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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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232 彎弓射雕

(2022-05-29 23:04:52) 下一個

“小薑!”

錚引衝身前趴在地上紋絲不動的青年叫道,並伸腳將壓在小薑背上那袋沉甸甸的礦泥移開。頭頂的烈日已將整袋礦泥曬得滾燙,腳下的大地是堅硬的烤盤,誰若在正午倒下,生命就進入倒計時。幸運的是鏽石嶺怪石聳立,小薑恰好順臥在一條尖錐型的陰影中。

見小薑沒有反應,錚引將自己背上的礦泥擱到地上,附身查看小薑的狀況。小薑上身穿著破爛不堪的汗衫,和錚引此刻穿的一樣。隻不過錚引比他高大,衣服都要領最大號的,而且才來沒幾天,暫時處於完整狀態。

照規定,奴隸們在走出鏽石嶺這片山穀前,是不許把身上的貨物隨意卸下的。果然,片刻功夫不到,隊伍後方的監工便提著鞭子追了上來。

“他昏過去了,”錚引衝監工說。

監工是個五十歲左右的方臉壯漢,早些年應當也是奴隸的一員,後來升職,反過來管理六道來的同胞。從皮膚黝黑的程度判斷,來這兒至少十幾年了。那時夭茲人還被困在地獄道,沒和修羅軍交過手。

“死了?”監工胡亂踢了小薑兩腳,便轉身離開,嘴裏咕噥道:“死不死都一樣,自己走不了路,還指望我背他嗎?”

“我背他,”錚引衝監工的後背說,“把他扔這兒不管,會凍死的。”

是的,當夜晚來臨時,小薑肯定會凍死。錚引不知道夭茲人居住的世界是否都是類似的氣候,單就鏽石嶺來說,晝夜溫差異常大。

這裏的酷暑不是季節,是每日伴隨太陽一同升起的副產品。奴隸們住在碉堡一樣的小窗建築物裏,沒有任何溫控係統,要麽出門被烈日烘烤,要麽在屋裏憋悶而死。

然而太陽才一落山,嚴寒便從四麵八方襲來。這期間倒是有那麽一陣子舒服的時候,因為建築物都被烤透了,乍一降溫,讓錚引有種大冬天待在爐邊取暖的錯覺。可惜好景不長,待到奴隸們都爬進被窩,冷風便如厲鬼般在周遭肆虐。剛開始還能睡著,後半夜肯定要被凍醒,這時隻能上牙打下牙地盼著明早的太陽趕緊升起來。

當然,多半等不到傍晚,小薑已經被劦鷹吃得隻剩下骨頭了。錚引剛來這裏的時候就被同伴警告過,要時刻提防劦雕這種獸鳥。不同於六道中的飛禽,劦雕之所以叫獸鳥,是因為沒有喙,而是長著野狼一樣布滿尖牙的嘴。鳥的腹部從下顎到尾巴都覆蓋著鱗片,尋常箭矢傷它不到。

劦雕胃口極大,每日都要捕捉兩三隻小獸果腹。若是碰到羸弱傷病、甚至在野地裏熟睡的人,也會從高空俯衝直下,兩隻尖爪刺入獵物的前胸或後背,再一口咬住獵物的脖頸。就這麽會兒功夫,已有一公一母兩隻劦雕在錚引頭頂盤旋不去。

“你背他?”監工停步,轉身,眯著眼睛望過來。“你背他,誰背你的貨物?到時候一下子損失兩份,我怎麽跟上頭交差?咱們分隊的口糧可不是按人,是按活兒發的,完不成你們都餓著。”

“我背他,也背貨物。”

錚引說完,先將擱到地上那袋礦泥拾起,搭到右肩上。隨後左膝跪地,將小薑抱起,扛到左肩上。先前在母艦上被審訊時,錚引右腿險些被打殘,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此刻他左腿著地,身上背負著總計約四百斤的重物,深吸一口氣,猛一用力。沒能站起來,隻換來右腿中的陣陣劇痛。

這時他想起了魅羽。要是有她在,使點兒法術調天地之氣,再重的貨物也能給懸在半空吧?所以也別怨誰了,怪自己本事不夠。然而倘若自己此刻背的是她呢?若是不帶她離開此處,她的性命就危在旦夕?這麽一想,忽然就來了力氣,扛著小薑和貨物站起身,隨隊伍沿崎嶇的山路出穀。

******

來到穀外,礦泥被裝上卡車,奴隸們由幾輛平板車運走。夭茲人的科技其實蠻先進,普通任務都交由大機器完成了。正如泥天軍叛徒琴鶴描述過的那樣,在森林中砍樹如割草般容易。

然而鏽石嶺地形過於複雜,機器開不進來,飛行器更不敢靠近。目前修羅和夭茲人的飛行船都是靠磁箱調控反重力物質來升降,鏽石嶺一代有強磁場存在,且怪石林立,飛行器容易失事。

板車開後,錚引將隨身帶的水壺打開,灌了點水到小薑口中。小薑還未轉醒,氣色看著紅潤了些。然而先前那兩隻劦雕大概有陣子沒進食了,竟一路尾隨在後方半空,時不時來個俯衝查探虛實,爪子快摸到錚引頭頂了才又展翅高飛。這可怎麽辦?錚引即便能護住小薑,可其他板車上也有人陸續昏睡過去。

這時車隊剛好經過一片稀疏的竹林。錚引伸臂,接連拗了三支細竹下來,擱到身前的車板上。將最粗和最細的兩支用帕子綁住頭尾,做成弓。剩下那支一頭掰尖些,做箭。

錚引有天眼——當然,用魅羽的話說,主要還不是因為天眼,而是他內心空明純淨,否則即便換成有天眼但心思齷齪的曜武智也辦不到——新兵訓練還未結束時,便能將火箭射入裝甲敵艦的槍炮專用孔洞,引發爆炸墜毀,在修羅軍中是遠近聞名的神箭手。

此刻他端坐在平板車上,目視前方,彎弓,搭箭,同時在靈識中觀察兩隻劦雕的飛行方位和姿態。劦雕腹麵都是鱗片,錚引的竹箭並不鋒利,根本穿不透鱗片。隻能等待時機,在劦雕俯衝的時候下手。

終於,公雕在繞了一大圈後,朝著錚引左後方一輛板車衝下來。錚引右腿跪在車板上,抬臂,回轉上身,將弓拉滿。隻聽“嗡”地一聲,竹箭飛出,射中公雕的右眼,並斜穿頭顱。公雕連聲都沒吭,翻滾著摔到地上。

母雕見伴侶猝死,一聲悲鳴,繞著公雕轉了幾圈後,朝來時的方向遠遁了。

******

除了挖運礦泥,奴隸們還要去種植園幹活。據說好多世紀以前,夭茲國大部分糧食就是機器種植了,很多還是在室內。但總有些權貴人士信奉純天然食物,這種信仰本無可厚非,隻不過頂著烈日去種植園的奴隸們不僅享受不到這些食物,連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沒有。

錚引這才沒來幾天,身邊病死的、凍死的、原因不明倒地而亡的,屢見不鮮。本來他還慶幸,沒有從他這裏得到任何有用信息的敵人留下他一命,現在才意識到,人家隻是廢物利用。總有一天他就和小薑一樣,由筋強骨健變得瘦骨嶙峋,最終撲倒在這個世界的某一處土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你是錚將軍是吧?想不到,居然把你給盼來了!”

這天傍晚,酷熱隨著西斜的日頭散去的時候,錚引在屋外倚牆根坐著,手裏抓著把秫秸在編籃子。這是他每天最愜意的時候,對他來說,做手工能減輕疲乏。卻見一個留著平頭、瞎了隻眼的中年男子走來,在他身邊坐下。

錚引聞言一愣。奴隸們大多是地獄道來的,那裏居然也有人認得自己?再仔細看男人,尤其是那隻綁著黑布的眼睛,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見過。

“你看我,”男子抱歉地說,“我該先介紹自己,我叫程峰。”

程峰……錚引想起來了。小川的父親、泥天軍上一任首領張羿,就是被程峰出賣後犧牲的。當時程峰的女兒被敵人捉去集中營,要他拿結拜兄弟來換。張羿其時已隱約察覺到程峰的不對勁兒,還是上了他的馬車,任由好兄弟將自己送去敵營。

在那之後的日子裏,錚引曾多次回想起這段往事。他和張羿一樣,對程峰沒有怨恨,而魅羽則恨得壓根兒癢癢。

“我是想,”那天他對魅羽說,“倘若我跟你生的女兒被敵人擄走,要我出賣朋友來交換,我會怎麽做?沒體會過他人的艱辛,不好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對人口誅筆伐啦。”

她聞言登時火冒三丈,“誰敢綁咱們的女兒,我端了他的老窩!你說我做不到嗎?”

“做得到,”他笑著說,“你什麽都做得到……”

此刻身邊的程峰像是在想同一件事。“我知道,”他把臉埋在手中,“我不配認識錚將軍,不配做人。”

錚引放下手中編了一半的籃子,拍了下程峰的肩膀。他一向是個不善言辭的人。

片刻後,程峰抬起頭。“總之,我這輩子就這樣了,現在隻想送大家回去。鏽石嶺這帶大概有一千來人,都送走不現實,能逃回去一個是一個。”

這倒是出乎錚引意外。“你有辦法?”

“不是光我。我們泥天軍在這兒原本有二十幾人,這批又來了十幾個,且都是身強體健的新生力量。聽說敵人最近派船去熒骨島了,下次再有這種機會,想辦法溜上船,起航後把船劫了。”

熒骨島,錚引當然不會忘,隻是程峰描述的這個計劃困難重重。奴隸們手中沒武器不說,一個個已羸弱得跑都跑不快,還想劫持裝備精良的敵軍戰艦?

“我聽說,錚將軍有天眼,”程峰靠過來,望著地上的籃子,低聲說道,“這件事要成,須對敵人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我們還要依仗將軍的射術和巧手。就是不知,將軍是否肯屈尊參與我們的計劃?”

“當然願意效力。”錚引本已放棄同魅羽重逢的念頭,現在又燃起希望。就算自己走不了,能幫幾個同胞逃出生天也算值了。

程峰側過身來,用僅剩的一隻眼睛誠懇地望著錚引。“請將軍放心,我們定會從長計議,不魯莽行事。我來之前,聽說他們試過一次,沒成,死了不少人,也長了教訓……這個計劃的第一步,是請將軍贏得十天後的角鬥。”

“角鬥?”錚引不解地問,“那是什麽?格鬥比賽嗎?”

此時天色已暗,地上原本靜止不動的落葉一片片活了過來,像是在催促還在室外逗留的人們,是時候進屋了。

“將軍不必多慮,我們會做安排。請將軍務必在預賽中勝出,才能被送去察葛親王那裏參加決賽。”

錚引點點頭。作為修羅軍主帥,察葛親王的名頭他聽說過,是察雨親王的哥哥,後者是侵略戰爭的總指揮。而察葛主理對外商務,難怪泥天軍會想從他那裏偷船。

“決賽是和什麽人比試?”錚引問。

“除了鏽石嶺,還有兩個奴隸園。打敗那兩處的代表後,再同親王手下的武士較量。”

程峰站起身,在離去前又叮囑了一句:“無論出了什麽狀況,請將軍一定要勝出。”

******

“大哥哥,你捉不到我們!”

大魅羽領著同來的四個姑娘,在夭茲人護衛艦大副的艙門口前閃了下臉,又嘰嘰咯咯地跑開了。

她同姑娘們上船的第一天,被關在一間有著六張上下鋪的艙室裏不給出來。魅羽也沒意見,興致勃勃地講些六道發生的新鮮事兒,姑娘們則敘說各自的經曆。

沒過多久,夭茲人大概是覺得幾個姑娘家,在浩瀚虛空中的一艘船上,能折騰些什麽出來?就開門讓她們自由活動了。而士兵中雖不乏好色之徒,知道這是送給親王的女人,想動手動腳也隻得忍了。這一來,整艘護衛艦不再安寧,到處都是她們的身影和笑聲。

魅羽倒沒計劃幹啥壞事兒,她同士兵們打成一片,一是借機觀察飛船操作。將來萬一需要奪船出逃,不至於抓瞎。另一個目的是學習夭茲人的語言。她和錚引目前都能用敵軍語言進行簡單的交流,但要孤身一人在那兒生活,還遠遠不夠。既然是去救人,詞匯量肯定越大越好,否則別人就算對著她的臉說出錚引所在地,她也可能聽不明白。

讓她懊惱的是,那個對她身份起了疑心的軍官不在護衛艦上。夭茲人不懂法術,見軍官昏迷不醒,怕死在回去的路上,頭天便給送到運輸艦上。而運輸艦既已在熒骨島卸了貨,輕裝上路,能提前好幾天趕回夭茲人老家。

這下魅羽頭大了。她的咒語隻是讓軍官昏迷,並未造成其他傷害,軍官在回程中就會醒來。到時她會不會一踏上敵軍土地,就被關進大牢?不過擔憂也沒用,隻能隨機應變了。

******

就這麽行了十七八日,魅羽從士兵口中探知,還有兩天就到“家”了。這天下午,她倚在甲板欄杆上,手裏抓著把夭茲人愛吃的堅果,望著身邊一個叫橫井的士兵用絨布擦拭固定在欄杆上的望遠鏡。就算再凶蠻的民族,總能找出幾個溫良恭順的,橫井就是一個。

魅羽眨巴著眼睛望了他一會兒,用夭茲人的語言說:“橫井哥哥,你們都是親王的兵,對吧?這位親王叫什麽?平日都喜歡什麽?”

她既是被送去做親王的女人,這些問題便問得光明正大。

橫井答道:“我們是察雨親王的兵。你要見的是察葛親王,主要負責帝國同外世界的商務外交等事宜。察葛親王雖與軍部關係密切,倒沒怎麽插足之前同你們六道的戰爭。平日除了歌舞,還喜歡看奴隸們格鬥。”

魅羽聽到“奴隸”二字,心提了起來,麵上不動聲色地問:“應該……都是男奴隸吧?可不要逼我去和人打架啊,我怕被抓破臉。”

橫井笑了下,似乎對魅羽的擔憂不屑一顧。“都是你們六道來的男俘虜,目前聚集在豐醴屯、廊灣,和鏽石嶺三個地方。”

魅羽將這三個地名刻在腦子裏。錚引會在當中的一個嗎?多半在夭茲人軍部大牢裏關著吧。但無論如何,這比滿世界去搜,範圍要小多了。

《魅羽活佛》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880087

有聲書:https://www.ximalaya.com/yule/50786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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