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家妍!外麵有人找!”傳達室的管理員大媽懶得出屋,扯著她的大嗓門衝走廊的方向喊,反正104宿舍離傳達室也不遠。大媽被女生們暗地裏喚作“金叵羅”,這原本是香港富豪家庭用在自家千金身上的愛稱。大媽喜歡佩戴金飾,還有些胖,女生們送她的這個外號其實是“金千斤”的意思。
今晚是平安夜,傍晚時分呂家妍已穿戴整齊地坐在床沿上等著了。跟吉吉約好去校外吃飯,隨後在時代廣場等待聖誕鍾聲的敲響。在邵艾的建議下呂家妍今天沒穿顯胖的百褶裙,深紅色毛衣下是鑲著一排亮色裝飾扣的灰色呢子裙,厚暖的連褲襪外再蹬上及膝長的軟皮革靴。都是邵艾上周末陪她去天河城挑的,足以應付廣州冬天的各種天氣。
要說大學裏的重要節日通常是這麽一種狀況:有男女朋友的都是提前幾天就計劃好了,隆重地過二人世界;還在單身的會結伴出去happy,當然這裏頭總有個把例外。邵艾敢打賭,期中考試時已穩坐年紀第一的施祖今晚照樣會去自修樓複習,以為人家東方不敗的名號那麽容易維持的嗎?所以說,別老盯著成功人士光鮮的一麵,比你聰明的人還比你勤奮,你羞不羞?
聽到傳達室的通知,呂家妍依然端坐不動,隻是微圓沒施脂粉的臉蛋子由內往外地滋潤起來。這種情況下室友們怎麽可能讓她親自站到窗邊觀望?一個個探出頭去,臉上掛著丈母娘審視姑爺的讚賞與挑剔。
“衣服還不錯,就是鞋子太舊了,整體說來比平日要帥……”室友們過足嘴癮後,轉身簇擁著初次約會扭扭捏捏的女主角離開宿舍,進了走廊。
“記得要讓那小子花錢哦,”吳蕾邊走邊叮囑道。
“誰花錢都一樣,”呂家妍誠懇地說。
望著好友和傅吉吉離去的背影,站在樓道裏的邵艾欣慰之餘,也有些羨慕。這樣多好啊!無論看上的是什麽人,能明白無誤那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在尋找的真命天子,也能合理合法、毫不保留地去付出。
隨即聯想到自己。三周前方熠也邀邵艾平安夜去時代廣場,當時她說要先去問問那晚聯誼會的安排,被告知“結束時間不定,要看當晚的出席率和參與者的熱情。”
後來她將原話轉告給方熠時,他是這麽說的:“那我也報名參加聯誼會吧,散得早咱們就轉去時代廣場。如果來不及就算了,反正在哪裏都是……”
最後的“一起過聖誕”那幾個字雖未能勇敢地說出口,總體表現也算風度到家了,是吧?這樣一來邵艾還能怎麽說,總不能不許他參加吧?況且方熠也真的讓她有些心動,隻不過比起呂家妍對吉吉的那份義無反顧,她目前還處在不確定階段。要不要試著同他交往看看呢?否則永遠也不知道他倆合適與否,對吧?
提早吃完晚飯,邵艾換上準備好的裝束。外聯部上次開會的時候,部長陳思源提議組織聯誼活動的每個學生會幹部在衣飾中添加一點兒大紅色元素。散會時邵艾聽蔣豔問牛珊珊:“我沒有紅衣服怎麽辦呢?大紅色的,我又不想買,平時穿不出去啊。”
“不一定非是衣服啊,”牛珊珊考慮了一下,問陳思源,“紅鞋、紅帽子應該都可以吧?”
“沒錯,”陳思源點頭,“我剛好有條紅領帶。”
“有了!”蔣豔一拍巴掌,“校門口不是有聖誕帽賣嗎?才幾塊錢一個,平安夜戴最再合適不過了。珊珊要不要我替你也買一頂?”
邵艾平日也不穿顏色鮮豔的衣服,覺得蔣豔這個主意不錯。於是就去校門口買了頂紅絨絨的聖誕帽,帽簷處一圈雪白,頂部還鑲著隻白雪球,同此刻上身穿的白毛衣倒是挺配的呢。
邵艾畢竟從小家境優越,父母雖沒怎麽慣過她卻也沒給她機會接觸社會,更不用說親身體驗人心險惡了。若幹年後邵艾每每回憶起這件事,總在想那年聖誕假如她多長了個心眼兒、沒買這頂帽子,那麽這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她的一生乃至周圍好幾個人的命運,會不會就此走上一條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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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誼會定於晚上七點半開始。會場在過去幾天已布置好了,籌備者們隻需提前半小時到場,開個簡短的小會。主要是考慮到來賓有一半是暨大學生,理應同對方的組織者、也是剛強的台灣女友李舒涵提前碰個麵,同她介紹一下今晚的流程規劃。
離開會還有十分鍾的時候邵艾出了宿舍樓,滿打滿算著走到會場時間剛剛好。不料半路上撞上位蘇州老鄉,拉著邵艾沒完沒了地問辯論會奪冠的事。邵艾不好三五句就把人家打發了,心想反正自己隻是學生會裏打醬油的,不缺她一個。
等邵艾來到空無一人的晚會大廳時,見入口處豎著塊五顏六色的牌子,聽說是蔣豔和牛珊珊動手剪貼的聖誕老人鹿車彩畫。窗戶和聖誕樹上的彩燈都被點亮,大廳中共有二十多套宴會桌椅,每張桌子上擺著紅色的鈴鐺和假鬆球,恍惚中邵艾覺得自己是白雪公主走進了七個小矮人的家。
大廳一側敞著門的會議室傳出說話聲,邵艾快步走進去。長會議桌的兩側幾乎坐滿了,待她看清楚許剛強和女友身上的裝束,邵艾隻覺腦袋嗡地一聲。
李舒涵穿著一身栗色的冬裝套裙,臉上化著節日喜慶的豔妝,頭上同邵艾一樣戴著頂紅色聖誕帽。雖然款式差不多,但邵艾的帽子是在中大門口小賣部買的,李舒涵的多半是在暨大附近買的,貨源不同,還是有較為明顯的差別。李舒涵的白色帽簷要窄一些,後方垂著的帽尖要長一些,這本來沒啥問題。
不幸的是她身邊的男友許剛強今晚也戴了頂聖誕帽。由於同為中大學生,剛強的帽子和邵艾的是一模一樣的。而除了這仨人,在場其他人的腦袋上都是光的。
怎麽會這樣?邵艾麵頰滾燙,恨不得立即找條地縫鑽進去。目之所及,與會者們包括主席趙正豪和部長陳思源在內,一個個都露出尷尬的神色。人家是情侶才戴情侶帽,你算什麽,非要和人家的男友戴一樣的帽子?真想將頭頂的帽子拽下來,或者一走了之,然而兩種做法都隻能越描越黑。
隻好在桌邊唯一的空位裏坐下。掃了眼李舒涵,見她嬌豔麵容上的幸福之色已凝成一團殘霜,目光由最初的驚詫漸漸轉為羞辱。她身邊的剛強倒還好,隻是微皺的雙眉中帶著不解。再看率先提議買聖誕帽的蔣豔,脖子上纏了條紅色的圍巾,臉上乍看神情平淡,嘴角卻幾乎要掩飾不住得意的笑了。
邵艾想明白了。之前開小會時說起“紅色元素”的時候剛強也在場,她一個女生都不喜歡穿大紅色的衣服,剛強作為男生,還比較節儉,怎麽可能花錢去買件隻穿一次的紅毛衣回來?領帶也要比節日帽貴多了。然而邵艾又不明白,為什麽?她真想立刻質問蔣豔,為什麽要當眾整蠱她,將她置於如此尷尬的境地?從入學後她邵艾就沒惹過蔣豔和牛珊珊啊!
轉念一想,她又憑什麽質問蔣豔呢?人家並沒有逼著她買帽子,甚至連那句話都不是衝著她說的。要怪隻能怪她自己笨,現在糗事已經發生了,再去質問蔣豔不是自取其辱嗎?算了,身正不怕影斜,隻要她今後同許剛強保持距離,別人也就說不上閑話了吧?在大多數十八歲女孩的心中,世界就是這麽簡單。
好不容易熬到散會。邵艾回到大堂,見已經有同學三三兩兩地圍桌坐下。當中包括主動來陪她的方熠,一個人在主席台附近的桌上看書。多好的男孩啊!邵艾腦海中冒出這麽一句。驚濤駭浪中顛簸了許久的孤舟驟然間發現了沉靜的燈塔,被蘋果毒死的白雪公主終於有王子來救了!
想起之前那次被人騷擾跟蹤,也是多虧方熠挺身而出幫她解除危機的,對吧?今天他也穿了件白毛衣,同她的算情侶裝了嗎?既然燃眉之急是要擺脫同“有婦之夫”一樣的情侶帽,邵艾巴不得別人在腦海中把她跟方熠虛擬配對,於是加快步伐朝著他走過去。
“我們現在就去時代廣場吧,”十來米的距離讓她喘息得如同剛跑完步。
燈塔王子那對清澈的眸子從書本上移開,不無疑惑地打量著她,“怎麽,不、不搞活動了?”
“他們搞他們的,”邵艾話中帶話地說,“不過你得先跟我去和陳思源請個假。”
方熠把書收好後站起身,護花使者一般伴在她身邊朝主席台方向走去。突如其來的好運讓他散發出一種神光護體的風采,將四麵投來的複雜目光攔截在她一丈之外。
二人找到正在忙活的陳部長,邵艾同他說今晚要外出,希望能提早離開。
“這,”陳思源露出為難的神情,來回打量著她和方熠,“趙學長本來希望由你來發放獎品的,那什麽……算了,你們去吧。”
邵艾當然料到陳思源會頂住壓力放她走的,這也是她叫方熠跟過來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方熠是楊教授的兒子,而陳思源這學期正在修楊教授的課呢,不至於連這個麵子都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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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邵艾所料,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離開後聯誼活動按既定計劃在歡快的氛圍中進行。邵艾不可能知道的是,當晚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蔣豔和李舒涵在女廁所中“偶遇”了。
“真是好喜歡你這套裙子,”蔣豔率先恭維道,“可惜我太瘦,沒你的身材,穿上也撐不起來。”
李舒涵一邊洗手,一邊禮貌地衝剛進來的蔣豔笑著說:“瘦才好呢,我平常都不敢多吃。”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大家其實經常說起你的。”
“哦?”
蔣豔用蘭花指朝門外的方向比劃道,“當然啦,你男友可是我們這裏出了名的校草哎!長得帥,學習好,為人還特別仗義。”
“仗義?”李舒涵擦淨手,饒有興趣地問。
“怎麽他沒跟你說嗎?上次邵艾在自修樓被人跟蹤騷擾,其他男生都做縮頭烏龜,沒人肯去出頭的。隻有你家許剛強挺身而出,把歹人從四樓一路揪到樓下花園裏,痛揍一頓,還通知了校警局。當時我剛巧在樓下,親眼看到他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唉,這年頭,如此有正義感的男人可不多見了。”
蔣豔或許是講得太過投入,沒注意到對麵的聽眾已經麵色蒼白、呼吸急促,那一對大眼睛之上的濃密睫毛像受傷的鳥兒一樣抽搐起來。
“見義勇為也就罷了,做好事還不留名。校警趕來的時候剛好方熠路過——方熠就是剛才帶走邵艾的那個男生。我當時親耳聽許剛強對方熠說,這件事他不方便出頭,請方熠替他保密。要麽邵艾最後和方熠好上了呢!嗬嗬,她還傻乎乎地以為救她的那位英雄是……”
說到這裏蔣豔忽然意識到自己多嘴了,不知所措地瞅了門外一眼。“我、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附,本集人物:
蔣豔目前的壞事都是我虛構的,到比較往後的時候會有她幹的真事,我和另一個女生被她欺負了。我出國前她都風光著呢,小說裏看看誰能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