想笑,不由地記起一個曾經的大人物,也是來自山西,他的聲音已經刻在徐爽的腦海裏“從東到西,從南到逼……”
李瑤並不怎樣反駁於卞莉的話,而是軟軟地說:“這也不叫開化,是情致所歸,水到渠成嘛。”
徐爽聽得渾身發冷,不想插話,就隨便從床頭扯過一本書,悶頭翻起來,任憑兩位室友在耳邊議論著男女之事。
很快,於卞莉的“豹子”也來探親了。小於也學李瑤的樣子,就地解決困難,也就是在本室安營紮寨。這樣,徐爽不得不搬進裏屋,與李瑤睡在一張床上。
於卞莉明確地講,讓“牛虻”睡她的床,她則搬到徐爽的床上。大家以為小於不過是說說罷了,半夜裏一定會合二為一的。哪想到小於說話算數,硬讓“牛虻”一個人睡了好幾天硬板床。
徐爽在裏麵睡得跟在外麵一樣香,沾枕頭就著,丟下李瑤一個人,翻來覆去,胡思亂想。她在心裏笑著於卞莉的愚鈍。“真是不解風情。土包子一個。” 在從窗子透進的月光裏,她眥著小藍牙笑了。
這三人不在一起的時候,也很多, 因為上課的時間不同。於卞莉喜歡和李瑤在一塊兒,議論徐爽:
“她挺有意思的,好像也不急著找對象。”
“年紀還小嘛。”
“小啥?都二十出頭了。”
“不知道她整天想什麽。”
“沒見她總是捧著外語看,準備考研了。”
“哇!雄心勃勃呀!哪像咱倆這樣胸無大誌。”
徐爽常常覺得跟李瑤和於卞莉無話可談。起初,三人還一起去教工食堂吃飯,時間一長,李瑤和小於就蛻變成了“煮婦”。她倆不知從什麽地方弄了一個舊煤油爐,支在宿舍的小廚房裏,又是蒸飯,又是炒菜,每天中午,忙得不亦樂乎。
如果上午沒課,徐爽習慣於倚在床頭看書。小於和小李兩人則懶懶散散地漫步到附近的自由市場,買些新鮮蔬菜、魚蝦蟹貝回來。常在徐爽吃完午飯,從食堂回宿舍睡午覺時,她倆才開始煎煎炒炒,弄得滿屋子油煙和噪聲。
徐爽躺在床上,心煩意亂,等到兩人把飯菜端進來,邊吃邊談笑時,便壓不住火了,“你們倆個能不能早點做飯?每天中午都這樣,煩死了!”兩個人對視了一下,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吃飯和說話的節奏慢了點,那氣氛倒像是徐爽的不對,好似她缺乏涵養似的。
偶爾,徐爽會熬夜。她買了一盞台燈,即便如此,那微弱的燈光也使怕光的人感覺不適應。隻要有光線,小於就睡不著覺。開始,她強忍著,熬了兩天,實在受不了,就盡量和氣地說:“徐爽,你的作息時間得調整調整了,我有點受不了了。”
坐在燈下的徐爽心裏感覺窩火,又不好發作,隻得關燈睡覺。實在翻來覆去睡不著,就躲在被窩裏,開著手電筒,讀上兩頁。
慢慢地,於卞莉與徐爽的關係就不太融洽了。但李瑤跟任何人的距離都是不遠不近,不親不仇的。有她在屋子裏,氣氛就顯得輕鬆,她有著“調節器”、“萬金油”似的性格。誰也說不上她有多好,但也沒人說她不好。
機械係的這“三枝女人花”,正處於花樣年華,又有如花的性格,讓人禁不住感歎:怪不得曆代文人墨客都將女人比作花呢,李易安曰:“人比黃花瘦”,崔護說,“人麵桃花相映紅”,大詩人李白更是直截了當:“美人如花隔雲端”。女人如花,花如女人。徐爽、李瑤、於卞莉這“三枝花”不就是萬花叢中的臘梅花、玫瑰花和茉莉花嗎?
陸遊的“卜算子”好像就是為徐爽這類女孩兒寫的:“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徐爽的確清高脫俗,不同流合汙,但孤芳自賞,難免孤獨。
芬芳迷人的玫瑰也好像是為李瑤之類的女人綻放的。她熱烈奔放,性感迷人,就算是為愛情而降臨人間的吧。
而茉莉花——那不起眼的花瓣,不華麗的葉片,那份溫柔恬靜而又棉裏藏針的性格真是非於卞莉莫屬呀。
“三枝花”在這同一屋簷下,吐露著各自芬芳的日子,隨著1984年春天礦院的遷址而正式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