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先生的文章看似沒有章法，其實是把章法揉碎了，又一揚手灑了出去，隨心所欲地浮出一個自由散漫的小我，期期艾艾的小心思隻管執擰又坦城地看著你：我就這樣，你怎麽著。
不用韻、不守律，卻顯韻律，像小鼓錘在木琴上叮當玲瓏地任意敲，時常敲出些“一讀就頓住，好一會兒動不了的話”，令人怔怔地出神。隻是，有回響的木琴聲中總是兀自插入一段刺耳的電子音，唉，隻得待它響過，接著捕捉樓虛月華中淚痕點點的木琴音。間或也有如木輪在長亭古道上軋出深轍的吱呀聲，有時閑適，有時艱困，也動聽。不過，所有的文章，不管什麽話題，說來說去、形散而神不散的中心思想是：除了那一個女娃，中國文化沒長大，有魅力的成年是希臘。
感覺姚先生的人生並沒有過多大的挫折，隻是小時候受到的冷落、被迫上山下鄉幹農活的憋屈在自哀自憐中縈繞於懷、揮之不去，乃至經年、經半生，賭氣、恨恨地說：“江山有負，命運有負”。負了什麽？偏隻聽得見Tina Arena唱普世的憂傷。難道那不是文人自有的多愁善感？盛讚藍色文明，可流淌在字裏行間的卻是朱雀橋邊、烏衣巷口的韻，骨子裏的離騷一直在落寞的小心田沉澱。不停地強調“私”，反感“公”，可出點事情，既憂國又憂民的心思遮遮掩掩地就冒出來，比魯迅還呐喊，“公”得不得了。
屈原、司馬遷、魏晉時的幾位、王國維、魯迅，是玉精神。姚先生如賈寶玉般寵女娃，冷眼瞅著兩千年間的億萬男娃，隻欣賞這屈指可數的幾位，用圓潤又俊逸的一橫一捺把他們變成宣紙上的俏模樣。可是但是，怎麽一轉眼就又說他們還是比不上希臘的大家？可我看過來、看過去，哪哪都覺得他們堪比同期的希臘。
就讓希臘做耀眼的鑽石吧，而玉的稱號，那溫潤、風情又風骨的玉啊，當然得留給自己人。從鑽石的閃亮中，我們恭敬地采得一束光，照在我們的玉石上，讓其中的溫潤透亮，讓其中的風情飛揚，讓其中的風骨昭彰。那許多更甚於阿根廷的憂傷啊，曾經有過“多少委屈也委屈不倒的心靈”，現在仍有多少人為她流淚歌唱......
姚先生的文不像詩、不像詞，偏像元曲小令，猜是昆曲的耳濡目染，而且像後期的元曲，在煙火人間、弄堂裏巷中尋覓一方清靜與自持。可到處不是鼓鑼打鼓慶勝利就是歡天喜地過大年，吵死了、煩死了，翻個身，無奈牆不隔音，實在沒處躲。尤其心疼的是，一幫窮人、俗人吵到了花模樣的精致女娃，惹她蹙了眉、嗔著嘴。這可怎生了得，日本人都沒吵到她，你們怎麽可以！為紅顏，心一橫，脖一梗，那怕背負天下怨。前世修來的緣、今生感來的念，都隻為與文字後的她一晌貪歡。哪怕雨潺潺，縱然五更寒，她總是是手心裏的心心念念。女娃何曾老去、仙去？千萬人、千萬年都是那過盡的帆，書中遇見才是傾城的戀。問世間何為情深？讀書人斷腸淚潸。千文訴衷腸，半生敘無緣。歎！本有說不完的浪漫，偏就早一步、晚一步，隻得獨自淒淒慘慘戚戚地哀憐。憾！她是千年一現的那一捧綠肥紅瘦，竟沒趕上把心掏將出來獻於她的尊前。
慢著，綠肥紅瘦......草間有、花間有、菜間有。莫道豆秧藤兒深、茄秧芽兒淺，苗寶寶終會”燦燦映人，沉沉如金”。遂成《種花種菜》，一會兒家縹緲、一會兒家精細，魂靈軀殼兩相忘，潛心在院子裏對著綠葉向嫋繞於夢的女娃訴衷腸。萌樣的菜苗從“幼兒園小班”長到“大班”，不忍摘，更不折枝：“會很疼的”！這不，手心裏捧上了寶，一時間，桑麻深、雲山妙，似乎能快活直到老。
可畢竟是文人啊，還是哀歎五千年沒出一個蘇格拉底，仍感憋悶，遂舉著鍵盤砍在自己身上，也砍在自己人心上，邊砍邊道：“不氣極了，不會將話說到這程度。不愛極了，也不會將話說到這程度。”——說了有四十年吧，還沒夠？還要繼續天涯獨望凋碧樹？氣極了，委屈了，說氣話。可人生能有多久在氣頭上？愛極了，心傷了，說恨話。何不遠遠地看著，默默地祝福、守望？某一天，慕然回首，燈火闌珊之處已然“萬木沉酣新雨後，百昌蘇醒曉風前”。
的確，自先秦以降，我們的高度就一點一點往下降。今天我們埋怨先輩，將來後輩又會怎樣埋怨我們？記得上學時曾經蹲過牛棚的老教授把吊兒郎當的我們斥作“垮掉的一代”，我想這“垮掉的一代”的跨度恐怕至少有二、三十年，盡管成因、表象不一樣。人生將暮，難不成真就永遠垮掉、破罐子破摔，做山腳下最低的穀？無數塊形態各異的石頭疊加成山，石頭們互相扶持、互為依存，山體才更結實、有高度。姚先生這塊石頭大一些，本可以讓山再高一些，若隻管自己吹吹風，再大的石頭也會輕而易舉地被風化，剝落的碎石也隻能輔就戈壁灘。
“不找說得對的，但求說得來的。”可什麽時候說得對的故意擰著勁地成了說不來的？能夠為老紅軍、老八路“聞而慟”，又真能跟誰說得來、跟誰說不來？
言必稱希臘？細數別人的好，別忘了借鑒、改良最終都是要增加自己的好。仰望神聖的奧林匹斯山？我們也有巍巍昆侖。是，山坡已經禿了，就在瘡痍的山上種樹吧，讓濯濯的荒山披上綠色的希望。傾心美麗的愛琴海？我們也有浩浩東海。是，海水已經混濁了，就在貧瘠的土地上種草吧，讓淙淙的小溪重新泛起清澈的浪花、匯成東方的蔚藍 。
如是，玲瓏文、別樣韻，閃著鑽石的璀璨，透著玉石的精神。那該是怎樣一番花模樣？
2022年7月31日
附我喜歡的玲瓏文（隻列三篇，不限）：
聽Tina Arena唱《阿根廷不要為我哭》https://bbs.wenxuecity.com/teatime/694766.html
端午話屈原楚辭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5421/202205/5451.html
種花種菜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5421/202206/37220.html
聽著刺耳的，有不少，就不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