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血緣 第一章 初試命運

第一章 初試命運
    
    
    一
    
    梁喬輝走出鎮圖書館會議室時很客氣地向大家揮手道聲再見，但是留下來的十幾個人卻連禮貌性地還禮都沒有。他心裏不禁一個冷顫，難道就這樣發起華人聯合會嗎？還設什麽終身會員製？他不由搖搖頭。

裏麵中間正襟危坐的方遇福細小的眼睛似乎已經被粘到了一起，平時富有表情的臉顯得很冷淡。這個小個子圓臉的河南人發起成立華人聯合會時曾經聚集起些人，但時間不長許多人就不來了。他容不下別人的意見。“五大郎開店”這句話用他身上很合適，有人提議在雅虎網站搞了留言板討論一下華人社區也給大家提供一個對時事經濟發表個人觀點的機會，他一句“這些東西在其它網上都有了”就把人擋住了。他不願意聽到比他見解更好的意見，隻知道讓人到處找各種渠道請共同基金和營銷等公司來搞講座趁機收人家的錢。但收了錢幹什麽大家都沒有目標，這些在國內還很窮困時出來的學子畢業有了工作進入中產階層時恰好趕上國內的致富風潮，回國致富力感不足時便想在這裏做點什麽平衡一下心理。

梁喬輝注意到方遇福拉來的公司並沒有給他們讚助費。事先不是說好了嗎？難道給方遇福個人了？這個疑問在梁喬輝腦子裏閃一下就過去了。他心裏根本就不在意這種小錢。在梁喬輝看來，如果這些高素質高學曆的人聚到一起，在自己居住的環境裏創造一個互助機製，同時找到幾個誌同道合的人創業還是有可能的。但是每次開會就是七嘴八舌不能停在一個議題上麵，兩三個小時裏討論不出任何結果。會章就已經討論三次了，有人提意就是搞搞舞會交交朋友，有人提出找機會賺錢，但是到討論聯合會主題時意見就不一致了，讚成按聯邦稅務總局的要求搞非贏利社團的意見總是少數。但若為了賺錢，應該叫華人聯合會嗎？看來新移民在民主國家學民主並非易事；學賺錢呢？莫非隻圖賺那些來搞講座的公司幾百塊錢的廣告費？

梁喬輝私下同方遇福交過心，要搞華人聯合會就認真按要求向稅務總局申請注冊，如果搞廣告性質的講座不合法就幹脆放棄，放開手腳延攬人才，把有能力的人吸引進來。但是方遇福有方遇福的心計，他要從會章上就把自己地位確定下來，今後無論誰來都不影響他的位置，當然這種會章公開後也就把有能力的人都擋在外麵了，還會有誰願意來？梁喬輝推心置腹地告訴他趁股市泡沫完全破滅前給手裏有股票的人們搞幾次真正的講座，協助大家把該出手的股票出手，甚至做賣空，然後再進些價位低前景好的生藥股伺機拋出。如果搞好了大家不僅在股市下滑時不會蝕本，反倒可能賺到錢。梁喬輝心裏算過，如果這個機會利用得當，那麽假如每人隻賺幾十萬的話，把錢湊起來就是幾百萬，隻要五六人有這種魄力就可以了，大家下一步就可以商量再貸一部分款搞個小的投資公司或者銀行。一些台灣移民辦銀行時起步資金也不過幾十萬嘛。梁喬輝把這個構想對方遇福講時也留了一個心計，就是他對液晶平板顯示和光電開關的癡迷總想自己辦一個公司。如果後麵有自己的投資公司或者銀行作後盾無疑會輕鬆多了。但方遇福似乎更感興趣的是讓梁喬輝告訴他哪些公司將來股票會下滑，更時常在郵件裏告訴梁喬輝又有哪家電訊股上揚了，鼓動讓他也進場，大家聚會時更公開鼓勵人們買他們公司股票。梁喬輝心裏暗歎，一旦大家都被股市拖住，將來有什麽計劃都晚了！
    
    梁喬輝今天就是在這種雜亂無章的討論聲裏決定退場的，聽到又有人拉他參加直銷網就再按捺不住了。他看出來再呆下去也還是沒有結果，自己該做的事情卻不能再拖。他在家地下室正拚裝的光電開關要盡快搞出樣板，申請專利後就該尋找風險基金了。他心裏有把握自己公司可能會放手讓他搞，因為這個產品屬於公司主要產品的周邊輔助元件，在市場上隻會對公司有力。如果總經理能夠給些投資的話，將來再把自己公司回賣他也沒有什麽，關鍵是要盡早起步，在高科技熱還沒散失前搞到投資。用這個第一代產品撈到資金，再做自己想做的東西。想到這梁喬輝不由苦笑一下，直罵自己糊塗，怎麽也跟風學會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尋捷徑了？這樣出來找人合夥創業不僅沒希望，久了時間也都耗盡了。他搞不懂為什麽股市已經顯露一次下滑跡象了，這些人還死死抱住那些股票不放，難道還指望它們再翻幾番？
    
    梁喬輝這樣想著朝停車場走時，不知不覺額頭就冒出汗來。這裏四月天就開始熱了，他打開車門放下四麵窗子，打開風扇把熱氣吹出去，隨手從後座位上拿起兒子拆散的搖控車看著笑笑。自己也是在這個年紀開始拆玩具的，不過那時家裏玩具不多，拆了還要裝回去，久了就自己動手拚裝玩具了。看來這孩子真把愛動手的基因繼承下來了，有時間要教教他把玩具再按好才行。他坐進車裏拿起茶杯潤下嗓子，右手放到方向盤上前握拳揮了幾下，好像給自己鼓動一下信心。
    
    就在梁喬輝剛要把車倒出來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左邊車上爬著一條綠蛇。那條蛇不很大，全身都是綠色，隻有背上的花紋在太陽照耀下散發略淡的黃光。如果沒有毒的話這條蛇在後車門窗上的確會讓人覺得非常好看，但是往往顏色越是鮮豔的蛇毒性越大。梁喬輝知道這輛車是還在裏麵的肖梅音的，她把後車窗稍稍留下條縫放車裏的熱氣，現在眼看這條蛇就要爬進去了。梁喬輝急了，知道不能弄出動靜驚動了蛇，他不出聲響把自己的車窗都關緊了，移到右麵座位轉身從後座上拿起羽毛球拍，輕輕從車裏出來轉到車後向那條蛇悄悄接近。。。。。
    
    打到了！那條蛇看到梁喬輝把羽毛球拍揮過來就忽地揚起頭朝他撲過來，嘴馬上卡在球拍網上。梁喬輝不敢猶豫立即把球拍扔出去，如果梁喬輝個子不大胳膊再稍微短一點的話，蛇的毒信子就碰到他臉了。梁喬輝幾步衝上去趁蛇還在球拍下麵掙紮的工夫一腳踩在它七寸上。那條蛇被踩死了，他的球拍也斷了幾截。梁喬輝彎腰把那條還在掙紮翻轉的蛇和斷的球拍都揀起來扔進垃圾桶，再開車回家。

    
    二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敬個禮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五歲的闖闖圍著梁喬輝給他買的小卡拉OK錄音機,手拿話筒在地毯上蹦來蹦去地唱著，苗琳芬坐在一邊把弄梁喬輝的光電開關。
    
    琳芬剛把房子裏外打掃幹淨，把屋外的花都澆過水才進來，又去地下室把梁喬輝散亂在地上的各種原件整理好，把落在小氦氖激光器和幾個示波器上的灰都擦抹幹淨。她頭上滲出的汗水還沒來得及擦，被照進來的陽光映得亮晶晶得顯得整個臉都紅裏透亮。望著梁喬輝裝到一半的那個光電開關她心裏很是佩服。大學時他們是班上最般配的一對，兩人一個英俊瀟灑，一個美如仙子，而且學業上也總是輪換著在班裏保持前一二名，引得多少人羨慕。誰料先後到美國讀書後差別會這麽大，讀博時兩人的課題還都是半導體，拿到學位沒幾年梁喬輝居然在技術上走這麽快。她知道梁喬輝的心事，也願意支持他放手一搏。成功和失敗都沒有關係，但是如果梁喬輝不這樣拚一次，就會把這個遺憾帶進一生。自己何嚐不想也拚一下？隻是權衡來去，梁喬輝的機會更大些。她想過如果梁喬輝一旦把公司架子搭起來，自己就盡力在現在的公司裏做好維持這個家。她很清楚高科技的風險，假如梁喬輝辦起公司卻一兩年內打不開市場，這個家就都落在她肩上了。這她從把侄子從國內辦到英國去讀書的那天起心裏就想好了。她與梁喬輝的知識分子家庭不同，父親退休前隻是個板金工，為了讓家裏有一天出人頭地，整天教育她們姊妹四個盡全力幫持她們唯一的哥哥，可不僅哥哥沒能幫起來，現在就連侄子高中畢業後考不上大學也要她們幾個姊妹支持，各攤支出送他到英國讀書。苗琳芬也看出來哥哥依賴她們姊妹幾個慣了，侄子去了英國還不滿足，繼續向她要錢不算，而且流露出似乎隻有她和梁喬輝分心，他自己才能得到最大好處。苗琳芬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平時就十分心細敏感，自然從哥哥話裏覺察出國內近年來人心的變遷。盡管打她記事起父親就時時處處要她們姐妹幾個照顧最大的哥哥，但從前的哥哥也有可愛的時候。好在梁喬輝對她供侄子在英國讀書沒有什麽意見，她自己也隨時提醒自己掌握深淺，鼓勵侄子早一天獨立。
    
    苗琳芬把那個光電開關放到茶幾上抱起闖闖，去車庫找羽毛球拍才想起來昨天晚上一家人出去玩忘在梁喬輝車裏了。闖闖長得很瘦小，苗琳芬總覺得是自己生了他後急著出去工作，孩子被那個幼兒園的疏忽耽誤了。等她和梁喬輝發現闖闖在那個幼兒園根本就吃不飽時，孩子的個子就比同齡幼兒小了很多。盡管這兩年她們夫妻拚命想辦法要讓孩子吃得多些，闖闖的食欲卻始終不是很好，她和梁喬輝輪換帶孩子出去玩，教他打球踢球拚命讓他多些運動, 效果也不是很好。闖闖雖然個頭小身體還是蠻協調的，這點有些像梁喬輝，跑起來舉手投足每個動作都很像。苗琳芬彎腰拾起籃球，左胳膊摟著闖闖，帶孩子去後院玩籃球。
    
    梁喬輝特別為闖闖鋪的這個球場，籃球架升降是可調的，孩子可以玩到十多歲。苗琳芬盡力逗著闖闖跳起投籃，闖闖站在籃下一跳一跳地顯得很開心。苗琳芬看著十分高興，再教孩子拍著球跑然後三步上籃，闖闖興致上來哈哈笑著拍著球滿院子跑，到籃下卻停住跳不起來了。再學幾次覺得難就把球朝籃板上一摔自己趴到草地哭鼻子了。苗琳芬知道孩子太小還學不了這個，就逗他圍著球架柱子跑捉迷藏。母子兩個正玩得開心時梁喬輝回來了。
    
    闖闖聽到車庫動靜趕緊朝裏跑，他這幾天羽毛球正玩得上癮，還要爸爸帶他打羽毛球。見梁喬輝車裏隻剩下一隻羽毛球拍就追問另一隻跑哪去了。梁喬輝抱起闖闖進後院對苗琳芬講了打蛇的經過，苗琳芬笑笑說：“那條蛇幸好被你看到了，要麽說不定真會咬了梅音。”又從梁喬輝手裏接過闖闖逗他，“等梅音阿姨來了讓她給我們買個新球拍啊。”闖闖一聽爸爸打死條蛇興趣就來了，非要去看那蛇。這時屋裏電話響了，是肖梅音。
    
    肖梅音是苗琳芬高中時的同學，隨先生陪讀來美後兩年前工作找到這裏，見麵後自然就成了好朋友。隻是她根本不提先生的事情，苗琳芬勸她讓先生過來或者她自己回去，她總是不置可否。
    
    肖梅音本來也覺得華人聯合會的會再開下去意義不大要隨梁喬輝回去，又覺得兩人一下同時退會顯得不是很尊重別人，稍等了一下才出來，恰好在門後看到梁喬輝打死那條蛇。她由衷佩服梁喬輝身上顯露出的這種勇敢果斷。這裏蛇太多了，她剛來時找住處梁喬輝就建議不要住在一樓，告訴她偶爾聽說過一樓馬桶裏有蛇爬出來，今天真的就看到他把一條毒蛇打死了。方遇福為勸她留下把會開完跟著出來，在身後小聲嘀咕：“這個人太愣了，球拍打到車窗上還不把玻璃打碎！”“如果那條蛇爬到車裏碎的就不是玻璃了。”她搶白一句道聲再見就離開了。
    
    肖梅音繪聲繪色地對苗琳芬重述一番梁喬輝打蛇的經過，苗琳芬聽得哈哈大笑，開玩笑說：“剛才兒子還要那個羽毛球拍呢，你給我們賠一個啊。他打蛇不隻這一次了，看讓你說成武鬆打虎了。你晚上沒事過來吃飯吧。”肖梅音也隨著在電話裏笑出聲來，忙說：“別說一隻羽毛球拍，十副我也要賠呀。”她應下待會收拾一下就過來。
     
     
三

查理這幾年做的還是比較順的，而且他為人謹慎，越是順利頭腦越冷靜。隨著股市不斷上漲，他就開始把自己手裏的股票按法律規定時限陸續出手，而且同財務主管商量也把公司的股票能賣出去的按期賣出。三月份股市大跌後他就覺得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雖然現在又有些回升他也不敢僥幸，兩年翻幾番的股市他一生隻見到過這一次，作為公司決策人抓不住機會將來說什麽都沒有用。他馬上召開董事會把自己的看法講了，說服董事們同意他把公司暫留的股票看準價位出手，又要求董事們絕不可以非法把不到期出手的股票賣出去，防止股市下滑後被指控內線交易；又要求銷售人員把好關，不清楚買方財務實力絕不可以貸款給他們購買公司設備。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哪些大公司，不敢拿員工們的命運去賭。任何產品無論前景如何被人看好，不能給客戶帶來贏利就不可有生命力，而現在的電訊熱正好是這個問題。自己敢不謹慎嗎？過了這一輪的經濟過熱還要防止被華爾街的律師事務所控告做假賬內線交易等等。那些律師不是出於正義感而是為了賺錢，他們真的把哪家公司告垮了股民會拿到多少補償，還不是都進到他們自己口袋去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法律如果沒有資本的特征就奇怪了。他把公司的現有產品都梳理頭發似地理了一遍，感覺沒有下一代產品不行，但是現在的技術副總經理迪克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他不會再有新的想法。偏偏這時梁喬輝來告訴他最近的一個發明，而且信心百倍地要求允許他辭職，自己去申請專利辦公司。

他聽了梁喬輝要辦公司的想法心裏暗自笑了。這個東方血統的技術尖子畢竟嫩了，而且也不熟悉美國的市場操作。從他這個光電開關研究進度來看最快也要一年才能形成產品，那時極可能是通訊市場的衰退期，他怎麽維持下去呢。但這個光電開關雖然不是公司的主要產品，一兩年後卻是公司產品不可缺少的附件，屆時也許會對主機銷售有很大幫助，看來他是把公司當作未來第一家客戶同自己談的，不然不會這麽開誠布公。怎麽辦？把他攔下來說服他留在公司搞嗎？但是公司的其它技術人員隨著這幾年的發展已經輕浮起來了，整天更熱衷談一些什麽自我指導的團隊等管理上的新名詞，不在把技術開發放在眼裏，也完全沒有預見到即將到來的行業危機。按道理憑梁喬輝這幾年研發的產品和專利數量應該由他擔任技術副總經理了，但是現在他還有兩個專利申請被迪克卡在那裏不報專利。如果硬要梁喬輝留下來不僅可能得不到他，既使留在公司也未必就在兩年內把產品搞出來，再說自己當年也是這樣搞起的公司，這個國家科技飛速發展的奧秘就在於此呀。他很認真地告訴梁喬輝等同董事會討論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盡管究竟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已經在心裏有了初步計劃。

查理知道這件事情如果同幾個副總經理商量一定會被迪克擋住，那樣事情就僵了，但如果把事情拿到董事會就把迪克繞過去了。這個產品必須要讓梁喬輝在不受任何幹擾的情況下搞，這點他是清楚的，但在如何給梁喬輝投資上還拿不定主意，要聽一下董事們的意見。如果貸給他二十萬元款的話，將來電訊業整體下滑梁喬輝的公司不值這麽多錢就很容易把他人連公司一塊都收回來。這個想法在他腦子裏一閃就過去了，自己過去辭職辦公司時也沒有被這樣對待過。如果作為股東給梁喬輝投資，把風險接過來梁喬輝就可以放開大幹，這樣產品早一天搞出來對公司有利，而且將來進入中國市場也多了一個得力的人才。電訊業未來幾年的潛力在中國，那裏這方麵還是一片處女地，落後的設備根本不能滿足發展需求。他覺得這個想法是最好的，但是沒同董事會商量他不能對梁喬輝講。

查理征得董事會同意後興高彩烈地來找梁喬輝，對他說了公司的投資計劃，梁喬輝卻不同意，告訴他自己可以向公司借錢，他也可以以個人的名義來投資，但是自己的目標還是搞一個完全獨立的公司。查理急問：“為什麽？難道你將來的目標不是現在的東西？”梁喬輝點頭默認了，解釋這個產品隻是創業的第一步，將來不會停在電訊業的，而且也不看好這個競爭過於激烈的行業。查理苦笑道：“但是你是否想過，如果電訊業整體下滑，你這個公司根本就不值多少錢了，你一生的職業生涯就可能停在那裏。”“不會的，這個開關對我們公司就很重要，將來至少會在中國市場有競爭能力。”查理驚訝地發現原來梁喬輝已經把他想到的問題考慮過了。但是風險還是會有的，想到這裏他主動提出個人給梁喬輝投資十萬元，公司再借給他十萬元這樣一旦不成功至少自己這十萬元不必急於還。他想梁喬輝如果有辦公司的計劃至少已經把手裏股票出售兌出二十多萬元了，這樣兩三年內總不會有資金問題，哪想過梁喬輝股票兌出的現金已經花去五萬多給苗琳芳的侄子辦到英國，她哥哥說買房子又要去了三萬多。梁喬輝感激地接受了查理的好意，保證盡快搞出成品交給公司，將來有了下一代產品的具體想法後再正式邀請查理投資。
    

四

梁喬輝從公司退出來如釋重負似地感到一種解脫。在這家公司五年多他搞出八十多項專利，從主機到周邊輔件上都有自己的心血，但隨著公司的發展，很多技術人員都逐漸產生了惰性，特別是技術主管迪克，本來現在應該主持開發第二代主機，卻帶著大家開始搞管理上一些時髦的東西，整天帶著他們開會，聽課，根本沒有多少時間花在研發上。他這樣做表麵上是為了提高效率，實際就是把大家都拉到同一水平上來，人們互相製約鉗製，倒像在國內的大鍋飯誰也不要超過誰，誰也別想再出東西。他相信迪克是能夠覺察到電訊業潛在危機的，他在這方麵要比研發部其它一般技術人員有遠見，無非一時搞不出東西才想用這個辦法把大家擋住，隻圖一時沒人超過他。但是他怎麽又能擋住外麵公司的競爭呢？這種做法無疑等於自殺。自己最近那兩項專利報到公司就被迪克扣下了，而且私下發郵件來提醒他是中國人，絕對不可以把發明對其它中國人講，言外之意是告誡他作為中國人應該知道這裏不是他自己的國家。他本來可以拿那個郵件控告迪克種族歧視，但一想這樣打官司最終大家都沒有好處，對公司聲譽傷害更大，反不如私下把這個郵件交給查理，一來查理以後真的接到什麽對自己的指控會小心處理，二則為以後發展留下餘地。無論如何自己的確是中國人，該朝長遠考慮的事情就不能義氣用事。現在終於從公司全身而退了，而且得到查理這麽大幫助，下一步怎麽走就完全靠自己了。他猜測查理是繞過迪克利用董事會做的決定，想到這裏不禁心裏湧出一股暖流。

梁喬輝淡出公司的愜意沒有多久就消失了。想辦公司同真正把公司辦起來畢業不一樣。拿到州政府執照和請律師代理專利申請都是順利而且花費最少的：接下來就要跑出去四下尋找場地，以每月六百美元租下六百平方英尺的廠房後就要添置一些設備。盡管很多設備可以從網上查二手貨開支不大，但總要買幾件新的擺出來裝裝門麵。一個月下來就花出去了五萬多。再剩下的錢就要細水長流，至少要維持今後兩年的開支。這時他才感到自己這點資金實在是太少了。

梁喬輝和苗琳芬倆人這幾年收入不算少，當初自己買房時因為有辦公司的打算，沒攀比其它高收入的華人盡力要最大的，但等辦她侄子去英國留學之後事情就大不一樣了。他倆根本就沒有計劃這個開銷，依琳芬就不管了。可這孩子畢竟是她家一根獨苗，明知道他在國內考不上大學去了英國也不會有太大希望，梁喬輝還是鼓動琳芬幫了這個忙。但是接下來就要每月給這個侄子一千美元的生活費，他在家嬌生慣養慣了。等接到她哥哥要錢買房子的信，梁喬輝沒敢給琳芬看就自己悄悄寄去三萬美元。那時他沒有把辦公司看得這麽難。現在看來自己手裏剩下這十幾萬美元加上查理和公司借給他的錢，就是自己分文不拿也隻夠兩年。現在要馬上雇一個秘書來料理日常文件和一些事務，明年就要考慮雇個得力的銷售經理和至少一名程序員。


梁喬輝本來打算雇個懂財會的業務助理，但五萬元以下的年薪根本雇不來人。既使雇個打字接電話的秘書，也要將近三萬元，還要花出一萬七千多塊錢買保險。由於查理對他的好處，他也想好好對待雇員，多少都要給雇員搞個退休計劃。按行業水準付年薪百分之三的退休金也近一千元，這些福利都是最起碼的。自己的醫療保險就靠琳芬了，也就是說起碼今後兩年內這個家完全要靠琳芬來支撐，而且這個計劃是在公司辦得成功，將來的產品查理全部吸收，兩年內才能夠達到收支平衡。這時他知道為什麽在這個國家辦企業的行政手續這麽簡便，原來你隻要把公司架子搭起來就已經替州政府解決就業稅收等問題了。幸好父母不缺錢，不然就當真顧不過來。現在看來琳芬比他拿得起放得下，不僅沒有表現出任何失落感，還暫時把寫程序的事情接了下來，相當於自己公司的半個雇員。目前唯一的儲備就是還剩的不多一點股票，梁喬輝打定主意隻要股市上揚到了一個穩定線，就把手裏的股票全拋出去，然後再賣空那個盯了很久的電訊股。等過一兩年股市觸底再買回那個股票還上。這一點他是看準了，隻要做得好一出一進就是十來萬元的收入，足夠解燃眉之急。

從梁喬輝注冊公司的那天苗琳芬就激動得難以按捺，她真的為自己所愛的人感到驕傲。她們這代裏有多少人想成就一番事業，還沒有人遇到梁喬輝這樣的機遇靠自己的力量辦一個真正的高科技公司。而且梁喬輝看準的事情不成功是絕不罷休的。當時她不知道剛把侄子辦到英國去哥哥隨後就又要錢買房子，等從家裏的來信知道梁喬輝已經偷偷把錢寄過去了感動得偷偷哭了幾次。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梁喬輝辦公司的願望，一下把積攢多年的資金拿出去將近一半畢竟不是小事，誰知道今後會不會遇到急需呢。那時她就已經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做他創業的好幫手，無論成敗兩人都榮辱與共。她看到和闖闖同齡的華人孩子都開始學琴了，知道鋼琴對啟發兒童智力的好處，但自己像其它人那樣買個名牌鋼琴暫時就要緩緩了，每天在公司吃過午飯就從報紙廣告裏找舊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