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
(2022-10-22 15:43:14)
下一個
李先生,是我的小學同班同學,李笛梵同學。
兩個多月前,班長楊同學發了一個帖子把我,同時也通告了其他各位同學,說李同學現在生命垂危,命懸一線。說他一人在家中突發腦梗,昏倒於室,很長時間沒有被家人發現,在他被送進醫院急救時,早已超過腦梗病人最佳救治期。李先生在ICU裏救治了一個星期,他的身體隻有物理性反應,沒有神經性反應,通俗地說,就是他人有心髒跳動,但他的大腦沒有意識,還是處於昏迷狀態。他人還活著,是依靠著儀器和藥物,當然還有醫生和護士及家人們的精心救治護理。
李先生,他生的不算很高大,不到一米八,但在我們這個年齡的人群裏,他是在中上水平了。他家的生活條件不能說得上很好,但也絕不算差,中上水平還是有的。他父親是軍人俱樂部的幹部,母親是第二醫院藥房發藥的,家裏還有一外婆,一妹。從父母工資收入估算,也不可能有多富裕,當然也是絕不貧困的。事實上,他家就隻有兩間房子,燒飯還是在走廊裏。但兩間房子都很大,布置得簡單樸素,幹淨整潔,在軍人俱樂部的老大樓裏。大樓是民國時期的建築,早就消失了,如果放在現在,肯定是意義非凡,身價百倍!
我上小學時,經常去他家玩,非常羨慕他家住在這麽好的大樓裏,“房間這麽大啊”!巨大的房間!其實那原本是辦公室,不是臥室,當然很是高大,我後來才反應過來。但在冬天,還是感覺很冷的,水門汀地,沒有陽光,沒有暖氣,寒氣逼人。這樣的生活條件,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南京,已經是很不錯的條件了。所以說,小李同學在生長過程中,物質條件是不錯的,底子打得好。“他的身體素質很好,除了大腦血管部分嚴重受損以外,各個器官的功能都很好,所以他才能在搶救過程中挺得住”,楊班長同學在後來的一個微信帖子裏說。
早年的李先生,是在部隊宿舍裏由外祖母領大的,他是個寶貝疙瘩,沒有吃過一遍苦,沒有遭過頭茬罪,這在他的發表的文字裏麵有很多美好的記錄。他麵無菜色,長得細皮嫩肉,一臉斯文儒雅,一副厚眼睛,為他帶來幾分文人的清高,平添他人的敬畏,以為他“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是個飽學之士。
中學同學老五,紅二代,是個清高孤傲之人,不把普通人放在眼裏。他因工作關係認得了李先生。他對李先生讚美有加,說他是多麽的有水平,極具個人魅力,實乃正人君子雲雲。老五猜到他是我的老同學,聽老五這樣誇讚李先生,足實難得,他自己也是一個不省油的。可見李先生在外人心目中所享有的地位和評價之高。
“李先生是從一小破廠子裏通過社會招聘考進了報社,他從最底層做起,很多年才爬到記者的位子上的”,我告訴了同學老五。他知道我與李同學畢業後幾十年來素無往來,但他不知道李先生的最高領導算是我的親戚,而我在美國的同學又是李先生以前的同學複同事。他們對他的評價都不錯。
坦率地說,我一開始從網上發現李先生的大名時,還不曾意識到這個記者就是我的李同學。以前他上學時一點不出色,但也不是一個很推板的人,我們班上比他聰明優秀的同學太多了。同名同姓的人在中國人群裏太多,他名字固然不像王建國,張建國,劉建國那樣俗爛,而是很文氣甚至高雅,但還是有不少知名人士有同樣的大號。後來我發現這個名字的曝光率越來越高。乖乖不得了,這個人居然還有了個人的報紙專欄,我就動了歪心思,“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呢?”,決定深挖!
上網一查,我地個媽哎,是他!就是他,我小學一個班,一個組的李同學。我從網上很輕易地就捉拿到他的信息了。我頗感意外,怎麽會是他呢?常老師在作文課上讀同學的好作文,讀的很多都是我寫的作業,從來沒有他的份!他的功課一般,後來考大學,幾次沒考上。怎麽搖身一變,他還成了著名的高考專家了呢?天呐,他甚至還是高教專家!報紙上還登出了不少李先生的照片,是他,絕對不會有錯。
李同學的人品和學識得到諸多人士的一致好評,這完全不是我預料之外的事情。他成為報考高等院校的專家,為千千萬萬年輕人指點迷津,這也不是件很費解的事情,畢竟這事本身沒有很大的難度,不具有挑戰性,這樣的專家隻要想做都能做成。但說他是高教專家,這就頗令人費解了,他並不在高等學校裏謀事啊。這可能是根據他以前是“資深”教育新聞記者,推演出來的結論吧?這樣的解釋就可以理解和接受了,我的心思被“抹直了”。美國那些著名的追蹤報道犯罪新聞的記者們,很多人最後都成為了非常厲害的犯罪心理學家,為破案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李先生在一張發行量不小的官謀上,開了一個高考專欄,解答人們提出的各種有關報考大學的問題。很多問題都是很愚蠢的問題,令人匪夷所思,難以置信。提出這樣問題的學生,完全不必浪費時間精力考大學了,就算是考上大學,讀書也是很吃力的,很難畢業的”,我認為。但聽一個做大學教授的同學說,現在是自費上學,買文憑,考試不難為學生,教授們都閉上了一隻眼。大學與我們那個時期有天壤之別,一般的學校不難考進,所有人也都可以畢業,很好混。所以,李先生的專欄在市麵上還是很受歡迎的,更有很多人不遠千裏迢迢,闔家老小來南京拜見李老師,求他老人家麵授機宜,為考生“開光”。李先生的報社還收到了很多的錦旗,這些都是人們對他的專欄表示感謝的明證。以上這些內容都能在李先生的文字裏找到,還有很多照片佐證。
李先生還在網上開辟了另外一個專欄,跟蹤記錄了一個中學生的全部高中學習和考上名牌大學的過程。無論哪一個專欄都可以讓李先生成為網紅,他有倆,更是名副其實的大網紅了,紅得發紫。很多南京和附近小城市的家長們把李先生的專欄作為他們的聖經,天天拜讀,“東施效顰”,有沒有效果不知道,但李家姑娘進了香港大學是人所皆知的不爭事實,官方媒體上是有過文字記錄的。我剛才說過李先生“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不錯吧?能把姑娘從南京送進香港大學,絕非常人之所能也,這不是錢的問題(當然也是錢的問題)。
不過,插一句題外話,從港大畢業的李小姐,是有充分的機會去西方發達國家高就的,“掙大錢”。但她並沒有去美國英國澳大利亞,甚至香港日本工作,甚至也沒有在北上廣深之類的中國頭牌城市裏謀得一份體麵的事業,她就在南京工作,生活,據說還是當地一知名文人,不斷有她寫的文字見諸於媒體。但她不與父母住在一起,否則李先生在突發疾病時有可能得到及時救治(事實上沒有人知道他何時倒下去的)。
李先生已經從三甲大醫院的ICU裏轉移到了另外一間醫院繼續治療,康複了。李先生上有老,母親年過九旬,身體尚健,依靠李夫人近旁全力服侍。我們同學群裏還有其他李同學的發小,一直都在探尋他的消息,有新進展會告訴大家的。李小姐也不時通報他爹的狀況,目前李先生一直都在穩定狀態下生存,對他的喚醒在持續進行中。現在李家三代老中青婦人,中的照顧老的,小的一人全盤掌控,委實不凡。
在文革時期,我家及周圍的人都是社會底層,(在今天這些人們依然是社會底層),他們沒有資源獲取當時最時髦的東西,毛澤東像章。文革期間,如果身上別上一枚新款的巨大的毛像章,無疑是一件值得驕傲的閃耀性體驗。這是政治和社會資源的標誌,表明著你的背後可能具有的政治力量,令人羨慕的社會關係。而我的家庭完全沒有一絲一毫這樣的資源,負麵資源倒是綽綽有餘。但我卻有很多精美的毛的像章,而且款式新穎,一看就知道是要有關係才能得到的稀罕物。
最近,與一故人閑聊,他看我長大,知道我的老同學老朋友,我說我的老同學,著名的李記者狀況不太好,危在旦夕。他知道李先生,但不知道是我同學。我問他還記得我家文革時期的故事嗎?他說當然記得。
“你爺爺的認罪書,一直都掛在我家的牆上,路人總是朝我們的窗口裏張望,以為反革命分子就住在裏麵,我們恨死了,又沒有辦法!”。
“那是居委會規定的地方,我們家是不能移動的,但我們家人都有很好的毛像章,你還記得嗎?”,我要提醒他。
“這一直都是我們的疑問,怎麽你們會有呢?人家以為你們家有部隊的關係,這是當時的護身符啊”,他說的不錯。
“我的毛紀念章都是李同學給我的,我們家沒有任何靠山”。
李同學的父親當時是南京軍區製作毛紀念章辦公室的負責人。他當然什麽樣的毛紀念章都有,但他並不隨便送給同學,也不送我。隻有我陪他玩,他才送給我。我經常放學跟著他去軍人俱樂部,陪“公子讀書”。當然是不需要讀書的,就是陪他玩。準確地說,經常是他與別的小孩玩,我就在旁邊看他玩,我就像是他的書童一樣。他玩夠了,付我一枚或者幾枚毛的像章,根據他的情緒決定,我得了像章回家。他玩的什麽,我完全不記得了,當時就覺得他玩的東西很無趣,對我沒有吸引力,我一點都不羨慕他。但為了市麵上稀罕的毛紀念章,我還是很願意陪他玩的,看著他玩的。我反正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又何樂而不為呢?當然,我還有機會站在他旁邊,看他一個人狼吞虎咽的吃他外祖母準備好的點心。不過就是些江南鄉下人的粗鄙點心,但我的感覺還是比較尷尬的。
一晃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但與李同學有關的過往,不時的浮現在腦海之中,還是那樣的清晰,就像是剛才發生的事情。雖然我們再次交匯的機會是非常渺茫了,我還是從心底裏為他祈禱,希望他能盡快康複。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