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鐵爐

鐵化爐裏百煉加碳 錫達瀑下一淬為錆
正文

苦旅溯洄 方紅 著 第一部分 少兒記憶 2、感受了歧視與溫暖

(2025-07-04 21:35:49) 下一個

2、感受了歧視與溫暖

由於母親有重病,我上學晚了一年,一九六一年我才上學,在學校裏算是乖巧懂事也能幫助老師做點班務,得到老師的喜歡,在小學一年級就擔任了班級的衛生委員,雖然人小,但還是常憧憬著美好的明天。可是天不遂人願,母親去世的打擊,使受母親疼愛的我陷入了生活的磨難中。

家裏的日常生活再也沒人打理了,加之災荒年,經常一天隻吃一頓飯,早午兩頓沒吃的,直到晚上才能狼吞虎咽的吃上一頓,有時吃著不生不熟的飯菜,日子長了,胃腸出現了毛病,常常胃痛痙攣,吃完飯嘔吐不止。衣服破了也無人縫補,更沒有換洗的衣服,一件衣服論月穿,身上髒兮兮的,班主任劉華老師看到我脖子上厚厚灰塵和灰頭土臉懊喪消沉的神態,很是心疼我,一次輕言輕語像媽媽一樣對我說:“你當衛生委員要起表率作用,把自己打扮得幹淨些,這樣怎能檢查別人呢?”劉華老師帶我到學校前麵的小河,把我的脖子洗得幹幹淨淨。也就是那年的‘六一’兒童節慶祝會上,劉華老師鼓勵我在遼寧財經學院的大禮堂表演詩朗誦“紅旗頌”,還專為我從別的同學那裏借了一套橘色的裙子,當我獨自站在大舞台上那一刻,我心裏對老師充盈著無限感激。是劉華老師讓我在同學麵前大膽的講故事,劉華老師帶我到她家裏給我好吃的,至今曆曆在目,更是老師把我從雲端跌到穀底的落寞的自卑又燃起了自信的渴望。當劉華老師不教我們的時候,我的心仿佛又落入了萬丈深淵。

屋漏偏逢連夜雨,三年的自然災害,加之母親的去世使我家雪上加霜。在那些日子我從沒有體會到冬天棉衣、棉鞋的溫暖,卻嚐夠了凍傷凍瘡的滋味,每晚脫鞋的時候,總有化膿的黃色汁液粘到漏洞的單鞋上。記得一個冬天,雨夾著雪下個不停,路上很少有行人,我穿著單薄的髒衣服,在灰暗的天底下從學校往家走,手腳已凍得發麻,從學校到家裏兩公裏的路上我不知摔了多少跤,走著走著就被凍哭了,一位解放軍戰士見到了,關切地詢問我哭什麽?我不住地說“我冷、我冷”,他告訴我搓搓手跺跺腳就會好多了,我照著他的話一邊走,一邊搓手跺腳,回到家,兩隻手還是凍成了紅腫小饅頭,腳還是有了凍瘡。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我穿的衣服總是髒兮兮的,沒有媽媽,大院的孩子瞧不起我,他們玩耍時遠遠地躲著我,不願意和我在一起玩。大院的孩子在學院門口表演文藝節目,他們唱著、跳著、快活極了,我羨慕極了,我多麽想和他們一樣表演,但我一靠近他們,一群鄙視的眼光便看著我,有的小朋友還喊著說:“沒有媽媽的野孩子,我們不和你玩”。別人的嘲笑深深刺痛我的心,自卑與怯懦在心裏漸漸地發芽,總覺得自己和其他小朋友和同學不一樣,久而久之,我總躲著他們,自己孤獨地玩。

現在還清晰地記得那年冬天為了禦寒取暖,學校每個教室都按裝了火爐子,我坐在火爐子旁,一個叫胡守錦的男同學用鋼尺在那爐子上燒紅了,在同學麵前公然地燙我的手背,刹時手背就被燙熟了,老師知道了,也嚇壞了,讓好心的同學帶我去醫院包紮起來,那隻被燙傷的手背上又很快感染腐爛了,一個冬天也沒有傷愈長肉,那時我非常懼怕,也深知自己無力抵抗,因為一個穿著邋裏邋遢沒有媽媽的孩子誰都可以對她不屑一顧。

我本是一個多言多語好熱鬧的人,可是漸漸的我變得沉默寡言,喜歡獨來獨往了。

一九六六年末,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學校停課了,我無處可去,常常獨自跑到星海公園玩。我不是去觀賞大海的美景,一個小孩子不會有那樣的雅性,回家?家裏空蕩蕩的,連口吃的我都找不到,找同學?那時小小的孩子們已懂得劃清界線了。我隻能以大海為伴了,大海寬闊,包容、壓抑的心情還能得以舒放。在海邊,天熱了我就下水遊泳,還可以在沙灘上堆些小沙包,挖些小坑,把撿來的小螃蟹放在水坑裏看著它們自由自在地爬著。餓了,就去看看公園垃圾桶裏有沒有能吃的東西。累了,就去岸上的花壇裏摘丁香花聞聞,讓丁香花的味道沁入心脾,還有一種像小喇叭的花,根底部用嘴吸吸還有些甜味。這種自娛自樂的童年生活,雖然苦澀,但沒有歧視,也很快樂。

孤獨裏也有同伴,不知是同命相連,還是同氣相應。有一位叫王愛的同學,她的父母離婚,她的父親帶著他的弟弟回了沈陽,她跟著當中學教師的媽媽留在了大連。她媽媽後來嫁給了遼寧財經學院的一位老師,父母的離異給她心理造成了陰影,她變得自卑孤僻,不願意跟人交流,也怕見人,我是她僅有的玩伴。她有不少的書,常常拿給我看,我倆也常常去學院教學樓旁邊的小公園玩,我爬到樹上摘些小果子吃,也分給她吃,她也會露出少有的微笑。

我小時候是個彪大膽,小朋友和同學有時也戲弄我。六十年代初,國家遭遇災荒,人們都吃不飽飯,個個都餓的麵黃肌瘦,別說吃白麵,玉米麵還要定量供給。一天晚上,我看見鄰居的小朋友吃著白麵饅頭,覺得很饞,多少日子,早已忘記饅頭的味道,我便和他要一個吃,他指著山上的墳地說:“你從這山上墳地裏跑一圈我就給你一個饅頭吃。”饑餓和嘴饞驅使我不顧一切往山上墳地跑,更不顧墳地上空飛動著一群群螢火蟲,這群螢火蟲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眨眼的藍光,還有些磷火,這磷火大概是從腐爛的棺木裏散發出來的,我繞著墳地從東頭跑到西頭,從這頭跑到那頭,墳堆高低不平,跑著跑著我不小心摔倒了,伴著月光我定睛一看,我掉到塌陷的墳墓裏去了,那墳墓裏散亂地堆疊著白骨,我嚇了一身冷汗,我不知道哪來的勁頭,霎時跳了起來,蹦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好在有螢火蟲伴隨,一口氣跑完了一圈,回來後看見吃饅頭的小朋友手裏拿了個饅頭詫異地遞給我,好像不可思議一個女孩的大膽,又好像在崇拜打完勝仗歸來的英雄,看著他們歡呼,我還自豪地說:“我抓到了兩個螢火蟲呢” 。這次繞墳地得饅頭的事使我心裏增加了些許自信和堅強,享受自己勞動和奮鬥得來的果實,感覺到了公平對待。慶幸自己能和小朋友一起玩了,內心的希望之神回來了。

善良的人會忘記仇恨而永遠銘刻愛的滋潤,我有個同學叫袁傑,在我這個沒有母親遭人嫌棄的時候,她一直安慰我,鼓勵我,她不是大院的孩子,經常領我到她家玩,她媽媽見到我總是說“這孩子好可憐”,於是拿出蒸好的紅蘿卜給我吃,甜絲絲的胡蘿卜我至今難忘。

回望童年,在溫暖與歧視的交織中,在愛與恨的相見裏,總留下了珍貴的溫度和愛的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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