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來,人們對高考有個刻板的話梗: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這座獨木橋早被拆遷改造了,已經擴建出雙向四車道,再拿“獨木橋”說事就過時了。國人對過河過橋的意念特別癡迷,改革是“摸著石頭過河”,高考是擠“獨木橋”,好像過了河就不打算回來了,讓“過河拆橋”顯出了合理性。
“摸著石頭過河”,很篤定河對岸是樂土,至少有更適於人類居住繁衍。二十年前說高考是過獨木橋,橋那邊肯定有好東西在等著,值得千軍萬馬去擠,比如傳統的老三樣“顏如玉”“萬鍾粟”“黃金屋”會變換花樣在橋那邊等著。擴招二十多年來,過獨木橋的數量越來越多,千軍萬馬差不多都擠過了獨木橋,但橋那邊的風景卻越來越荒涼,傳統三大件玉、金、粟越來越緊俏,跟獨木橋這邊的存量差不了多少,還說現在的高考是過獨木橋就矯情了。看看大學生的就業率、考公率就知道,熙熙攘攘過了橋四年後又呼呼隆隆退回來了,這獨木橋如今已是雙向高架橋。當1995名大學生爭考一個杭州街道辦事員名額時,真正的“獨木橋”才顯形,所謂的985、211隻是考編預備班,或考公培訓中心,高考獨木橋隻是個憑空設置的收費站,考公考編才是正宗獨木橋。
高考獨木橋的意象是五零後六零後的曆史記憶,跟“許仙斷橋遇白素貞”一樣成為美麗的傳說了。
大學文憑泛濫含金量越來越低,中國的大學教育體係經曆了二十多年的“學曆通脹”,高考獨木橋早被洪流衝垮。中式大學教育體係跟美元的布雷頓森林體係有一比,大學擴招前的學曆就像美元有黃金儲備做支撐保證其購買力一樣,學曆背後的公職托底讓大學生有了硬通貨的底氣,文憑背後的公職儲備就像美元背後的黃金儲備。
1998 年,高等教育毛入學率為 9.8%,每年有 1400 多萬名初中畢業生,其中一半上不了高中;每年有 350 萬名高中畢業生,其中 70%上不了大學。1999年第三次“全國教育工作會議”召開,招生政策開始從教育政策提升到了國家政策,1999 年全國普通高校招生 159.7 萬人,較 1998 年增長 47.3%。擴招逐年增加,公職與文憑脫鉤,高等教育的“布雷頓森林體係”逐步瓦解。中國2001年入世後,社會就業崗位暴增,大學生與公職儲備脫鉤後幸運地趕上了這波就業市場紅利,化解了文憑通脹的衝擊。
隨著權力跟市場過了調情期,摩擦齷齪不斷,市場被權力馴化指導得低眉順眼,也失去了活力專注於內卷,高學曆從業者日益暴露出牛馬原形,996、007,打螺絲、送外賣拆穿了“獨木橋”的傳說。少量的公職儲備麵臨哄搶競爭,就像遇上惡性通脹人們要搶購實物黃金避險一樣,公職就像實物黃金被大學生搶、逼、圍,文憑斯文掃地。經濟陷入通縮,文憑走進通脹,特色版的“冰與火之歌”。
當橋那邊一片蕭條荒蕪,獨木橋就是虛構的意念,讓孩子為了這個意念就在中學階段睡不好覺拉不出屎瘋狂內卷,很荒唐。讓人稍感欣慰的是,今年考場前穿旗袍的家長少了,一個家長吩咐孩子“不會做就趕緊出來”引起大家的共鳴,說明明白人越來越多了。
大學生是教育生產線的終端產品,大學生如此低的就業率就是產品滯銷庫存積壓,放在其他行業隻能破產了。但教育產業依然維持著虧損中的繁榮,這是為什麽?隻能說,東大的教育體係不是生產業而是服務業,讀完大學能否就業無所謂,上大學就是為了消費大學提供的服務,是一種消費行為,花學費上大學就跟花錢買票去德雲社劇場差不多,就圖一樂嗬,誰還指望聽郭德綱相聲能被教育成才?王小波的老師說過,知識不一定有用,但有趣好玩兒,讓愛知識的學生快樂四年不香嗎?上了清北相當於戴上了勞力士,上了985就係上了愛馬仕腰帶,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奢侈品牌消費而已。把大學教育體係調整為服務業或娛樂業而且還不管售後服務,“獨木橋”的故事又有續集了。
2025.6.9