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馬三毛,二月因新冠去世了。由於三四年前曾有人誤傳他已去世,這次我又以為是誤傳。直到他太太用他的微信賬號給我發來了訃告,才知道這回他是真的走了。
三毛九十多歲的母親今年一月感染了新冠,因為中國那時候放棄了所有的隔離,醫院同樣。三毛去醫院探望照顧母親,結果也感染了。他母親是一月中旬去世的,之後他開始感到不適,過了三個星期,他也走了。太太一再說,疫情三年,我們家防護做得很好,一家三口從未陽過,可最後還是沒有逃過災難。
第一次聽聞三毛去世是三四年前,有位發小給我微信,說三毛腦梗去世了。我一看就蒙了,之後每每想到他就若有所失。
三毛是我的小學、中學同學,又是鄰居。童年時,因為他調皮,老師讓我“幫助”他,結果走得很近。一二年級他曾每天來我家開學習小組,之後我還跟他同桌了兩三年,我們兩小無猜,關係很鐵。但是從六年級開始,分男女生了,我們從此拜拜。
回憶往事,感慨萬千,當時我寫了篇回憶三毛的短文準備發給一個公眾號。找到老鄰居,讓他去三毛家要一張童年照片。他說,人家活得好好的,怎麽就要寫紀念文章了呢?我一聽喜出望外,三毛“死而複生”了。不過,我還是把文章發給了公眾號,隻是加了個令人驚喜、皆大歡喜的結尾,之後不少讀者留言,都說看了結尾太開心了。
既然三毛還在,我迫不及待跟他聯係上了,在微信上你來我去,一起回憶童年和各自的人生路。雖說有半個世紀沒有聯係,但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兩人一拍即合,毫無陌生感。
或許因為能在他有生之年一起懷舊,甚至讓他提前看到了我紀念他的文章,於我而言,我倆的友誼很完美,沒留下遺憾。為此,我感恩那天鬼使神差地提筆寫他,文章使得我“失而複得”了三毛。
三毛看罷文章,給我留言:謝謝你,看得我心裏暖暖的,真為有你這麽個發小而高興。
以下是那篇紀念文章的梗概,發表在《世界日報》。遺憾的是,我寫再多的紀念文章也不能讓三毛死而複生了。
藝文 上下古今
海風 2023-07-01 02:00 ET
日前聽說同學三毛因新冠肺炎去世,唏噓不已。他是我上學第一天認識的朋友。
小學就近入學,鄰家孩子和幼兒園同學去了離家不遠的學校,而我捨近求遠,進了教學品質更好的學校。第一天上學「舉目無親」,放學後,老師送我們到校門口,低頭囑咐三毛帶我回家。
話音剛落,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拉著就走。一路上,兩人一言不發,他緊緊拉著我的手,或許怕我丟了,辜負了老師的信任。走到我家公寓門口,突然鬆開了手,我詫異他怎麼知道我家住在這裡?隻見他直奔公寓的電梯,原來他住在我家樓上,因在家排行老三,小名三毛。
一年級,每天跟三毛手拉手回家,我膽小怕羞,經常是無言低頭趕路,馬路上的方地磚,邁三步才能走過兩塊。印象中,回家的路很長,現在去走才十分鐘,童年的光陰走得慢。
一、二年級半日製,老師把我倆安排在一個學習小組,吩咐我督促他做作業。他很聰明,坐得住的話,作業馬上能做完,可他常定不下心來,跑進跑出,東張西望。一看十有八九不能完成老師賦予我的任務,乾脆兩人分工合作。他最痛恨的作業是一個漢字抄寫十遍,他寫完拚音後,由我在田字格裡替他寫漢字,我倆結為「盟軍」,配合默契應付老師。
那時寫字太用力,鉛芯一會兒就會變得又粗又短,常需要削鉛筆,三毛削木頭,我削鉛芯。有一天,他說:「我們鉛筆削得那麼好,可以替其他小朋友削了,削一支,收一分錢。」我說:「人家看我們也是小孩,不會要我們削的。」他說:「那我們就躲到沒有窗子的小房子裡,隻有一個小洞,讓他們把鉛筆塞進來。」
我找出過家家的玩具杯碟,準備帶去小房子,他也興致勃勃,建議用削下來的鉛筆木屑當柴火,鉛芯可以做成煤球。
三年級,乖孩子都入了少先隊,我成了中隊長;他卻成了「落後同學」,因他脾氣太強,一旦認為別人做錯了事,便不依不饒,老師要小事化了,他卻「仗義執言」 ,不肯甘休,乃至影響到上課。老師安排我倆成為同桌,再次一幫一。有次打了上課鈴後,他繼續跟同學爭論不休,老師勸阻也不聽,我輕輕拉了他一下,他居然為了「盟軍」的深厚情誼,安靜下來。老師表揚他進步很大,不久他也入隊了。
我倆同桌兩三年,跟其他男女生同桌不同,沒有三八線,可以隨便用對方的文具,他隨時可以抄我的作業,在學校抄不完,回家接著抄。不過那時候,早不跟他手拉手一起回家了,他有他的男生群,我有我的女生圈。我們漸行漸遠,六年級都有了新同桌,徹底斷交了,不是由於關係惡化,而是開始分男女生了,男女同學之間不再交往。中學跟他同校不同班,繼續分男女生,偶爾遇見,目不斜視,儼然路人。
十六歲中學畢業,全校學生被發配去黑龍江插隊,我倆分在一個村莊,登上了同一列北去的知青專列。火車走走停停,愈走愈北,愈走愈冷,愈走愈荒。
第三天,車上一陣騷動,據說我校男生跟同車另一學校的「小流氓」打架了,因為小流氓調戲我校女生。車廂裡的女生無不讚歎男生的俠骨柔腸,平時不理我們,關鍵時刻卻挺身而出,三毛自然是「俠客」之一。然而,護送我們下鄉的工人宣傳隊認為是「流氓毆鬥」,參與打架的男生被拆散開來,分送到不同村落,他被發落到離我們村七、八十裏以外的另一個村莊。
他在被工宣隊押送去特定車廂,路過我座位時,我們對望了一下,我看到了他的憤怒和無助。那個黑暗的冬夜,窗外什麼都看不見,就像等待我們的未來。想到臨走時,他外婆囑咐我倆到了黑龍江要互相關心、互相照顧,而現在他將去一個沒有朋友的村莊,我用棉大衣蒙住頭,文革幾年來壓抑在內心的無望、屈辱、忿然、悲傷,一瞬間都變成了淚水,滴落在骯髒漆黑的車廂地上。
我插隊的村莊在黑龍江邊,冬天河水結成了冰,夏初冰雪融化後,有三、四個月可以行船,小江輪成了去縣城的交通工具。每逢江輪經過,乘客上上下下,男女老少聚在江邊,迎送親友,問候過往熟人。
火車上一別三年多後,一次看到三毛獨自站在甲板上,他長高了,成了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我猶豫要不要跟他打個招呼,可是村裡的知青沿用了學校分男女生的習慣,依舊不跟異性交往。猶豫不決中,汽笛響了,水手收起跳板,拉起了錨,船尾的大水輪一圈圈轉動,江輪離岸了。
若幹年後,我們先後回到上海,各忙各的,沒有機會敘舊,直到兩年前才重新聯繫上,回憶手拉手一起回家的美妙童年,曾希望有機會再見,他卻永遠走了。三毛,一路走好!
海風姐節日快樂!
荷花國慶節快樂!
感謝分享!
是這樣。
另外人們常說,在經曆事故(如交通事故)時,也感覺時間走得很慢。
Psychology Today: The Matrix Effect: Why time slows down in dangerous situations
It happens in situations of extreme danger. In accidents that nearly or really happen. People later report that external events seemed to unfold in slow motion.
"火車上一別三年多後,一次看到三毛獨自站在甲板上,他長高了,成了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我猶豫要不要跟他打個招呼,可是村裡的知青沿用了學校分男女生的習慣,依舊不跟異性交往。猶豫不決中,汽笛響了,水手收起跳板,拉起了錨,船尾的大水輪一圈圈轉動,江輪離岸了。"
類似這樣的情形可能好多中國人經曆過,讓人意難平。。。
周末快樂!
我也有同樣感覺。
小時候一年感覺很長。
現在的一年,很快就過去了。
周末快樂!
個人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