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篇裏講過,我住在部隊大院裏。大院裏的孩子,都到院外農村小學插班學習, 上下學都要排成一隊, 共同行動, 如果有落單的, 尤其是男孩子, 往往會被一群村子裏的熊孩子修理, 要麽書包被搶,要麽光著腳跑回家。童年的記憶裏, 我也曾和村裏的“壞”男孩過過招兒,腦子裏留有一幅清晰畫麵:小學三年級的樣子,手持土坷拉, 邊喊變追趕在前麵玩命奔跑的男孩子。那男孩叫王剛,長得高高大大, 濃眉大眼, 有名的王大膽,已經連著兩年蹲班,是村裏一霸,學習最差;課堂上和老師對嗆, 下了課領著幾個小跟班, 專找老實的孩子欺負。不過從沒聽說他欺負過女生, 一般對於女孩子, 他向來都是一臉的不屑, 離得遠遠的。按說, 我們是根本沒有交集的兩類人, 理論上該井水不犯河水。偏偏這個王剛在三年級剛剛蹲級到我們班以後, 就時不常變著法兒找我的別扭,換著樣兒的起外號。 一般我都不理睬他。因為學習拔尖兒, 在那個看重成績的年代,我是學校的高級“幹部”, 左臂上挎著三道杠, 是整個學校的大隊長哎!這大隊長可不是白叫的, 每天清晨的升國旗儀式唱國歌,可都是我這個大隊長喊號兼作指揮的喱!對於這樣頑劣後進男生的種種挑釁, 作為學校的“幹部”, 那是有覺悟的,怎麽會跟他一般見識?可是為什麽會上演那一次追趕的戲碼, 滿校園地飛?現在想來, 一定是真的惹毛了本姑娘。否則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扯去平日文靜淑女麵紗,暴露了女飛俠身份,跟個熊孩子拚命!仔細捋來,應該是他所起的諸多外號裏的一個, 讓本姑娘怒從心頭起,劍拔土坷拉。
很小的時候, 曾被摔到坡下, 額頭劃出一小道傷痕, 隨著年齡增長, 那疤痕也在長大,梳馬尾時會隱約顯露出來。也不知這並不明顯的“缺陷”如何會落到這個“混世魔王”的眼裏。他亂起別的外號, 都懶得搭理;可是,拿著這本姑娘心中最忌諱的地方亂編排, 那就是找死的節奏。我彎腰撿了塊大土疙瘩,騰的拔地而起,就衝著混世魔王麵門而去。那熊孩子, 嚇了一大跳,掉頭撒丫子就撩。那還能讓你跑嘍!每天一大早的快慢跑和踢正步也不是白跑白踢的。於是清晨校園裏就出現前文所述那部追趕大戲。山路高高低低,後麵的小女生手持“武器”, 尖聲嗬斥, 氣鼓鼓邊喊邊追;前麵的大男孩, 邊跑邊回頭瞄,嬉皮笑臉,眼睛裏還帶著“看你能不能追上”的戲謔神情;旁邊圍滿了目瞪口呆滿麵愕然的小朋友們。戲的結尾, 是纖細瘦小的“大隊長”沒追上人高馬大的“混世魔王”,但氣勢上完美碾壓。 後來,熊孩子收斂很多,不再敢招惹, 每次碰到還撓撓頭想張嘴解釋,都在我“淩厲”的眼神下悻悻閉了嘴。再後來,學校搞一幫一活動,老師把我們調成了同桌,希望“先進帶後進”,幫他結束第三次蹲班的命運。後來的後來,王剛隨著我們班一起升到了四年級。四年級下學期,我轉學到了縣城中心小學,就不再管他是不是繼續升五年級的事了。
數年後,從小學同學那裏得知,王剛輟學了。很多年以後,從同學的同學那裏聽說,王剛為哥們兒兩肋插刀,是真動了刀,警察抓走後, 就再也沒了音訊。
仰望蒼穹,思想最容易穿越。今夜,當目光觸上這千載彗星, 思緒開始飄揚。想起童年小夥伴兒新新,那是因為我們曾經共同度過難忘的快樂時光。可怎麽就想起了王剛,這曾經的“冤家對頭”,也真是出乎了自己的想象。
現在想來, 王剛本質上不是個壞孩子。因為功課不好, 連年蹲班, 在老師和大家眼裏就被打上了後進生標簽。後進生也需要眾人的關注, 於是就擺酷, 打架,與老師對著幹,連帶著把學習好的“大隊長”一起耍, 妥妥的在刷存在感!當年一幫一活動,輔導功課時,覺得他挺聰明的呀,捋順了毛,還挺熱心腸, 屬於膽大心細,無所畏懼類型的;就是逆反心理強, 所謂老師口裏的天生帶“反骨”。這樣的孩子, 如果調教得當, 會是一個人才。可惜, 那時沒有素質教育,也沒有碰到伯樂, 最終他還是成了一匹脫韁的野馬。
每一個我們身邊的過客, 原本已是許過數百年願的結果;能夠成為同窗同桌的他,更一定是結下過千年的緣。這才會在6000年輪回的彗星今夜造訪之際,有緣人浮現在眼前。兒時的好好壞壞, 是是非非, 都在記憶中模糊散去;留下的隻是那大而明亮的雙眸,曾經閃爍過的希望之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