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姨母到我家
姨母是一位真誠善良的人,她原是北京的小學教師,小時候有保姆照顧著起居,在家裏享受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優渥生活。到了北京以後,過著無憂無慮的單身生活。一九六二年,她從北京來大連看望和我們一同生活的姥姥,姨母到我家看到的是不忍目睹的滿眼淒涼。四個衣衫襤褸的孩子,還能聽到撕心裂肺討吃的哀告,一雙雙渴望的眼睛透著期盼,姨母流出了眼淚,湧出了悲憫,一種勇氣使她要留下來,幫助這個家,救救孩子。帶著一份憐憫,一份希望,一份決然,姨母留了下來,很快地她辭退了北京的小學教師職業,遷到大連和父親結了婚。
或許是過於匆忙,或許是過於執著,天天油鹽柴米的煩擾,一件件破衣的縫補洗滌,沒有光亮的苦澀生活使她猝不及防,束手無策,一籌莫展。特別是姨母和父親結婚後又生了個弟弟,乳名小五,家裏生活更是掣襟露肘,日子過得常常是囊空如洗,混亂無序。麵對貧困生活和繁重的家務,使從來不會做家務的姨母不堪其憂,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姨母的心情每天和灰暗的天空一樣鬱悶,姨母的情緒漸漸煩躁不安起來,父親和姨母兩個隻會讀書,生活無能的人開始了抱怨和無休止的爭吵。一九六四年“四清”運動開始後,父親在學校成了被整頓的對象,經常開會寫檢查,回家後唉聲歎氣,雙眉緊鎖,也沒有好聲氣,家裏的爭吵便逐漸升級,無處發泄鬱悶和憂鬱的姨母便開始摔盤子、砸箱子,家裏僅有的家用電器收音機也摔了個粉碎。
記得有一次,姨母和父親又大吵起來,姨母怒火中燒,瘋狂地要跑出家門,父親怕丟人,礙於麵子,就在門口堵著不讓姨母出去,姨母揮起拳頭就把父親的下牙打掉兩顆,鮮血直流,我們兄妹驚恐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父親還是堵著門不讓姨母出去,姨母毫不吝惜地又是一拳打碎了門玻璃,自己的手也劃破了,流出了鮮血,那種不可遏止的怨氣和情緒至今想起來都不寒而栗。往後這樣的日子,一天天,一月月,年年重複著。
姨母從日夜牽掛我們到無悔救助悲憫,到嫁到我們方家,勞累不堪,怨聲滿屋,悲聲載道,這是多麽不幸,我痛到了極點,也哭不出聲來。姨母進了這個家就與淒愴相伴,與不幸結緣,又窒息得好像無處可逃。
姨母,一個弱小的不會料理生活的知識女性,卻驟然挑起了三代八九口人生活重擔,生活擊垮了她,煩惱擊惹了她,使她時而暴怒,時而大發雷霆,時而抱怨爭吵責備,時而充滿敵意。
令人沮喪的生活使她精神陷入了痛苦的深淵,本就脆弱的神經,在殘酷的生活麵前崩潰了,沒有甘甜的苦澀生活,擊碎了她的夙願,往前看好像黑夜漫漫,她病了,她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