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將眼鏡放回眼鏡盒,收進自己包裏。這時書房外有仆人稟報,說晚餐已準備就緒。等吃完飯,姐妹倆就得告辭了。抓緊眼前最後的機會,小羽向兮遠請教:“伯伯,你要是我,會先從什麽地方找起?我這回可是真沒轍了!找不到陌岩,若幹年後我成了老姑娘一個,每日在你跟前晃悠,管著你喝酒不讓你吃糖,以搬弄你屬下的是非為樂,你說你糟心不糟心?”
“嘿呦!”兮遠被她氣笑了,“你自己的情郎玩失蹤,還賴上我了?”
小羽不擔心兮遠生氣,曾聽他這樣評論過她們兩姐妹:“平日裏大大咧咧、皮打皮鬧。真遇上棘手的問題,會放下架子向人求助,絕不貿然行事,必要時下跪磕頭、撒潑耍賴都不帶眨眼的。能屈能伸,是成大事之人的必備素質啊。”
小羽知道最後半句說的是兮遠自己,但安在她們兩姐妹身上也合適。大魅羽在修羅軍中那是有赫赫戰功在冊的,她小羽六七歲時便駕駛著“錘子”打敗敵人的巨無霸機器人,都算成事之人。
“我會先從大梵天開始,”兮遠坐下後說道,黑眸子中閃動的亮光輝映著一個遙遠的世界。“大梵天曆來推崇佛教,十八座名寺中藏龍臥虎,各有密不外傳的修行法門。八個月後將舉行五百年一次的盛大佛事,屆時藥師佛會代表佛國親臨說法,其他世界的高僧們也會在天庭的協助下前往朝拜。”
哦,即將有佛門盛事?小羽轉了下眼珠,問道:“天底下寺廟那麽多,不可能各個都派高僧出席。讓誰來不讓誰來,這份名單是怎麽定的?”
兮遠搖了下頭,“他們佛門自己的內務,天庭不予幹涉,隻負責派船接送。大致說來,六道中的每個天界給10個名額,這就是280個了。再加上人道、修羅、餓鬼、地獄、畜生道各50名,一共是530位長老。然而長老們很多年事已高,需帶一兩個隨從照顧起居飲食,總客人數會在一千出頭吧?至於大梵天東道主,他們自己有多少人參會,不受限製。其實也不是誰都爭著去的。修行的根本在於修心,真正的得道高僧不見得願意湊這種熱鬧。”
小羽想起景蕭長老,一貫衣著樸實,言談中也從不故弄玄虛。景蕭爺爺若是還在世的話,定然會足不出戶,遠離這類俗事。然而天底下能達到此等境界的和尚能有幾人呢?嗬嗬,一聽藥師佛祖親臨,那還不擠破頭?
“今年就破次例吧,”小羽對兮遠說,“將佛會改為憑票入場。那些高僧們被接去大梵天之後,不是說就可以進門了,讓他們先挨個兒來我這裏領門票。”
“胡鬧!”兮遠瞪了她一眼,“往年都沒有門票這一說。”
“往年?”大魅羽接過話茬,“五百年前的事,還有人記得嗎?既然是門票,就沒免費一說。每張收十塊錢手續費,算是答謝天庭出人出力,由小羽代花。”
“代花”這個詞小羽喜歡。其實正如兮遠所說,陌岩帶著四個魂去投胎,隻能從原本隻有一二個魂的群體中挑選宿主,這樣的人是無法參禪打坐的。即便入了佛門,最多也就是某個小破廟裏麵看門的、掃地的、抱著功德箱請人捐款的低級僧人,輪不到他前來。
所以小羽的計劃是,借收門票的機會放風出去,說釋迦牟尼要招一個小臂上有燈芯印記的和尚做徒弟。來的人當中就算沒有她要找的人,那些人回到各自的寺廟後,肯定要廣為宣傳。想想,誰寺裏的和尚給釋迦佛祖招了去,那多露臉啊,往後上門的香客們還不得把門檻給踩爛了?
兮遠沒再吭聲,應該是默認了,領著兩姐妹走去飯廳的路上,語氣悠長地回憶道:“你倆小的時候,連許願都跟別人不一樣。其他的姐妹都說希望長大後遇上個如意郎君,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你倆的願望是,談十場戀愛,還都要跟同一個人。當時大家隻道是童言無忌,誰承想還真的應驗了,哼。”
當晚離開玉清宮的路上,大魅羽掰著指頭跟小羽計數,“我幫你算算,看已經有多少了。小紅鳥算第一次。在龍螈寺,前後有肥果和魅羽兩人,不知算一次還是兩次。境初是一個,在西蓬浮國醒來的陌岩是一個,這就四五個了。你的這輩子呢,白鵝甸、姚誠、巴塞厲?已經七八次了哎,確實是跟同一個人。”
“錚引哥哥呢?”小羽打趣她。
“錚引……”大魅羽望向遠方,“錚引是個例外,但他當然也算!所以說,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這樣才好,不完美的東西才能長久。”
“嗯,這樣最好,”小羽附和道。她才懶得算什麽姻緣呢,她的人生信條是活在當下。她知道陌岩也是個不信命的人,他倆的行為理念不會被誰的諾言、預言給束縛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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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梵天為熱帶氣候,在外人印象中到處是陽光海灘棕櫚樹,大眼睛、長直發的性感女郎載歌載舞,那隻是印在旅遊宣傳冊上的度假勝地。實際上人口密度是小羽家鄉的好幾倍,一座座城市體積龐大,居住環境擁擠。因現代化程度相對落後,所以又不似兜率天那般寸土寸金。
名山大川集中在西北部人煙相對稀少的仙鷲省,也是十八座寺廟的所在地。據說當中有座仙鷲峰,因半山腰處常年集結著一圈雪白的雲層,是名副其實的“高聳入雲”。山頂上坐落著仙鷲寺,被譽為大梵天第一寺,十八名寺的領頭羊。一年365日,登峰朝拜的香客不斷。
小羽的第一站是仙鷲省東南部的一座城市。站在大街上抬頭朝群山方向遙望,四周雖然豔陽高照、熱浪蒸騰,西北方的群峰卻似剛從冰庫裏搬出來,絲絲縷縷地散發著涼氣,英俊挺拔地撐起天地的穩重。
在那片深深淺淺的墨綠色中,偶爾能辨出金色、銀色、水晶剔透的亮點。十八座峰,十八座寺。當中最高那座仙鷲峰,傲視群雄地直插天際,半山腰處果然被一圈密實的白雲環繞。其下是一條傾瀉的瀑布,隔這麽遠也清晰可辨,可想水流是有多麽凶猛。也就不難理解在這正午陽光的照射之下,其水汽在山下行成一座巨大的彩虹橋。
“適合建水電站,”小羽自言自語道。
說是人煙稀少的地區,馬路上、小店裏也到處是人。一眼望去,大部分是平民,當中混雜著穿金戴銀的富豪階層。正如路邊的消費場所,有當街烙餅煮方便麵的小食車,也有金碧輝煌、一排服務員站在門口衝你鞠躬的大酒店。雜貨店以出售宗教用品為主,佛像跟玩具槍、機器人模型並排擺放在一起。
嗯,小羽喜歡這種地方,並不是因為這裏多麽文明富足,更非已消滅了貧富差距。她喜歡這裏濃濃的生活氣息,讓窮人和富人都能充實且平和地開展自己的生活、互不幹涉互不仇恨的那種包容。
快到吃午飯時間了,小羽從懷裏掏出兮遠給她的照魂眼鏡戴上,一邊尋找心儀的飯館,一邊觀察大街上的人。嗯,絕大多數就是三個魂。偶爾能遇上幾個一魂、二魂之人,哎你別說,這些人還真不見得窮困潦倒,反倒一身富貴相。說明啥呢?沒心沒肺的人更容易成功是麽?小羽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該戴著眼鏡照照鏡子,或許她自己就隻有一個魂。半個?
肚子餓了,轉身鑽進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飯館。八九張方桌隻坐了半滿,估計價錢不算便宜。一個男服務員走來殷勤招呼,小羽也沒看他遞過來的菜盤,像江湖遊俠那樣隨口說道:“給我來一支可樂,半斤鹵牛肉。”
“我們這裏沒有鹵牛肉。咖喱牛肉燉土豆行麽?”
咖喱牛肉……小羽在心中暗歎。要是陌岩也在場,定會要求“去掉牛肉”。唉,忽然間很想他,雖然分別還不是太久。
“行,就要一份咖喱牛肉燉土豆,把牛肉拿掉,”為了紀念陌岩,小羽如是吩咐道。侍者即將走開時,小羽又添了句,“外加烤羊腿一隻。”
侍者揚了下眉毛,朝廚房走去。等菜期間,小羽繼續戴著眼鏡觀察店裏為數不多的食客。
這個“魂兒”是怎麽顯示的呢?其實就是頭頂上的一圈彩虹光。三魂是指凡人的天魂、地魂、命魂,分別為紅藍黃三色,小羽來大梵天之後見過的隻有這三種。種魂的顏色是青色,在她最初得到這副眼鏡的時候,見兮遠頭上就有這種光圈。是的,兮遠已經修成四個魂,在道門的修為可與佛門“羅漢”的境界齊平,不簡單啊!
最後一個元魂是什麽顏色的,小羽不知道,獲得這副眼鏡後,還沒機會看過佛菩薩。下次去找隴艮師伯,或者就在八個月後的法會上見到藥師佛時,她得仔細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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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端上來,好大的羊腿!小羽摘下眼鏡,大口吃著咖喱土豆,啃羊腿,吃得那個香!真應當把她的座位移到門外去,等於給這家店做廣告啊。吃到一半時,眼角見一位新客人進了飯館,在她正前方那桌入座,背對著她。本來小羽正專心吃飯,沒功夫踅摸別人,可進來的那人他……
由於是坐著的,無法準確判斷身高,若非小短腿的話應當比她高五到八公分吧。小羽目前是173左右。
男人上身穿著件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薄牛仔襯衣,原本淺青色的麵料已經洗得發白,以此判斷當屬平民階層。可單是這麽一個坐姿就讓人毫不懷疑,此人若非有可觀的家產,也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讓小羽忍俊不禁的是,也許因為地區文化差異,這人戴了頂鴨舌帽,帽簷轉向腦後,帽子的顏色竟然是碧綠色的。
“噗——”小羽一口米飯噴到飯桌上,連忙拿餐巾擦嘴。前方那人肩膀稍動,但沒回頭。這時剛好之前那位侍者走來點菜,小羽聽男人說道:“一份蔬菜炒飯,兩張卷餅。咖喱牛肉燉土豆,把牛肉拿掉。”
“噗——”小羽原本正端起玻璃杯漱口,聽到最後那句時,又一口水噴到飯桌上。不光她樂,連侍者都咧嘴笑了,並朝她的方向擠了擠眼睛。
男人快速地回頭一瞥。小羽還在花枝亂顫當中,沒看清男人長相。隻覺兩道冰澈的明光在周遭劃過,短暫地將飯館內的空間一切為二。有意思。小羽又擦了擦嘴,盡量不去注意男人的帽子,收拾心神,把肚子填飽。在她結賬的時候,男人的飯菜也端上來。小羽收拾好背包行李,起身之前戴上那副眼鏡。待會兒她要一邊看人,一邊找旅館入住。
然而就在她離座的同一時候,目光無意間穿過鏡片,掃到前方的綠帽子上。不會吧?紅、藍、黃、青、紫,這人頭頂的光圈有五種顏色,比兮遠還多一層!這家夥的修為竟然達到佛菩薩的境界了麽?莫非是那十八座名寺中的某位長老喬裝打扮,下山吃飯?
想起大梵天的僧人與別處一樣,都是要剃度的,小羽決定查探一下這位綠帽大神是不是光頭。方才他一直背對著她,又戴著帽子,無法判斷。這時她既已離座,便可以從側麵觀察。
不料男人警醒得緊,還沒等小羽看真切,就擱下筷子,扭頭用那對洞穿古今的目光迎上她好奇的眼神。
小羽此刻方看清男人的長相。25歲上下吧,平直的眉毛在眉心處微蹙,不知是一貫如此還是因為不滿她的行為。上眼線彎度較大,眸子黑白並不分明,像仙鷲峰般雲氣環繞,微藏於眉骨與鼻骨之後自成世界,讓小羽懷疑之前那對明亮的目光不是從這對眼睛裏射出來的。
麵部輪廓雖然分明,嘴唇不厚也無棱角,一看就善於後發製人,小羽稱之為“等待嘴”。頭上那頂鴨舌帽的顏色是滑稽了些,別說,還就他能戴。換成個大圓腦袋鞋拔子臉,戴這頂帽子等於是把“豬頭”二字寫臉上了。安到對麵這位的頭上,反而凸顯他深沉而又叛逆的氣質。
“看我幹什麽?”這話不是從“等待嘴”裏說出來的,是拿眼神問的。
這要是換作別的女孩,當眾駐足打量一位陌生帥哥,被對方逮個正著定會不好意思。小羽則不僅沒有半分羞怯,反而趁機問道:“你有頭發沒有?把帽子扯下來給我瞅瞅?”
男人不再理她,收回目光繼續低頭吃飯。小羽總不能自己伸手掀他的帽子吧?呃,也不是不能,不過此刻她已從側麵瞧清楚,男人耳朵後方與帽簷之間是有黑發的。不長,一寸左右吧,那就不可能是寺廟裏的僧人了。
奇怪,居然有五個魂,這裏的人果真名不虛傳啊。小羽在心裏嘀咕著,轉身走出飯館,戴著眼鏡繼續在路上觀摩行人。哎,等等,剛才路過的是一家電玩店?大梵天的科技不及小羽和允佳居住的首府,但想到今晚孤身一人住在旅館中,有無電視不知道,但肯定沒電腦。不如隨便買台小遊戲機,用來打發時間吧。
打定主意後,進店挑選。再出來時,背包裏裝著一台存有12種簡單遊戲的掌機,繼續前行。沒走幾步發現綠帽男居然在前方七八米處的人群中,又過一個街口後,男人忽然一個轉身,進了街邊一扇大玻璃門之內。小羽不知那是什麽地方,看門麵豪華大氣。走到近前一瞧,賭場。
遂在心裏歎息——這位綠帽哥不知因何機緣,白撿了人家兩個高級魂,真實修為跟高僧那是不沾邊的了。要不要跟進去戲弄一下,讓他多輸點錢?擱從前,小羽肯定會這麽做的。不過眼下還是先辦正事,找到陌岩要緊。
事實上,街邊的店鋪看來已經在為八個月後的那場佛會做準備了。通常釋迦摩尼、觀音菩薩、彌勒佛是信眾中最奉行的幾個,現在滿眼見到的都是藥師佛像。小羽記得自己六歲的時候,隴艮師伯結婚,藥師佛曾攜帶小川前來主持婚禮。因那時候的陌岩正處在失智的狀態,還需要她小羽照顧。
婚禮前後她曾設想過,如果陌老師有一天也跟一個阿姨結婚,她該怎麽辦?跑得遠遠的,再也不見他了麽?但她認為這種情況是不會發生的,直覺告訴她陌老師還就喜歡跟她這個黃毛小丫頭在一起,雖然這在情理上說不通。
總之,今天先找家旅館歇下。從明天起,她要一家家拜訪那十八座佛寺。不急,先找幾家墊底的,慢慢打探,她小羽最擅長在短時間內同陌生人打成一片。仙鷲寺則要往後排。聽說那裏有幾個老和尚修為著實了得,別一上來就把她的老底兒給揭了,讓她難以為繼。
等《星男》結篇之後,下一部長篇《菊野千黛的真命天子》開篇之前,我打算照著薛之謙這首歌寫個“短期失憶症”的女主的故事。中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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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我沒看啊,原來是這麽回事,唉。。。
想起了刀郎的《花妖》,癡心女不停地轉世,不停地尋找,因為杭州不停地換名字(泉亭、臨安、餘杭),她總是在錯誤的時間來到對的地方,卻怎麽也找不到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