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剛剛開始,百業待興。農村城市差別之大,有目共睹。多少人的夢想,是脫離農村,進入城市,當一名城裏人。
栓子義務兵複員,一家五口老實巴交,務農為本。但栓子長得帥氣、耿直,很招女孩的喜歡。當兵之前,就已經和村長的女兒玉穎地下情,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小學、初中都在一起。栓子初中畢業,因家境貧寒,母親精神病人,兩個智力障礙的弟弟妹妹,栓子父親還算不糊塗,可沒有多少文化憨厚愚鈍。所以,栓子十八歲,通過玉穎,向村長弄了個名額,去當兵了。
一晃三年,玉穎高中畢業,也沒有考上大學,栓子回來,樂壞了玉穎。隻要兩人相愛,在哪都一樣。玉穎是家中的獨生女,父母寵愛有加,要風得風 要雨得雨,她相信,她和她的栓子在一起,父母也不會反對的。
玉穎太天真了,他的父親能夠當村長,那是何等的智力呀?別看村長不哼不哈,不善言語,臉上時常帶著笑意,內心深處的城府,外人是不得而知的。小事,無關痛癢,能辦盡量去辦。涉及到大事,從來果斷選擇。村長早就聽說,自己的寶貝女兒和全村最孬糟、窮迫潦倒家的小子來往,門不當戶不對,看在孩牙子還沒有長成,不打草驚蛇,觀望發展勢頭,再想辦法。
栓子回來一個多月了,玉穎天天和栓子膩到一起。也不怕別人的眼光,她是這個村的公主,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扯著眾村民的眼球。村民們羨慕嫉妒恨,漂亮大氣,敢作敢為的玉穎,怎麽就相中窮得叮當響的栓子呢?栓子上輩子修了多大的福,這麽好的事情,落到了他的頭上。但村民不了解,栓子玉穎是真正的愛情,兩人性格互補,栓子能屈能伸,對玉穎的感情愛到了骨子裏,隻要玉穎高興,他可以做任何事情。玉穎也愛栓子,別看她外表大大咧咧,心裏細致溫柔,對栓子體貼入微,不會因為栓子的家庭,而小瞧栓子,為了栓子,她也會做任何事情。相親相愛的兩個人,詮釋著愛情的力量。
玉穎栓子不知道,他們的言行舉止正刺痛著村長的心。這天晚上,村長兩口子吃完飯,玉穎還沒有回家,就合計怎麽辦?
“明天我就去找栓子,警告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打折他的狗腿。”村長已經氣紅了眼。
玉穎的媽媽不這樣看,“穎兒被咱們慣壞了,你威脅栓子,穎兒知道了不和你拚命才怪呢?”
“那咋辦呀?聽之任之?”村長也有些蒙,管人管慣了,管外人行,自家的人反而難辦。但村長也不是吃素的,他揣摩了許久,想出一個辦法來。
秋收一過,農村就到了農閑的時候,蓋房、修房、結婚嫁娶都在這個季節辦理。栓子家的三間破房,歪歪扭扭,再不修理,風刮大勁,容易倒塌了。翻修房子,那得需要錢呀。指著種地攢錢蓋房,那得猴年馬月呀?那個年代,還沒有大開放,所有的工作都是統一分配,想幹活掙點外快,沒有各級領導指示,根本不可能。
早餐的時候,村長有一搭無一搭的找話,對玉穎說,“你跟栓子怎麽樣了?如何打算?”
玉穎臉一紅,直來直去的回答,“爸爸,你不反對呀?栓子還擔心你不同意呢?”
“現代社會,哪有家長包辦婚姻的?”村長不動聲色,表現很開明的樣子,“我隻是擔心,你們結婚得需要錢呀?修房子,置辦些物件。栓子是個好孩子,臉皮薄,有尊嚴,我要給錢,他肯定不高興。要給他找個活,自己掙錢,他應該就沒有啥說的了吧。”
玉穎很興奮,“爸,你真了解栓子,栓子就這麽想的,我倆還年輕,準備掙些錢,有了積蓄,再結婚。”
村長暗暗竊喜,表麵平靜:“那好,我幫你們想想辦法。”
過了幾天,村長和玉穎商量,給栓子在糧庫找了個零工,幫糧庫曬曬糧食,幾個月的時間,能掙到修房子的錢了。還有,玉穎也不能閑著,姨媽在省城給玉穎找到了一個培訓裁剪的地方,學半年,回農村開一個裁剪鋪子,肯定有發展。誰家不穿衣呀。這真是好路子,一下解決了兩個人的生存問題。玉穎飛也似的跑去找栓子,兩個人那個高興呀!比吃了蜜還甜。
“我不想去,和你分開半年,過年都不能在一起。我不去。”玉穎在栓子懷裏撒嬌。
“才半年,等你學成回來,開個製衣鋪,當老板了。”栓子和玉穎鬥嘴玩,“再想和我分開,就沒有機會了。”
“你啥意思?是不是我走了,你去糧庫幹活,找個漂亮姑娘呀?”
“我是想你去了城裏,見多識廣,如果有比我好的,也許你就不想嫁給我了。”
玉穎騰的一下,推開了栓子,假裝生氣了,“好,我明天就走,在城裏找一個比你好的人,不回農村了。”
“你敢,”栓子拽過玉穎,拿出軍人的氣勢說,“你是我的,看誰敢搶你,我和他拚命。”
兩個情侶之間的嬉戲,甚是可愛。
玉穎走了有幾天了,栓子去糧庫上班,糧庫主任腦袋搖的像撥棱鼓,“誰告訴你的,糧庫都是吃國家糧的正式職工,不可能找臨時工,那要是有招工名額,我兒子還在家待業呢。”
栓子不相信,村長會騙他?但去找村長,沒有玉穎,如何說清楚?栓子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清,隻能盼著,相約和玉穎通信正常,接到她的信再說。
一個月了,栓子天天去村辦公室,問有沒有他的信。沒有,沒有,沒有。碰到郵遞員,郵遞員也告訴栓子,沒有他的信。玉穎走了,音信皆無。甚至,在村辦公室,栓子都沒有碰到過村長,像是故意,躲藏了。
離開玉穎,連個打聽行蹤的人都找不到,這讓栓子,苦不堪言。栓子就像丟了魂,一遍遍去村裏辦公室,找信件,找希望。功夫不負有心人,有那麽一天,郵遞員還真給他一封信,急忙的打開一看,栓子傻眼了。信封裏,一疊子相片,張張有玉穎,笑如煙花,笑得燦爛,那眉那眼,美如天仙。隻是,和玉穎一起的,不是他栓子,換了一個英俊瀟灑的年輕男子。栓子的手直哆嗦,心被紮了刺一樣,不知道是怎樣離開的村辦公室,也不知是怎樣走回的家,更是沒有看清路上碰到的行人,是誰和他打招呼,一頭紮在炕上,一病不起。
玉穎已經走了一百天了,這一百天擊垮了栓子。房子歪歪扭扭,像要倒塌,栓子昏昏沉沉,家更是潰敗了。這個時候,村裏一個老人,過來和栓子父親耳語,給栓子提親。栓子抬起軟弱的頭顱,有氣無力的掃描了一家老小,和破破爛爛的家,得需要一個人,幫他解決家的困境了。沒錢,誰會嫁給他,如果不嫌他窮,那應該就是個好人。
結婚那天,栓子沒來得及看清新娘子,就喝的酩酊大醉,吐了一炕,睡過去了。而新娘子,膀大腰圓,大臉盤子,張了一雙針鼻的眼睛,這長相,找個婆家,是有些難。
新娘子名叫滿兒,爹娘死的早,她和哥哥跟著叔叔長大。叔叔是栓子鄰村的大隊長,和玉穎的父親認識,也就是說,這場婚姻,是玉穎的父親,村長一手操辦的。農村早婚早育嚴重,滿兒因為長相,二十六七歲,成了剩女。
滿兒也是個苦孩子,哥哥成家後,她就跟著哥哥一起生活,有了侄兒侄女,滿兒就成了哥哥家的保姆,家裏家外所有的活計,都是她一人操持。哥哥懼內,嫂子使喚滿兒,就跟使喚丫頭一樣。叔叔看不下眼,一直張羅給滿兒找婆家,可惜沒有合適的,這次能嫁給栓子,也許是天賜良機。
農村的婚姻,舉行婚禮,經過家人親戚的見證,就算結婚,至於結婚證,早一天晚一天,沒有關係。村長和滿兒叔叔做主,有了這場婚禮,當天,才見到了新郎。以為,新郎一定是一個不怎麽樣的人,見到新郎,滿兒掩蓋不住欣喜若狂。這麽陽光帥氣的青年,天上掉餡餅了嗎?怎麽就砸到了自己的頭上。
簡單的婚禮散盡,滿兒把一家裏裏外外打掃幹淨,又清洗了所有人的衣服被褥,還把每個人的臉、手洗幹淨,家裏煥然一新。
夜降臨了,滿兒把栓子吐的髒汙收拾一通,給栓子脫衣擦洗。那青銅的膚色,散發男人的魅力,乍一接觸自己的新郎,滿兒心砰砰直跳。還好,栓子似睡非睡,看不到新娘緋紅的臉。滿兒關閉照亮的燈,熱情的擁栓子入眠,栓子一激靈,“誰,你是誰。”肌膚之親,栓子腦海裏想的是玉穎,嘴裏模糊不清的喊出“穎兒。”
第二天,清醒了的栓子下地,在外麵看見了新娘子,那長相,把栓子嚇了一跳。但是,突然發現自己家像換了一家一樣,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再看弟弟、妹妹,父母,也幹幹淨淨。特別是,智力缺陷的妹妹,十五、六歲了,月事不利索,褲子上的血跡斑斑也不見了,穿著幹淨的衣服。栓子心軟了,他現在不就是需要有這樣一個人嗎?什麽愛情,什麽玉穎,統統見鬼去吧。既然如此,就將就著過吧,跟玉穎又能怎麽樣?讓玉穎跟自己受苦嗎?苦日子,自己受吧。玉穎走了,算走對了。
一晃又兩個月了,滿兒懷孕了,栓子就要當爹了。栓子心裏,也不知到是苦是甜,人生就這樣碌碌無為了?混吧。一代留一代,日子慢慢就混沒有了。
再說玉穎,學習裁剪,住在姨媽家,一家人對玉穎照顧有加,寂寞的時候,有表姐表弟陪著逗她開心。一有時間,表弟表姐他們一起去逛商場,逛公園,給她買衣服,照相,也挺好玩的。就是想栓子,給他寫信,都是父親代回信,栓子上班忙,起早貪黑,為了多掙錢,顧不上信的事情。玉穎也理解,半年的時間不算長,栓子當兵走了三年,他們都熬過來了,這幾個月太短了,一晃就過去了。她學到了技術,會做小兒衣服了,她多想告訴栓子,他們結婚後,要有了孩子,做最漂亮的衣服給他們的孩子穿。
可算結業了,一分鍾都不想等,連夜坐車,回家來了。已經初春,東北還籠罩在隆冬裏,村莊的四周,樹木環繞,殘枝敗葉,塵埃遍野。玉穎的心情,可是陽光明媚,燦爛如春,和糟爛的村景形成鮮明的對比。真想直接去栓子家,可是,身上的包裹太絆腳。先回家,也不差這一會兒,還不知栓子在家還是在糧庫呢。
家門口,村長兩口子已經等待多時了,姨媽早就告訴了玉穎的行程。遠遠的,看見玉穎著裝白色呢子大衣,頭戴紅色的帽子,漂亮的哪像個農村姑娘。分別半年,歡聚一堂,自不必說。用過早飯,玉穎就想出去找栓子。
“別去找栓子了,他結婚了。”村長告誡說。
“不可能,栓子除了我,他能跟誰結婚?不相信。”玉穎打死都不相信,這麽短的時間,栓子怎麽可能變這麽快,“我去看看。”
來到栓子家,一個女人正在抱柴火做飯,玉穎說,“你是誰?”
還不等滿兒回答,栓子推門出來。看見玉穎一愣,““你怎麽來了?看我笑話嗎?”
玉穎愣愣的,“看你什麽笑話?”
村長也跟來了,過來拽玉穎,“回家,回家再說。”
“不行,為什麽回家?我要弄明白。”玉穎大聲說。
栓兒進屋,拿出來相片,“給你,不用這些相片激我,你隻要告訴我,我會祝福你的。”
玉穎接過相片,“嗯,和表弟的相片怎麽在你這裏,還有和表姐的相片呢?”玉穎突然明白了,“爸爸,怎麽回事,姨媽把相片郵給了你,你………”玉穎呆了,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她恨,但恨誰呢?
玉穎眼睛直直的看著栓子,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了。
栓子也明白了,不知所措。
玉穎猛地轉身,飛跑出去。村長,栓子一齊跟出去。不遠處,正好有一口水井,玉穎想都沒有想,毫無畏懼的跳了下去。
玉穎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醫院裏靜悄悄,栓子坐在旁邊,玉穎頭動了一下,栓子馬上關切的問,“怎麽樣,還難受嗎?”
“為什麽救我,讓我去死。”玉穎哭到。
栓子也哭了,“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
玉穎突然抱住栓子,“你讓那個女人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好好,我讓她走。”栓子也是這麽想的,“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滿兒走的時候,天還沒有亮,隻拿了一個包袱,形單影孤,她隻想悄悄的,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窘迫。
玉穎為了栓子,投井自殺,成了村裏的笑柄。玉穎才不怕別人怎麽看呢。隻要她感覺幸福,隨別人去說吧。而村長,偷雞不成反搭一把米。
栓子也受到了驚嚇,時常的夜晚,栓子不知自己是在夢裏,還是現實,有時候突然驚乍,“誰,你是誰。”玉穎這個時候,會把栓子的頭,放到自己的身上,“我是穎兒,我是穎兒。”
多少年已經過去,改革開放政策大好,農閑的時候,或是農村的剩餘勞力,漸漸走進城市,蓋樓修路,掙錢貼補家用,農村的日子好過多了。
時間越久,栓子玉穎夫妻越恩愛,由笑柄轉化成令人羨慕的眼光。栓子玉穎兒女雙全,玉穎有裁衣鋪子,鄉裏鄉親,婚喪嫁娶,過年過節,活計不斷,栓子也開了個磨坊,為村民打磨米麵。兩口子過得有滋有味。
女兒大,已經上初中了,兒子小,還在小學。這不,秋季開學第一天,老師打電話過來,女兒在學校和同學打架,叫家長問話。栓子玉穎連忙放下手中的活,雙雙趕到學校,村長疼外孫女,氣勢洶洶也跟來了。到了學校一看,兩個女生打架,問明白以後,大人們沉默了。
家長到齊:栓子、玉穎、村長一家,對方的家長是滿兒,十四、五年了,滿兒變化太大了,四十左右歲數的人,憔悴,皺紋爬滿臉,很像五十多歲的年紀,一看就知道,生活對她的磨難。
如果問為什麽打仗?一個說,對方的媽媽是狐狸精搶走了她的爸爸,一個說不可能,我媽媽不是狐狸精,我爸爸不是搶的,就是我爸爸。
村長看見自己的外孫女,手上被撓了幾道印,很心痛。村長就是村長,天高皇帝遠,村長可是土皇帝,處理問題,村長可是內行。
“誰跟你說,你的爸爸被別人搶走了。”
“我舅媽。”
“我把你帶回家,你願意嗎?”
“不願意。”
“那你的爸爸怎麽會被人搶走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