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瀕死體驗
又過了半點鍾...
哦...是...又過了半個月。串台了,不是列寧在 1918,而是散仙在 2024。
癌王說:CA19-9 又該翻番了 – 上次是 1229(27/5),明天嘛...;大夫表示:不著急...其實我根本聯係不上大夫。想了解我前麵的故事,請見 《癌王: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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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對時間的概念有點模糊了:有時覺得度日如年,而有時又感覺時光飛逝。每天早上一睜眼,可能想到的是昨日漫長的等待和焦慮,但也可能是幾十年前的往事曆曆在目。
在三維空間中,我們對時間的感悟有時會出現很大的偏差 – 如果有絕對時間的話。
我有一個同事,小我兩歲,我們曾一起共事十幾年,每到周五下班前我倆經常會神侃一番。他是一個相當認真且有極強邏輯思維的人,和我很是聊得來,經常會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一次,他有節奏地打著響指對我說,“我發現隨著年齡增加,時間變短了。我清楚地記得我在中學時這種打響指的頻率,曾經記過時,感覺速度很慢。而現在按同樣的頻率,感覺非常快,快到腦子都來不及想別的事情”。
我當時用了計算機操作係統中的垃圾 cycles 占用了過多的大腦(CPU) 資源來解釋。就像我們的手機,如果幾個星期不關機,總會運行變慢,甚至出現異常情況,而重新開機就好了。
近來我對時間的感悟又多了一點認識。就像玄幻小說中的超能力:最高級的法術是空間變換,就是所謂的瞬移、大挪移;而比空間變換更高級的法術是對個體時間的控製 – 停止或快進。
在科學界,如果說牛頓為代表的經典物理學是把三維空間搞透了,那麽愛因斯坦為代表的現代物理則是進入了時間領域。
而作為一個個體,每個人自己的時間可以是非常唯心的。雖然和外界交流,大家隻能按鍾表進行,但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可以放飛自我,按自己的節奏來了。這大概也是我為什麽覺得如果一天有 25 個小時會更好的一個原因。
套用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邏輯,我在此聲稱:時間對每個人來說就是記憶的排列。而記憶可能會產生混亂的次序,也會有遠近顛倒的現象。這不同於四維時空中的時間光椎,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記憶排列和對不同時間片段的感悟。
比如奧茨海默症患者,可能在記憶中在回到兒時、年輕時的狀態,忘掉近期的人和事兒。
今天是 6 月 9 日,我的幸運日,見去年此時我寫的《日記》。那時我還在感慨我居然在癌王手術後又幸運地活了這麽久,而且是 NED – No Evidence of Disease。哪知道很快就打臉了 – 現在回想一下,那時複發的癌細胞應該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今天外麵又是陽光明媚。麵對窗外綠茵上的朵朵鮮花和蹦蹦跳跳的小鳥,我就再回顧(臆想)一下我以前的幾次在生死攸關的時候,產生的一些現代科學不可解釋的異象,那是很神奇的經曆。
那大概是在 1977 年左右,我 14 歲時。
我從小就有哮喘的毛病。多年以後知道了那主要是過敏所致,可在當時是不知道的,去看病時就被認為是感冒、氣管炎等疾病來治療。
如果病情較輕就開口服藥,比如土黴素、四環素,那時還有什麽長效磺胺,不過我對之過敏。我大腿根兒上有塊藥疹,大概直徑有一寸左右,平時隻是比正常皮膚顏色略深,但吃了磺胺類藥物後這塊藥疹就會變成紅色,不疼不癢的。人體真的很神奇 – 這塊藥疹在我上了大學後慢慢就消失了。遺憾的是當時沒有把哮喘和過敏聯係起來。
每年開春和入冬時都是我哮喘發作的季節,嗓子眼裏就像長了毛一樣,到了半夜就會把我喚醒,嘶嘶的聲音別人都聽得到,直到天明一夜無眠,每次發作都會持續幾個星期,長的時候會有一兩個月。
我都害怕了這種感覺,以至於我曾經反感和煦的春風和入冬白菜的味道。因為這些自然現象和我的哮喘往往總是時空伴隨的。就像聽到兒時喜歡的歌曲,往往就會聯想到兒時唱這首歌時周圍的景象;我是聞到入冬前的大白菜味道,就感覺嗓子眼兒癢癢。那時東北在入冬前有存儲大白菜的習慣,每家每戶都會幾百斤、上千斤的購買大白菜,在晾曬幾天後放入菜窖,或醃成酸菜(東北稱為積酸菜)。那些天的空氣裏到處都彌漫著那種大白菜的味道。
那年入冬時,伴隨著大白菜的氣味兒,我的嗓子又開始癢癢了。這個毛病的特點是晚上睡不好覺,但白天並不很哮喘,隻是無精打采,因為沒有休息好。
我母親領我到了衛生所,那位大夫(兼護士)也沒有別的什麽招兒,就按感冒治療,打青鏈黴素吧。鏈黴素還好說,但青黴素需要做皮試,就是在手腕處皮下注射少量同批次的青黴素,先試一試是否過敏。
我被注射了試敏針後,就坐在大夫的桌邊等待,母親在一旁和大夫聊天,因為也沒有別的等待的病人。我感覺渾身無力,就側趴在了旁邊的桌子上麵,迷迷糊糊地魂遊天外了。
這時我的眼睛是壓在胳膊上,胳膊趴在桌上,當然什麽也看不到,隻有耳朵是能聽見的。但我卻好像從屋子的天棚處看著大家,包括自己。我看到我母親先是推一推我,我的身體沒有反應(我確實沒有任何感覺),然後大夫急了,不知在嘀咕什麽,並喊來了另一位大夫。那個大夫是從另一個屋子裏過來的,兩個人忙忙活活地打開旁邊的大櫃子,從裏麵取出一種針劑小藥瓶,用鑷子把手敲掉玻璃藥瓶長長的尖頭,然後用針頭把藥液抽出。經我母親的幫助把我的褲子扒下來一點,在我的屁股上注射了那個針劑。
我看著這一切很茫然,但也感覺很好玩兒,因為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這個世界 – 這就是所謂的上帝視角吧?下麵的人好像小了很多,但我在上麵是一目了然。時間不長,我耳朵裏聽到有人說,“醒過來了”,我的夢幻也就結束了,也明白我剛剛是青黴素過敏了,暈了過去。除了渾身虛脫,我沒有什麽不好的感覺。但虛脫本身也多是近期睡不好覺的結果。
兩個大夫和我母親都長出了一口氣,別再打青鏈黴素了。我也從此被標上了青黴素過敏的標簽,直到五年前的手術。原來,過敏的不是青黴素,而是不同批號的青黴素裏混入不同的雜質,而我過敏的是雜質 – 這是藥品生產的問題。在那之前我也是經常用青鏈黴素肌肉注射,就從來沒有出現過過敏問題。五年前在 VGH 說明了我的情況,我也懷疑不是青黴素過敏,結果他們給我用了青黴素,一切正常。感謝丘吉爾他老爹的善心結出的善果,到目前為止,青黴素還是最有效的消炎藥物。
我的第一次瀕死體驗就帶著一絲絲仙氣兒。
後來,還有一次類似的情況,就是在高考前,也是因為哮喘睡不好覺,第二天在操場上和朋友蹲在地上閑聊,時間長了估計腿部大動脈被折久了,在起身的時候一下就暈了過去。這次就沒有靈魂出竅的機會了,不知是不是大白天太陽太亮,上麵也沒有屋頂供我的靈魂棲身。我醒來後問朋友我躺下了多長時間,他說不一會兒,估計我隻昏迷了瞬間,所以可能是靈魂還沒來得及遊離出來?
那是我兒子四、五歲的時候,我家住在離單位十幾分鍾自行車車程的地方。我每天上班騎自行車,把兒子放在二八大杠的前座上 – 那裏我放了一個竹子編的小椅子。幼兒園就在我上班的路上,哪怕是雨雪天氣也是照樣送兒子去幼兒園。那時我對自己的自行車技過於自信了 – 我在中學時天天騎車上學幾年,練就了不錯的車技,冰天雪地也不怕。
那是九十年代初,沈陽新上任的市長伍迪生(後在以色列直升飛機失事)搞形象工程,立足於“少花錢、多辦事”的原則,用建一座正規立交橋的經費建了幾座“立交橋”。之所以要在“立交橋”上打引號,因為那不是真正的立交橋,因為在橋上是有紅綠燈的,隻不過是架高了主路,然後讓自行車和行人可以在橋洞子下麵形成一個轉盤,不用交通燈控製了。
沈陽人親切地把這幾座“立交橋”分別命名為“土耳其”(“土”而“奇”)、“新加坡”、“內蒙古”(內猛鼓)...到了冬天下雪,汽車在“立交橋”的坡路上因冰雪打滑,停不住,結果當時政府不得不在下雪時花大價錢撒鹽。伍迪生掛了以後,他的政績也就沒人關心了,沒幾年幾座橋就被拆了。
閑話一下:中國東北的城市很少有建在山坡上的,否則像重慶那樣的山城搬到東北,到了冬天就熱鬧了。大連山略多,但冰凍期很短,而且市內核心區域也基本平坦。伍迪生是河南人,不知道東北冬天的厲害。
這幾座橋雖然沒有解決汽車交通問題,但自行車的確方便不少。我每天上下班就要經過這樣一座“新加坡”,在橋洞下轉彎,沒有紅燈,和北美常見的轉盤 Roundabout 差不多。
一個冬天的早上,我帶著兒子去上班,時間有點晚,就一路騎得飛快。在“新加坡”的下麵,我轉了多半圈後就要出去了。就在我準備下匝道時,對麵來了一位急匆匆的要上匝道的自行車,是個“女司機”。當時我就注意到她,有點“陰森森”的感覺,不知為什麽。
我這時還有點開汽車時的交通規則概念,就是在轉盤上先下後上,我是有路權優先級的,就沒有多想,直接衝下匝道。可是那位“女司機”並不躲讓,而且是直接加速“別”向我的前軲轆上,當時是刹車都來不及了,猝不及防,我隻好憑車技強行大角度打車把,避免碰撞上她的後輪,在堪堪讓過她的後輪後再馬上反向打車把保持平衡。
不幸就這樣發生了,因為我沒有考慮到我的車上還有兒子,他的兩條小腿兒在小座椅上自然下垂,當我第二次反向打車把時,因為自行車前輪突然變向,而且車身反向傾斜,他的右腳一下就插到車前輪的車條中了,相當於把車的前閘 100% 打死。
在很高的車速時,自行車前輪突然停止轉動,結果就是後輪撅起,整個車倒立起來,我被向前拋了出去。在空中,我向下往回看,看到我兒子隨著車子倒下 – 我飛出去的慣性抵消了車整體的動量,車就在原地倒下,兒子還在座位裏。
我這時就被迫做了一個體操運動 – 前滾翻 360°。就在這瞬間,我的腦子裏閃過了許多畫麵,有我自己受傷的情形,有兒子受傷的情形,有受傷後治療的過程,有一係列後遺症的恐怖。
看來當年學習黃繼光堵槍眼、歐陽海攔驚馬、董存瑞炸碉堡時的心理活動,也不都是鬼扯,的確在理論上可以超越時間限製,想許多東西的。不過是不是為了勝利、為了救人的光輝理念就不得而知了。
我落地後沒有受什麽傷,但心裏惦記著兒子,趕快回來看兒子的傷情。就在出事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是兒子的腳被卷進車軲轆裏了,嚇得心裏砰砰直跳。
好在是冬天,兒子穿的皮靴子幫了大忙,他的腳傷不算太重。我帶他去旁邊的醫院看了看,按要求打了一針破傷風,幾天過後就痊愈了,沒留下什麽遺憾。
詭異的是,在此半年前,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隻毛茸茸的大狗蹭我的右腿,挺可愛的。正巧那時有個神人徐大仙被別人請來算命,他長得仙風道骨的,頗有仙氣,像金庸小說裏描寫的武林高手,太陽穴外凸的樣子。我就半開玩笑地請教他,這夢是什麽意思?他說,注意你兒子的右腿,可能最近會出事兒。我當時覺得八竿子都打不著,就沒有當回事兒。
不過,這事兒就算注意也想不到從這裏應驗吧?於是,在這之後,我把那個竹子做的小車座倒過來放了,讓兒子反著坐。雖然看不到前景,但好處是冬天也不必遭受寒風吹麵,雨天也就直接藏在我的雨衣下麵。從此那條路上就出現了小孩倒坐在自行車前麵的奇景。兒子看不到前麵,路上我就和他講故事。就這樣又混了一兩年,直到我又搬了家。
這是在我又搬了新家之後,約是那次青黴素過敏之後的二十年,我在湖南的一次經曆。
那是盛夏,七月初,我準備花一周的時間開車從東北去西南 – 三千公裏的路。那時的高速公路還不是很多,路上斷斷續續的,也沒有細節地圖,更是沒有導航了,找路全憑一張嘴外加一張大略的地圖。在北方找路還好說,到了南方,聽不太懂南方口音,問路更是困難,還要擔心車匪路霸、坑蒙拐騙的情況,開車很是小心。
開的是一輛七八年新的老舊桑塔納。一行三人,除了我,還有專業司機老王和隨行小王。那時我已經有多年不太開車了,手有點潮,準備拿這次長途駕駛來回爐一下,所以路上基本我是主駕,老王坐副駕,小王在後麵看地圖 – 他眼神兒好,猜測我們的走向並和地圖對照,以防走錯了路。老王說他已經把車全麵調試了一遍,車況沒有問題,就放心開吧。
7 月 1 日上路,開始一路順利。北方的天比較爽,雖然是盛夏,但開起車來窗外的風撲麵而來,掃除困頓疲乏,相當愜意。所以我們經常開窗前行,當然也與老車空調不是很給力有關,擔心別到了南方空調要是不能用可就慘了。
剛剛進入河北,就被上了一課。
在一處稍微有點上坡的國道上,一輛滿載的大貨在我前麵慢慢悠悠的擋著。這是雙向單道,我看前麵沒有什麽車,就超了過去。但超過貨車後就到了坡頂,前麵一目了然:路上基本沒有什麽車,隻有不遠處的路邊停著一輛警車 – 那時他們就會搞創收了。這個小坡一般的滿載大貨上去費勁,隻能慢慢龜速爬行,小車著急隻能超車,然後警車躲在坡後逮個正著 – 坡路違章超車。唉,為河北省的 GDP 做點貢獻吧,當然罰款也可能就進了那倆上了年紀的警察的腰包了。
接下來的路更是神奇,開不遠就上了高速,走不遠就又下了高速,隻是收費不斷。從山海關到北京不過三百公裏的路,不知道搞了多少段的收費。後來聽說那是各縣自己集資修的路,就是掙這筆錢的。
過了北京,上了京石高速,就是一馬平川了,開車很爽。路上又會了同學,去嵩山少林寺等地遊玩,被廟前算命的騙一騙(老王好這口),然後繼續趕路,在洞庭湖邊品嚐一下那裏的特色小銀魚,瞻仰一下新修的嶽陽樓裏範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牌匾,然後轉向西行。老王還想再南下一點看看韶山他老人家的故居,我說還是算了吧,沒有時間了。
那時各地都在開始搞高速建設,不少路況相當好,黑漆漆的雙車道高速上沒有多少車輛,一爽起來就會失去速度感。從嶽陽開始西行,過了不久就開始進入湘西十萬大山,沒有了高速路。
天太熱,到了南方,就必須開空調了,但這輛車的空調功率已經不行了,開時間長了內循環風濕度不斷增加,連副駕踏腳處都會積水。車裏濕度太大,人就有點暈乎乎的。
這時我的速度感還沒有適應過來,估計開著 80 公裏/小時的時速,感覺也就是 50 公裏/小時。不過那可是盤山道,右邊是萬丈懸崖,左邊是立陡峭壁,中間隻有雙向單線一條國道。旁邊的老王看我開的飛快,心裏在打鼓,也不敢出聲,怕嚇著我吧。小王在後麵昏昏欲睡 – 這段路也沒有什麽可以走差的了,他也就不必操心了。我們為了趕路,也是避暑,每天很早就出發,經常是天不亮就走,年輕人覺多也是正常。
到了下午,我正心神萎靡的時候,突然,車打滑了,估計是地上沙子太多,在一處有點左彎曲的盤山路上直向懸崖衝了出去。我急忙猛打方向盤向左轉,開始時車打滑不起作用,但就在車到了懸崖邊上的時候,我的轉向生效了,但因為打得太猛,車轉頭撞向峭壁去了。這嚇得我趕緊再反打方向盤,就是向懸崖的方向上轉 – 這時我已經是蒙圈了,一切都是下意識的控製。
這時車繼續打滑,開始不聽我的指揮了,就在要撞向峭壁的刹那間,車再次轉向,不過不是轉向懸崖,而是在原地打轉轉,轉了多少圈我不知道,但停下來時車是反向的,頭朝著我來的方向,車身也完全在反向的車道上。如果有外人這時看到,還會以為車是那個反向來的,臨時停下來一樣。
老王在邊上大吼起來,“你往哪兒開”,當然也許是在車失控一開始就發聲了,但我沒有聽見。現在車停了下來,我趴在方向盤上喘著粗氣,聽著老王的吼叫 – 他是十萬裏無事故的老司機,也沒有見過這個場景。
慶幸啊,上帝保佑,佛祖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居然沒有出車禍,旁邊也沒有車被碰到,事實上這段時間前後旁邊根本沒有車通過。我既沒有掉下右側的萬丈懸崖,也沒有撞上左側的立陡峭壁,居然停了下來。我把頭從方向盤上抬起來,對老王說,你來開吧,我不行了。於是我下車和他換了位置。
說實話,那個路很窄,就算是用三點掉頭轉回去地方也不寬裕,老王來回蹭了幾次才把車掉了頭。這裏還是一個彎道,不然也不會出現我的車要衝下懸崖的情況了。即便這時來一輛過路車也很危險,因為可視角度差,萬一碰上像我一樣的“愣子”,等看到情況可能已經刹不住車了。但這段時間偏偏就一輛過路的車都沒有。
哈利路亞,阿彌陀佛,無量天尊。
車再次啟動,老王慢慢開車,他很穩 – 他的名言是“慢就是快”,讓我受用至今。我則在副駕座位上閉目思過。其實,除了剛才的驚心動魄,我的內心裏還有另一個漫長的思想活動。漫長,是說我在這瞬間經曆了很多,很多。
就在車衝向懸崖那一刻,我的下意識在控製如何避免車禍,而我的大腦裏則上映著一個車毀人亡的橋段,而且是三維全息的影像,還帶時空伸延的。
我們的車滾下了懸崖。在那立陡立陡的崖下小車起火爆炸,我們三人都沒能逃出升天。接著,有人來用吊車把殘車和我們拉了出去(其實那裏吊車估計根本就進不去),然後經官方交涉把我們送回單位。單位給我們開了追悼會,並商討責任誰來承擔,是不是應該譴責我的魯莽...
我幻想到的都是很具體的一步步的活動,包括如何離開這裏,下麵的各種事宜如何進行,就好像自己參與辦理了遺體告別儀式一樣。當然,還幻想到了家,母親、老婆、孩子...
所有這一切都在那幾秒鍾的時間內閃現在我的腦海裏...
接下去的路,我注意觀察路邊的標誌,發現每隔不遠就立有一個血淋林的牌子 – 一般都是白牌紅字,紅字的下麵有時故意留有紅漆往下淌的痕跡,所以看上去血淋林的。上麵的文字都是類似的:1989 年 5 月 35 日,此處掉下一輛大客車,45 人全部遇難...
這是我瀕臨死亡最近的一次。
第二天早上,還是天不亮就上路,還是老王開車。路上漆黑一片,隻有車燈掃過的地方才能看到景物。我們發現路上有越來越多的人挑著擔子,估計是去附近的集市趕集。不清楚我們的車過去後那漆黑的山路他們怎麽走。而且,我感覺他們好像不是像我們北方人一樣的類型,那些山裏人最高的不過一米五幾的樣子,瘦瘦小小的,不分男女都一樣。這個場景很是讓我感歎 – 我也差一點就長留此地,與他們作伴了。
到了太陽出來時,老王說這個車跟他多年了,現在到了 10 萬公裏整,需要搞個儀式。離開了那段陡峭的山路,看到一片不是那麽險峻的路段,風景很是秀麗:晨光、青山和綠水映出一幅絕美的畫卷。他把車停到了路邊,我們爬到邊上的小山坡上,老王麵向太陽,口中念念有詞,不知道是禱告的什麽。
我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昨天的事情過去就忘了。看到這大好河山,也是心情舒暢。呼吸著如此新鮮的空氣,好像一輩子都沒有這麽爽過。於是,我找到一個僻靜處,像狗一樣,留下個記號。然後大家繼續上路。
繼續上路後不久,突然發現路被一條大河截斷了。我們一下傻了眼,按說國道不該出這種情況啊。那條大河很是寬闊,我們都看不清對岸的情況。倒是在河邊有不少人,好像是個小集市,無奈所有的人都不說普通話,人們也都長得小小的,我們好像到了外國,有點看《鏡花緣》入戲了的感覺。
正在我不知所措之時,小王眼神好,他發現對岸隱隱約約地開過來一條大船 – 擺渡。半個小時後我們靠比劃手勢上了這個擺渡,順利渡過了波浪寬闊的一條大河,接上了下麵的路。
這是一個充滿了不確定性的旅程。路上遇到奇奇怪怪的事不一而足,就不再囉嗦了。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啊。
就在這之後不久,又碰上一次車禍。
那時有個大腕兒組織走穴去演出,被窮鄉僻壤處的演出公司給誑了,原定是演一場,結果演出安排不順,觀眾起哄,他們被圍在酒店裏出不來,也拿不到演出費,還要求他們繼續演出。
我的合作夥伴和他們很熟,就半夜去解救他們。具體解救過程就不說了,到了半夜兩點,人們都疲乏的時候,我們開了兩輛車去把他們接了出來。大腕兒歎氣說,我第一次組織走穴,就這麽倒黴。看來走穴和當穴頭大不一樣啊。
我們回省城的路上,我的合作夥伴開車,我坐在他的後麵。那是一輛豐田半截美小皮卡,底盤滿高的。
一個多小時後,在高速快到市區時,意外發生了。
高速修路,原本的路上堆滿大石頭,最高處有兩米來高,有幾十米長。本來在施工處前麵有警示牌,旁邊還有很多掛燈提示車輛繞行走邊上的小路。可這時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對限速 110 公裏/小時的高速,看到石頭堆就已經來不及了。
這時也是人們最睏的時候,我開始還和司機聊兩句,怕他打瞌睡,但這時我自己已經挺不住了,就把頭頂在前座上,雙手扶著前座,睡著了。
就在半醒半睡之中,突然聽到司機喊:“完了、完了、完了...”,然後車就開始咯噔咯噔地跳舞來。我迷迷糊糊不知道外麵的具體情況,但明白一定是出了車禍。於是,我連頂著前座的頭都沒有抬起,雙手隻是緊緊抓住前麵的車椅,準備迎接災難降臨。同時,大腦裏又開始繼續我不久前那場未遂車禍的幻想活動,而且是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腦補的,情節更是豐富。
等了幾秒鍾,沒有了動靜,車也沒有翻。嘿嘿,又化險為夷啦?
我們下了車,發現車已經上了石頭山。慶幸的是車的底盤高,雖然有刮蹭,但車居然沒有大礙,發動機還可以正常運行。
就在我們發愁這車怎麽弄下去的時候,旁邊呼啦啦地來了一批民工打扮的人,長得還是小小的,打著燈,說隻要給多少錢(具體不記得了,好像是要一萬左右),就幫忙把車給抬下去。
原來,就是這幫人把修路的標識都給搞壞了,然後在這裏守株待兔。我們當然就是那隻兔子了,真的撞了上來。不過,我估計我們不是唯一的兔子。果然是窮鄉僻壤出刁民。
這時我們後麵那輛車也到了,又下來幾個人。看我們人也不少,個個高頭大馬的,那些民工打扮的人也不敢用強,但要價可是不鬆口。
這時慢慢的天已經開始放亮了。那個大腕兒有經驗,看了看情況,把幾塊大石頭給順了一下,他居然把車給開了下來。現在有些短視頻經常會有精彩的窄路過車的橋段,而這個大腕兒的駕駛技術也不遑多讓,很是精彩。看我們把車開了下來,那幫人一轉眼就又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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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知道我的後福在哪兒。借今天幸運日憶往昔,希望可以去除陰霾,帶來光明 – 希望明天接到大夫的電話,希望明天的 CA19-9 不要飆升,希望我的時間凝固、永駐。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祝博主福壽永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