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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子

(2023-06-30 10:25:53) 下一個

    在美國,“春節”已經成為了一個民間的人神共知的好日子。 好幾個大州已經把這一天封為半官方性質的公眾假日。 春節當天,州縣官府放假,學校郵局關門,美國總統還會在這天向華人們祝賀新年,“恭喜發財”(可惜不發紅包)。 

 

    但這與華人過端午節吃粽子有嘛關係呢? 好像確實是木啥關係。 洋人雖然把很多“源自古老中國”的事物更變為“源自古老亞洲”,這讓很多中國人,特別是小粉紅和愛國賊們,為之不爽,鬱悶,傷心,失落,但又無法發作。

 

    其實親們大可不必為此焦慮,依然還是有很多傳統的文化習俗,完整的保存在中國人自己的子孫桶裏。 端午節吃粽子,就是其一,目前尚無人染指也。 說到春節,洋人們即刻就會聯想到“the Chinese new year”,中國新年。 但端午節和吃粽子,美國人還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勞什子。 

 

 

    從記事前,相信我就開始有粽子吃了,一直吃到一把年紀時離鄉背井,飛奔異國他鄉求取功名,算來也吃了二十多年的粽子了。

 

老實說,我不是很喜歡吃這個東西,在“舊社會”時我就是這態度,但我也不反感吃粽子,有就吃幾口,沒有也罷。 對一個淡而無味的糯米團子,我素來沒有興趣,雖然有充足的白沙糖提供,還是覺得它索然寡味,吃不吃都無所謂,雖然我以前非常饞。 

 

    記得上中學的時候,一天家裏人分食粽子,別人都有得吃,就是沒有人問我吃不吃,當我是空氣,視而不見!但我一點都不憤怒,也不難過,完全不當回事。 看著別人們都吃得有滋有味,我熟視無睹,麻木不仁,我如果去拿一個粽子吃,還是沒有問題的,但我沒有這樣做,不是因為難為情,而是以為這個破東西不值得勞動我,不值得我費事。

 

    但是,後來我還是憤怒了,不是因為沒有吃到粽子,而是意識到這是他人對我的鄙視,蔑視,他們並不知道我不喜歡吃粽子,應該叫我吃。 但後來和現在,再回想起這件事來,我不憤怒了,反而非常感激他們,這堂人生必修課早就讓我上過了。 如果沒有早年人們對我這樣那樣的輕視鄙視蔑視踩踏蹂躪,可能今天我不一定會有“粽子自由”,“月餅自由”,“牛扒自由”,“龍蝦自由”(俺是波士頓居民,卻不喜歡吃龍蝦)......,更不敢奢望有在文明世界裏的個人身心自由了。

 

 

    記得早年間,故土的端午粽子,有放入赤豆的,紅棗的,還有夾紅豆沙的,還有夾五花肉香腸臘肉的,當然白粽子也多,人們吃的時候喜蘸白糖。 廣大的江南地區乃至北方地區,好像都差不多是這樣吃粽子,除了廣東人裹的粽子裏是亂七八糟。 現在廣為流行的肉粽裏麵夾雜著各種高級食材,甚至有鮑魚海參,這絕對不是傳統的中國粽子。 

 

    早年的人在粽子裏放一點點香腸,鹹肉,鮮肉,甚至是火腿,已經是高級的了不得了,若要幾樣東西都裹在一個粽子裏,那更是使不得也,那是要遭“天打五雷轟”的,太有悖國情民情,會激起人神共憤。

 

    當時的中國,這些肉類都是高級副食品,是要為主食服務的,是要作為高級大菜享用的,不能為作為點心的粽子服務。 當然,當時可能也沒有多少人吃得起這般奢華的東西。 而更多的平民人家就是清水白粽,裏麵除了白米,就是白米。 也有很多家庭,就連白粽子都吃不起。 俺家的粽子,裏麵至少還有幾粒赤豆,白糖隨便放,其實吃起來與白粽子也差不多,“沒有本質上區別”,我寧願吃一碗糯米飯,大米也行。

 

    我不記得家裏的粽子是誰包的了,這正好說明我對粽子的態度,不喜歡吃當然就不關心,更不知其出處。 可能是院子裏鄰居老太幫忙包的吧?還是去請新街口的八老太過來完成了這件事?(八老太家就窮得連白粽子都吃不起,她的故事再說),還是揚州大姑媽包的粽子?她著名的“揚州小腳粽子”砸實是裹得不醜呐!委實像一隻中國古代婦女的三寸金蓮。 作為女人的腳,三寸金蓮是小了,但作為粽子,倒是真不小,在計劃經濟時代,糧食是限製商品,吃不到粽子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我們到底是怎樣吃到粽子的?以上的幾種情形,可能都有過,但粽子肯定不是我媽包的。 她不會包粽子,廚房裏的事情,她基本上都不會做,但她會吃粽子,還喜歡吃。 在五年前的一個秋天的早晨,她走在波士頓的大街上,忽然人倒了下來,瞬間走了。

 

 

    在美國的同學朋友,很多人這時都在鬧著要包粽子。 “多大點事!?我也能包的!”,雖然我從來沒有包過粽子。 沒有吃過豬肉,好歹看過豬跑! 我跑去唐人街,抱得一包寬大的幹枯粽葉回來。 粽葉是從大陸進口的,在水裏浸泡數小時,軟化,我同時準備其他包粽子的材料。

 

    米我有,我家有好幾種糯米,是去年心血來潮做八寶飯的時候買來的。 不知道是泰國米還是中國米還是美國米還是日本米做八寶飯最好吃,我就一樣來上一包。 糯米在這個家庭裏是不會吃不掉的,人們喜歡吃糍粑,把糯米飯切成薄片,油煎成糍粑,上麵可以配各種果醬,豆沙,棗泥,火腿片,cheese,salad dressing……。 我做的八寶飯也是好吃的不要不要,比任何店裏賣的都好吃,我是花了血本和大量人工的,焉得不絕佳?這裏就不吹牛逼了。

 

    但是我的粽子,終究還是沒有吃到嘴。 就在我準備動手的時候,我發現了冰箱裏還冷藏著“中華名小吃上海五芳齋粽子”。 香腸臘肉火腿幹貝開洋鮑魚家裏都有,正好用來成全我的粽子,我去翻找的時候,發現它們與“五芳齋”睡在一起。 這讓人情何以堪!

 

    我去唐人街買菜時,發現從大陸進口的五芳齋粽子,“沒吃過,試哈子”。 回來放進冰箱就忘記了。 這樣的戲碼下個月再上演一次……,於是就有了幾包五芳齋在家待吃。 看到五芳齋後,我包粽子的萬丈熱情一下子跌落到了冰點。 “又沒有幾張嘴等著吃粽子,就算是包好了,我可能一隻粽子都不想吃了”,我很有把握我自己的脾氣,經常燒完了飯菜,忽然就失去了吃的欲望,一口也不想吃,雖然飯菜水準並不差,絕不難吃。 

 

    包粽子對於我來說,乃是浩大工程,工程還沒有結束,我很可能就會徹底失去興趣,停工,爛尾。 “要吃粽子,從五芳齋開始!”,在冰箱門上,我貼上了這句發自肺腑的口號。 感謝上帝,最終我隻損失了$5塊粽葉錢,現在想起來我的心還隱隱作痛。 我的包粽子工程,還沒有真正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我上麵說了那麽多詆毀粽子的昏話,肯定是得罪人不少,特別是粽子的粉絲們。 就是不喜歡吃粽子的人類也被我得罪了很多。 我表麵上是在玩笑粽子,實質上是在詆毀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粽子是人類的中華文化結晶,我罪該萬死!

 

    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我是萬萬詆毀不得的,也詆毀不了的,說我是“蚍蜉撼大樹”,都是在給我的老臉上貼金,其實我不懂什麽“中華文化”。 我以為粽子就是粽子,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粽子的食物,越南泰國東南亞店裏都有賣,大同小異。 非要說粽子是中國人流傳過去的,沒有意思。 食物是物質文明最直接的產物,精神文明肯定不是。

 

    我也相信在中國人的史書記載上,沒有任何一筆寫過包粽子倒入江水中紀念屈原的史實。 美好傳說不過就是民間故事,除了文化人騙騙草根,老百姓用來自娛自樂,是沒有什麽價值的,如果以後沒有衍生出其他高大上的文化成果。 歐洲很多偉大的交響樂作品,皆出自於鄉間民歌小調,“茉莉花”交響樂很好聽吧,其祖先是南京郊區農村人的民間小調,土俗之極! 

 

    中國人的老祖宗,在2200年前的農耕時代,農業生產力水平極低,整體經濟水平非常低下,而且湖南是南方山區,蠻瘴之地,是更加貧苦的“老少邊”地區,老百姓都吃不飽,何來富餘稻米裹粽子丟棄江水裏?屈原為什麽去湖南?他不是被提拔去做高官享福,而是被朝廷貶到苦寒之地去吃苦受罪的。 所以,兩千多年前湖南人倒入汨羅江裏可能是江邊的泥土石頭,但絕不可能是稻米或者任何其他糧食。 今天,汨羅江邊的湖南人早就富得流油了,在江裏倒過一袋大米,丟進一個粽子紀念屈原嗎?肯定是沒有過吧?

 

    再說,屈原也沒有在任上表現出來一個“黨的好幹部”所應有的品質,他沒有帶領當地群眾實現脫貧致富,也就是說,他沒有政績,老百姓為什麽要巴結他呢? 他給人民留下了什麽寶貴的遺產?值得用那樣宏大的場麵來紀念他?朝廷知道了會有怎樣的後果呢?紀念屈原還每年都來一次,至今沒有停止!用現行的理論,甚至就用常識,甚至是用腳後跟上的老皮,來想一想,也實在是說不通。 

 

    其實所有的什麽故事可能都是謊言,但這並不影響我們今天享受美味可口的粽子。 但我忽然又想起來了,屈原愛的是“楚”,憎的是“秦”。 他是對楚國愛得太深沉,故投水自盡。 用某集團的現行理論分析,屈原政治上是有嚴重問題的,他搞分裂,屬於亂臣賊子,他死有餘辜。 居然還有群眾為他劃船丟粽子,公開與中央作對,可見秦國之亂,朝廷是多麽不得人心!粽子固然好吃,但有毒有害。 從現在開始,應該一律禁粽,No“離騷”,No“橘頌”,No everything made by this guy in China from now on!

 

    我不過是開了個玩笑,爾等粉黨不必膽戰心驚。

 

 

    我在美國生活的最近十幾年,其實是每年都有粽子吃的,而且各種口味的粽子都有。 先是廣東人的粽子,後來又吃了江南粽子,北方粽子,差別不大。 這些都是別人的饋贈,都是極美好的中國美食。 而我們卻什麽都沒有回饋他人,吃了很多美食,尚不知誰之饋贈,很慚愧。

 

    這些都是托俺老娘的福,每到端午之際,她的朋友們都會提上一串粽子給她吃,一人送她至少4個,多則8隻。 一個老太婆哪能吃得落嘎許多粽子呢? 留下幾隻南方粽子給她,其他我要統統沒收。 我規定她一次最多隻能吃半個粽子,她的身體條件不允許她多吃。 中醫認為粽子是一樣很不好的東西,年長者更不宜多食。 我很反對中醫,但很讚同中醫關於粽子的理論。 我吃一個粽子,飽脹感可以持續一天,除了喝濃茶或咖啡助消化,還要做運動。 我們自己也吃得非常文雅,或說文明,一隻粽子二人吃,一日一隻。

 

    廣式粽子,是一年365天,都能在唐人街上的廣東點心店裏買到的。 巨無霸身材的粽子,是圓柱體,我猜應該收$10一隻,至少,但我還沒吃過,卻已經被嚇尿了。 廣東粽子裏有太多太多的內容,老廣在糯米裏麵包了豬肉雞肉臘肉香腸鵪鶉蛋鹹鴨蛋黃栗子花生綠豆……,焉得不肥大體積?但是,不,好,吃!我吃過同樣餡兒的大包子。 我是說,沒有傳統的江南粽子好吃。 或者說,我更喜歡吃江南粽子吧。 

 

    王阿姨送的粽子就是江南的,還是蘇式的,太秀氣了,較之於廣東粽子,裏麵除了糯米,就兩大條豬肉,一條五花,一條精瘦,肉要在濃油赤醬裏浸泡過夜,糯米裏也加入了不知道什麽調料,味道足。 粽子紅得發黑,軟糯無比,一定要蘸著糖霜吃,我知道很多人不接受鹹粽子蘸白糖吃,但是實在是好吃的不行,吃過的人,無不讚美有加! 後來一到端午之際,我們就盼望吃她的粽子,雖然平時也很想吃到。

 

    王阿姨是我母親的好朋友,她們年齡相仿,前後腳來到美國,也是差不多時間走的,現在王阿姨安息在蘇州,俺娘安息在南京,她們以前是鄰居,可以天天串門,現在可能不行了。 

 

    我在唐人街遇見王阿姨的女兒,她現在理發店裏做事,還是在我一直都去理發的店。 她拉住我說很多她家的故事,我不感興趣,但又無處可逃,隻能逢場作戲,做出很感興趣的表情,聽她說廢話,又不好意思打斷她。 所以每到我需要剪頭的時候,就很焦慮。 理發店裏隻有兩個帥哥理發師,都是廣東人,忙著做生意,無人搭理她,整天都沒有人說話,快要憋瘋她了。

 

    王阿姨的女兒,我不知其尊姓大名,我就叫她“XX媽媽”,她叫我“YY爸爸”,她是一個榮耀的女人,因為她女兒是哈佛大學畢業的。 但她又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因為她女兒是哈佛大學畢業的,與她沒有多少共同語言。 她沒有什麽文化,文革時期的中學畢業生。 而她女兒是個波士頓出生的美國人。 她除了有時去女兒家為她遛狗,也很少看到女兒,見麵也沒有多少話說。 

 

    而這一切也要歸功於王阿姨,“你一定要為你媽爭口氣,考上哈佛大學!”,這是王阿姨曾經天天都要對她外孫女兒念的經,她終於把她“念”進了哈佛大學,然後哈佛醫學院,最終還嫁入了美國的名門望族,但她飛走了,永遠都不會飛回來了!

 

    王阿姨走了,但李阿姨的粽子,劉阿姨的粽子,紛紛出籠。 我吃過李阿姨的無錫粽子,也很不錯,與蘇州粽子一樣好吃,有一拚。 但吃過一次就沒得吃了。 

 

    李先生幫我做裝修,我們也成了朋友。 他太太在家種了很多菜,讓我去拿,她還在包裏放了很多肉粽子。 我知道這是他們出售的產品,生意很好,我給錢他肯定不會要,我要再買他也不會收錢。 我隻能說胃腸功能不好,不宜吃粽子,把門關上。 現在他家的粽子依然在熱賣,但已經不再打廣告了,而且隻賣老客人,生客不接待,生意太好,應接不暇,貨做不出來。 我如果年輕10歲,可能會搞個粽子作坊,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粽子世家”,好吧?

 

    “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我不但送走了棉衣,還送走了春衣,在家還剝下了外衣,半果體。 現在已經是盛夏了,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吃到一口粽子,甚至連粽子都沒有看見過(“五芳齋”不算)。 我已經不記得上次是什麽時候吃的粽子了。但此時此刻,我倒是真想來隻大肉粽吃哈子,再配上一壺上好的碧螺春,這是”美國夢“?還是”中國夢“?都不是,隻是,白日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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