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貞搬進老羅的房子後,注意到他客廳裏,有一個古香古色的玻璃陳列櫥櫃,陳列櫃的最上層,擺著一隻奇特的花瓶。
這花瓶初看不惹眼,細看很有品位。乳白與淺褐色交融的瓶身,瓶口略大,瓶麵刻著帶綠葉子的花枝,花枝上棲息著一隻拙樸好看的小鳥兒,那小鳥瞪著一隻可愛的眼睛使勁兒向右看。
老羅說,這花瓶不是瓷的,也不是仿玉的,更不是玻璃的,而是用一種罕見的土耳其石頭精工雕琢而成的。
餘貞細細打量這隻花瓶,不由地驚歎:真是古樸典雅,渾厚深重,神秘奇妙呀。
憑直覺,餘貞覺得這樣的花瓶不應該隻有一隻,而應該是成對出現的。她曾問老羅,這花瓶就一隻?老羅很注意地凝視著花瓶,沉思了一會兒,說,好多年前從國外的古玩店裏淘來的。是一對花瓶。幾年前送給朋友一隻。朋友說喜歡,我說,那你就拿走一隻吧。老羅很是輕描淡寫。
餘貞當時還尋思,什麽鐵杆朋友這樣霸氣,可以把一對相依的花瓶拆散?老羅也真是的,送什麽不好啊,怎麽就舍得把另一隻花瓶送朋友?讓留下的花瓶形單影隻的?
老羅對這隻花瓶關愛有加,隔幾天,即用雞毛撣子撣一撣花瓶上的灰塵。
一次,整理東西時,餘貞意外發現了這對花瓶的“評估證書”,上麵有照片有評語,一位專業評估師就這對花瓶,寫了洋洋灑灑兩大頁。餘貞沒有細看評估師對這對花瓶的追本溯源,什麽兩百年的曆史了,什麽曾流落在某個國家的皇宮了,什麽有哪個國王的親筆簽名了,等等,她注意到這對花瓶的評估價是六後麵四個零,六萬美金,不說價值連城,也是價格不菲。
什麽金貴的朋友啊,一句話,三萬塊錢就甩出去了?老羅你可真大方啊。
令餘貞萬分驚訝的還不是這天價,而是另一個花瓶上也有一個花枝,花枝上也棲息著一隻小鳥兒,這隻小鳥的個頭隻是比老羅花瓶上的鳥兒小一號,大概是一隻雌鳥吧。這隻小鳥也使勁兒往一邊瞅,是向左瞅的。更令餘貞心潮起伏,久久難以平靜的,是評估證書指出,這不是一般的鳥兒,而是感天動地的......lovebird……愛情鳥!
餘貞與老羅住了這麽長時間,也沒發現老羅有這樣肝膽相照的摯友。她心頭一震,莫不是……她開始關注那隻花瓶的行蹤。
一天,她終於在那隱藏的很深的“三點式”照片上找到了。那張夏娃在臥房裏的半裸照,透出了玄機。
照片上,夏娃的大旅行箱放在地上,蓋子敞開著,裏麵已經有一些衣物。床旁有一張大書桌,書桌上放著一些雜物,雜物中間豁然擺放著那隻神秘的花瓶,上麵的花枝與鳥兒栩栩如生,確實與評估證書上的照片相吻合。那隻鳥兒正看向左側,正好是夏娃穿著比基尼搔首弄姿的方向,好像在告訴她的新主人:快把我放進箱子裏,我們一起遠行吧。還能再明白一點嗎?不需要了,是個傻子都意識到,老羅說的密友就是夏娃,花瓶送給了夏娃!
花瓶不菲的價格並沒有給餘貞帶來什麽煩惱,讓她困惑難過的是花瓶上那對愛情鳥。愛情鳥天性深情,與伴侶形影不離,相依相偎,廝守終生。這樣一對寓意特殊的花瓶,兩人一人一個,合在一起,才是一對深情注視,依偎在一起的愛情鳥兒,一對不可分離的情侶鳥兒。
多虧老羅不是中國人,不然,一定會手舞足蹈唱起林依輪的“愛情鳥”吧。
樹上停著一隻一隻什麽鳥
呼呼呼讓我覺得心在跳
我看不見她但卻聽得到
呼呼呼這隻愛情鳥
她在向我歡叫
樹上停著一隻一隻什麽鳥
呼呼呼如今變得靜悄悄
因為我愛的人已經不見了
呼呼呼這隻愛情鳥何時才會來到
這隻愛情鳥已經飛走了
我的愛情鳥她還沒來到
把刻有愛情鳥兒的花瓶送給一個年輕的女人,這意味著什麽?這到底是想表達什麽?這究竟是想幹什麽?一個一個問號拷打著餘貞脆弱的心靈。為了這一對花瓶,她兩天兩夜沒合眼。想不通,想不透,想不夠。第三天,她強迫自己不再想下去了,再這樣無望地想來想去,非得神經病不可啊。
餘貞還記得,結婚一周年零五天時,老羅叫著餘貞去看他生病的老父。老羅已經三年沒有見到父親了。他說得買點像樣的禮物給老父,老父最喜歡古董了,什麽花瓶了,座鍾了,壁畫了,他都喜歡收藏。
餘貞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就把這個帶鳥的花瓶送給老父吧,我看就這個拿得出手。
老羅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一聲不吭。自然這花瓶,還是老羅留著,除了夏娃,他誰也舍不得送,連給了他生命的老父親也不行。
幾年後,餘貞與老羅分開時,玻璃櫥裏的愛情鳥花瓶突然不見了。
老羅指著足足占了一麵牆的玻璃陳列櫥,客客氣氣地告訴餘貞,這裏麵的收藏品來自世界各地,是我花了三十年時間收藏的,你願拿走什麽就拿走什麽,都拿走也無所謂。
餘貞哼了一聲,心想,我什麽也不想拿,就拿那隻花瓶,你的心頭肉,你的定情物,你的新希望。
不過,一想,何苦呢,這有什麽意思呢,婚姻都沒了,要個花瓶有什麽意義呢?
再說了,老羅也不會給她的,就是給了她,她一隻,夏娃一隻,合在一起,一對愛情鳥,她餘貞與夏娃有什麽相幹呀,多麽啼笑皆非的事情啊。
一直到最後,餘貞也沒有把她看過評估書,知道了花瓶的來龍去脈,也追蹤到了花瓶的去向,這些事情,告訴老羅。餘貞幾次想揭開這個蓋子,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隨他去吧,餘貞已經沒有興趣和力氣去揭什麽老底了。她要心平氣和地,帶著網友一再告誡她的── 稱之為“尊嚴”的東西,離開這個家。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